蔡鞗轻笑道:“莫烦官家,本官只是来此惜春罢了。”
内侍官心中嘀咕:“你丫把这里当成你家后园了?”
想归想,还是考虑到蔡鞗与官家之间的瓜,便任他去了,反正安保工作是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事。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门打开,太子先窜了出来,冲到院内梨树下抬腿占了个地盘,随后扒拉了一下爪子,这才看见不远处的梨树下,蔡鞗正仰面45度,嗅着一朵梨。
由于此人过于陌生,太子可不惯着他,低吼一声便扑了上去!
正在御书房中处理立储之事的赵福金,听到屋外杀猪般的惨叫,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大喝一声:“太子!”
看着被太子扑翻在地,滚的满身泥浆的蔡鞗,赵福金哭笑不得,扭头问内侍官:“为何不通报?”
内侍官尴尬道:“蔡统制说……他在惜春……”
“惜春?朕再出来晚点,他就该惜命了!”
御书房内,赵福金盯着尴尬到抠脚的蔡鞗笑道:“第一次在御书房见朕,伱就潦草不堪,这第二次,还是如此?”
蔡鞗解释道:“臣这次可是梳了妆的。只是这狗……这太子,太凶了。”
赵福金用脚挑了挑太子的下巴,低头笑道:“凶吗?一副舔狗模样。”
蔡鞗听不懂舔狗何意,只能继续擦拭身上泥浆。
“你来找朕,可是银钱司有什么事?”
蔡鞗连忙摇头:“臣是……有些私事。”
“私事?讲吧。”赵福金好奇。
蔡鞗瞥了瞥御书房内的内侍官和带刀侍卫,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福金看他样子,宽慰道:“放心讲,朕身边的人,嘴巴严着呢。”
蔡鞗听罢,犹豫了片刻,终于正了正形,手中折扇突然一展,还甩出了几滴泥浆:“此情若真成追忆,原为官家谱汗青。”
赵福金一愣,硬是没参透这话的意思:“说人话!”
蔡鞗做了个深呼吸,手中折扇一合,躬身道:“臣知官家近日为立储一事烦忧,臣愿罢掉所有官职,出蔡家族谱,入赘官家后宫,为官家生儿育女,为大宋延绵国祚。”
赵福金整个人都懵圈了。
这是……
求婚?
或者是……
表忠?
“官家突然安静的样子,还是像当年一样,宛若神笔雕刻,安然俏丽,让人心驰……”
赵福金还未说话,一旁的内侍突然一捂肚子:“官家……臣……臣内急……”
两边的带刀侍卫一瞧,也纷纷学样:“臣也内急……”
蔡鞗说给官家的情话,这是他们这些人能听的吗?
赵福金被气笑了:“呵,以前就觉得你这人土味十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长进啊?”
蔡鞗还想开口,被赵福金抬手打断:“朝廷要立储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蔡鞗说话,赵福金又打断道:“让朕猜猜……又是李邦彦吧?”
蔡鞗摇了摇头。
“不对?”赵福金不信谁还能做出这等没谱儿的事。
“臣不敢隐瞒官家,还有……韩世忠。”
“哦……来,你与朕说说,这二人是怎么忽悠你的?”赵福金饶有兴致。
见官家未恼怒,蔡鞗也放开了许多:“福金……”
“嗯?”赵福金眉头一皱。
蔡鞗赶忙改口:“回官家,李相公和韩侍郎说,就算大宋现在要立储,那也得是官家的亲生骨肉,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二人绝不答应,他们还说,只有官家的骨肉,才能有官家一般的睿智、才华、文治、武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掌大宋天下。”
虽然都是些僭越之词,但赵福金还是听的很受用。
韩世忠,那是忠心可鉴,李邦彦嘛……赵福金觉得他是在押宝。
“所以,觉得你与朕有婚约,才让你来的?”赵福金一边说着,一边提笔蘸墨。
“臣也是心甘情愿的,若臣早知此事,不用他们二位说,臣也愿……”
话还未说完,赵福金将写好的文书递了过去:“你不来朕都忘了,咱俩这婚约还没解呢,喏,现在婚约解了,日后遇见好姑娘,你就别再耽误了。”
蔡鞗接过解约书,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晴天霹雳,浑身冰凉。
赵福金安慰道:“做不了夫妻,还能做君臣嘛,你若真对朕有心,就把银钱司替朕管好了,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的。”
见蔡鞗失神,赵福金本想再宽慰两句,但是这等事……多说无益。
赵福金是亲自把蔡鞗送出御史房的,看着蔡鞗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雨雾之中,赵福金这才叹声回到御书房,看了看屋内伺候着的众人,沉声说道:“嘴巴都给朕严一点。”
“臣等遵旨,绝不敢胡乱嚼舌根的。”
……
……
申时,福宁殿,大宋王朝的顶层人物齐聚。
半个时辰前,整个内侍省的内侍官们穿梭在宫城内外,传令官家口谕:两府三司,皇室宗亲,各部大员齐聚福宁殿,官家要亲口要宣布立储之事。
龙德宫自然也收到了口谕,道君皇帝一听,朝宣旨的内侍官问道:“福金说要宣布立储之事?”
内侍官点头:“官家是这么说的。”
等内侍官离开,来串门的偪王问道:“爹爹不是说,妹妹不会立储的吗?”
道君皇帝蹙眉沉思良久,悠悠说道:“立储?立谁?总不能把你这个废太子再抬出来吧?”
“那妹妹会不会想通了,要招赘后宫?”
道君皇帝还是不信:“不可能。”
偪王挠了挠头:“那就奇怪了……那一会,还要不要提议九哥儿任开封府尹一事?”
道君皇帝捏了捏眉心:“见机行事吧!”
第145章 顺位立储 合乎礼法
福宁殿,原本是宋太祖的寝殿,千古之谜“烛影斧声”也便是在这里发生的。
之后的宋朝皇帝,也大多都住在这里。
直到赵福金登基,才把寝殿挪到了明仁宫。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宣布立储之事,而不是明仁宫或是垂拱殿、宣和殿之类能容纳更多人的大殿,李纲一派觉得,赵福金应是定了心思,确定要效仿太祖太宗,走兄终弟及,金匮之盟那一套了。
等道君皇帝带着皇室宗亲,就已经把殿内挤的严严实实,以至于很多朝廷大员只能围在殿外。
没多时,赵福金在皇城司的护卫下,入了福宁殿。
先是向道君皇帝行了孝礼,这才坐到了龙椅之上。
众大臣和皇室宗亲问安后,赵福金便直接进入主题,开口道:“数月前,朕便是在这里登基的,今日又要在这里安排储君之事,可算是天意啊。”
听到赵福金确定是要立储,道君皇帝心里嘀咕:“这妮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赵福金接着说道:“立储之事,国之大事,只是朕没想到,立储之事的起因,竟然是因为宗泽致仕……”
说到这里,赵福金笑着看了看殿内的宗泽:“宗泽啊,你可是给朕惹了大麻烦。”
宗泽躬身苦笑:“臣有罪。”
赵福金摆摆手:“罢了,此事早晚也是要来的,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将此事定下,以安国本。”
“官家圣明”群臣齐呼。
赵福金叹道:“李纲、李若水、李邦彦向朕谏了三策,一是效仿太祖太宗,兄终弟及,二是效仿仁宗,过继子嗣,三是招赘……”
赵福金顿了顿,果不其然,殿内马上窸窸窣窣地开始议论起来。
赵福金也没有制止,等了一会,看向坐在一旁的道君皇帝问道:“此事虽是朝事,也是家事,爹爹如何看?”
道君皇帝在没搞清楚赵福金的意思前,当然是不便表态的,这个女儿……极善挖坑啊,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摔不得。
但是赵福金既然问了,自己又不能装聋作哑,只好讪笑说道:“都可。”
赵福金点点头:“那朕就说说朕的意思。”
听官家要表态,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龙椅上的赵福金。
赵福金淡然叹道:“招赘之事,就算了。一来朕接受不了没有感情的婚姻,二来朕国事操劳,怀胎十月倒也罢了,但是民间有谚:一孕傻三年,咱大宋可不能让一个傻子在皇位上杵三年。”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嘀咕:“民间有这么个谚语吗?”
嘀咕归嘀咕,大多数人还是赞同不召赘的。
“所以,是效仿太祖太宗,还是效仿仁宗,朕有些拿不定主意。”赵福金站起身来,又看向一旁的道君皇帝,突然开口问道:“爹爹也是兄终弟及吧?”
道君皇帝一愣,这不是明摆的事嘛,何须多此一问。
还不等道君皇帝开口,赵福金双手一拍:“那就这么定了,不说效仿太祖太宗这么久远了,效仿爹爹总是没错的。”
李纲躬身出列:“官家圣明,若如此,我大宋国祚可安。”
赵福金没有搭理他的话,转过身看着群臣继续说道:“但是在朕的这些兄弟中,立何人为储?想找人商议商议吧,你们这些人又不敢僭越,怕万一押错宝,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朕明白,朕也不为难你们,所以爹爹……”
赵福金再一次看向道君皇帝:“知子莫若父,不如爹爹说说?”
事已至此,道君皇帝想装聋作哑都不行了,心里嘀咕半天,终于开口道:“听闻康王最近,在朝堂市井,声望如日中天?”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康王赵构。
赵构整个人都蒙圈了,心中激动难耐:“这是……这是要立自己为储了?”
可是激动归激动,赵构还是觉得,自己的四姐倾国倾城、文治武功、风华正茂,此时立储,本就太早了,再说自己不应该谦让一下吗?
“臣弟资历尚浅,何德何能……”
道君皇帝捻着颌下短须笑道:“确实应该再历练历练,若是福金有心立他,可让他在开封府府尹之位上历练数载,再行册立,方为上策啊。”
听到道君皇帝这么说,赵构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误会爹爹了?
以前韦氏总是在赵构跟前唠叨,自己不受道君皇帝待见,所以苦命的儿啊,也不被爹爹喜欢,这样的话说的多了,赵构在潜意识里便也觉得,自己是所有皇子中最废的一个。
中二时期,还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自己努力,总会让道君皇帝喜欢的。
等过了中二时期,便也躺平了,成亲之后,开了府,便也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若没有完颜宗望围城,若没有李邦彦等人把自己送去金营为质,若不是那天实在觉得活着没意思,跟完颜宗望怼了几句,非但没死还被开封百姓奉为英雄,赵构这辈子怕也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
可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被道君皇帝提名为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