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摇摇头,胸有成竹的笑道:“以本相对官家的了解,官家这是给咱们机会,去功德箱那里退赃吧!”
秦桧正了正形,努力地想在赵福金面前留一个好印象,看向赵福金时,却发现赵福金笑的仪态全无,前俯后仰,一时间竟然有些心慌:“官家这是……”
“那李相……您准备退多少?”
到了各部大员,当朝宰执这一层,感受可就又有不同了,开廉政教育司,竖告示牌,邸报发文……这明显是一套组合拳啊。
刚一进门,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年轻男女立在廊道两侧,见有人踏上廊道,东侧的人便朗声念道:“廉洁奉公,两袖清风沁香远”,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西侧的人便接了下联:“执政为民,一片丹心映日红。”
到了二进院,负责现身说法的,是王黼,王黼原本打算讲讲他在应奉局里,是如何欺上瞒下,把本应献给道君皇帝的各地奇珍异宝,扣下九成,中饱私囊的事。
桌案前,朱勔端坐,御史台的众人则坐在方凳上,听朱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是如何鱼肉东南百姓,如今又如何追悔不已。
“秦桧啊秦桧,你说朕若准了,是设个蔡京的立像呢,还是跪像?”
官家想干嘛,这些人不会不明白。
因为蔡京说了,他所犯之事,只对位在宰执之人有警示教育意义,这些普通大员,他实在没什么好警示的。
李邦彦府上,几位当朝宰执和几个侍郎们一合计:“官家这是想清算啊?光捏了六贼还不够,要连根拔吗?”
“你这个想法很好,朕先给秦御史记下,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嘛,朕确实要立一个东西,正愁让谁去办,既然秦御史来了,那就去办个差吧!”
“哎,纵使家财万贯,到头来也不过是镜水月,如今我连一日三餐都不得温饱,回看往事,不胜唏嘘。”
三院,御史台这帮人是进不去的,加钱都不行。
“李相啊,当年替六贼办事,是获了一些好处,但是这些年早就光了,怎么退?”已经被罢了开封府尹,调任秘书省的王时雍有些为难地问道。
如今这里就是一块平整的庭院,摆着一张桌案和二十来个方凳。
“还是会之兄会说话,受教受教。”
说到动情处,竟然潸然泪下:“我劝同僚莫伸手,伸手必是无底渊啊!”
穿过廊道,便来到一处宽阔庭院,这片庭院原本是园林艺术家道君皇帝给好基友蔡京亲自操刀设计的枯木禅意院,当时那几颗枯木,还有几块太湖石,都是从艮岳里挑来的。
但是赵福金觉得贪墨之事,朱勔已经讲过了,不要啰里八嗦,翻来覆去的讲,要讲就讲些不一样的,否则就只能跟朱勔两人共拿一份门票钱。
第二天,廉政教育司门前,竖了一块告示牌,告示牌上只写了四个字:“回头是岸!”
同一天,陈东在进奏院的第一篇评论,也在邸报上刊发了:《倒查十年为国追财》。
秦桧一愣:“跪……跪吧?”
众人笑道:“有没有横批?”
告示牌下,放着一个寺庙里常用的功德箱,上面也写了两个字:“国库!”
“嗯,很好,那蔡京的夫人,要不要也跪在旁边?”
几人说说笑笑中,便进了府门。
赵福金一看,乐了:“秦桧?”
“咳咳,王相公,细节就不用多说了。”李若水轻咳两声,打断了王黼的回忆。
李邦彦叹道:“多多少少拿出一些来,意思意思,官家要什么?不就要咱们这些人一个态度,难道真想要百官倾家荡产,自毁根基?”
考虑到蔡京年事已高,天天接客身体也受不了,赵福金便也答应了。
一扭头,秦桧上书:“臣以为,官家体谅蔡京年岁太高,准他只接宰执之人,这是官家的善心,然,六贼之恶,首在蔡京,臣建议在廉政教育司前,设蔡京铜像,铭刻碑文,罗列蔡京之罪,以警示后人!”
级别高一些的官员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邸报上说,御史台已经从蔡京口中问出了好多事?十年之内的事,官家基本都知道了?”
“之后,我为霸此女,指使御史栽赃嫁祸邓之纲,如今想来,愧疚难当,想我王黼当年美妾成群,却仍欲壑难填,如今官家开恩,让我苟活与世,便是让各位同僚以我为鉴,看看我如今这幅惨样,人活着,家抄了,诸位警钟长鸣啊!”
前些天都被李纲拉去填水道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诸位为官,切不可贪图女色,坏了官场风气。当年,我诱引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小妾之事,如今还历历在目,那一夜,酒令才行了三旬,邓之纲的小妾就面若桃,唤着我王相……”
“本相当年跟梁师成为太上皇修上清宝箓宫时,拿了三百万两银子,退个一百万两,也便可以了。”
众人一听,懂了!
退一留二,虽然有些肉疼,但是想想蔡府里那三位……人活着,家抄了,天天跟个戏子一样现身说法,众人觉得,也不是不行。
第61章 相国寺银钱司
这日阳光灿烂,碧空如洗,赵福金心情甚好。
宣和殿四门大开,御史台将放在廉政教育司门口的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箱子后,里面的银票散落一地。
殿内一众大臣鸦雀无声。
清点完毕,总计白银八百万两。
赵福金走下御阶,用穿着凤头小鞋的脚在一堆银票中拨弄了几下:“八百万两?十年时间,这么多衙门里这么多人,才贪墨了八百万两,我大宋众卿还是廉洁啊。”
赵福金的语气并无嘲讽之意,但那表情,笑的有些奇怪。
众人一时间竟然猜不透赵福金话里的意思,纷纷低头不语。
“朕未登基前,常去勾栏听话本,有个话本里讲了个故事,朕讲给众卿听听。”
赵福金站在御阶下,双手背负,笑颜如地看着众臣:“海外有一国,名曰大明,大明有一皇帝,年号崇祯,崇祯国库空虚,为抵叛军,向大臣们借钱发军饷,可大明这些大臣们,抠的紧,哭穷不借,甚至以死相抗,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北宋的相国寺,由于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寺内又每月开三次大集,贸易兴盛。到了宣和年间,相国寺资金雄厚,在寺内开设钱庄,在皇权信用的加持下,已经形成了后世银行业的雏形,富商官吏们,都喜欢在相国寺钱庄兑换银票,存放钱财,一些急需救济,或生意周转的商人,也会在相国寺钱庄抵押贷款。
赵福金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殿上那人便浑身一颤。
原本是匿名上缴国库的事,现在直接公开透明了。
“应该不多了……”
赵福金盘算,既然相国寺已有了银行业的雏形,既然同时期威尼斯都能发行国债,大宋有何不可?西边干得,我东边干不得?
“朕与相国寺方丈商议过了,以国库之财和相国寺之财为担保,开设大宋银钱司,三日后,开封城实行钱庄专营,除银钱司外,关停开封城所有钱庄,诸位爱卿若有钱庄生意的,早做准备。”
其余官吏一见李邦彦如此,也都跟着大呼:“臣等有罪啊!”
韩世忠出列:“末将攒了一些钱,本想在开封买个宅子,但是眼看是买不起了,官家若需要,拿去便是。”
“那大明后来如何?”秦桧蹙眉问道。
一片窸窸窣窣声中,秦桧突然出列:“官家,臣前十年,位低权轻,绝无贪腐之事,但臣饱受皇恩,还有些微薄积蓄,若官家抗金需要,臣绝无二话!”
赵福金看了看殿内散落的银票,扭头对身旁的内侍官说道:“宣相国寺方丈觐见吧。”
赵福金的回答,让满朝文武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多人在心里嘀咕:“对呀,法不责众嘛!”
“满朝文武都一个屁样子,能全砍了?”
雷声大雨点小,还是官家脑子糊涂了?
种师道、张叔夜、宗泽等相继出列:“臣是大宋的臣,又不是大明的臣,官家讲这个故事,未免也太看不起咱们了。”
说完后,赵福金扭头走回了龙椅,长长叹道:“哎……不胜唏嘘啊!”
不仅如此,赵福金还指了指那堆银票:“相国寺都有记录,这些银票是谁的,回头去相国寺对一对账,就继续放在相国寺吧!”
“免礼,朕要的东西带来吗?”
见众臣还是无语,赵福金决定不提李自成,只提大清,给殿内的各位增加一点代入感:“哦,对了,那话本里说,灭大明的人,其实咱们都熟,正是金国同族后裔,巧了不是?”
赵福金念完,合上账册,笑着问道:“这八百万两,就是你们这些人十年来贪墨的?”
“被皇帝砍了?”李邦彦惊诧问道。
赵福金未答,反而笑着反问道:“李相觉得呢?”
赵福金翻开账册,轻声念道:“李邦彦,兑银票一百万两……唐恪,兑银票八十万两……王时雍,兑银票三十万两……嘿,还有打借据的……”
赵福金站起身来,将手中账册递还了回去,笑着说道:“罢了,朕要的就是伱们一个态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今日起,再行贪墨者,朕可就不客气了。”
越来越多的官员出列:“若是抗金,臣等也愿……”
“官家不会也想借钱吧?”
“没了,被叛军破城,崇祯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自缢。”
“那些文武呢?”李邦彦好奇。
还不等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赵福金又笑道:“另,银钱司会尽快发行一年期和三年期大宋国债,年息多少由银钱司订制,诸位当需多多支持,这钱不是借给朕的,是借给大宋的,就算朕没了,只要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诸位便无需担心。”
若没有靖康,再给相国寺数年时间,银行金融业的诞生,便一定是在华夏大地了!
赵福金看着这些人,突然就明白了:“难怪金军一不纵兵入城,二不杀人放火,就只押了两个皇帝,就能从开封城搜刮这么多财物,大宋这帮人,打仗不行,掏钱挺利索啊,这就好办了。”
赵福金温婉一笑:“诸位多虑了,你们不是大明的臣,朕岂能是大明的君,向各位借钱这事,朕干不出的来的。”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一片哗然,官家这几天把动静搞的这么大,不就是想要钱吗?
可这赃款都放在这里了,怎么又要退回去?
“拿脸投靠嘛?”赵福金笑道:“叛军仅用了几日,就从这些文武手里搜刮了七千万两白银,但凡这些文武当年能拿出一半来,大明还有一线生机,也不至于城破家亡,钱没了,命也没了。”
“咱们国库没钱吗?”
就算心思活络如李邦彦,也完全搞不清赵福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监寺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交给了内侍官,内侍官接过账册,跑上了御阶,交到了赵福金手中。
“官家……国债是?”
片刻后,相国寺方丈带着监寺和尚匆匆入殿:“阿弥陀佛,老僧见过官家。”
李邦彦面色奇怪,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嘴巴子:“官家前些年与相国寺交情甚密,韩世忠也在相国寺待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跑去相国寺里换银票……该死啊!”
“国都亡了,这些文武怕是要投靠叛军了?”
李邦彦一张老脸臊的通红:“臣……臣有罪啊!”
众臣这才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起来:“金贼后裔?官家这是在暗示我等什么吗?”
李邦彦一脸懵逼,这俩字分开他都认识,但是连一起,不懂了!
赵福金摆摆手:“明日看进奏院的邸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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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希望我爹不要不识好歹
开封城外,青城。
道君皇帝回城的队伍是昨日刚刚抵达这里,一大早起来,内侍官便将进奏院的邸报呈了上来:“太上皇,今日这邸报上,有女官家的御笔亲书!”
前些天在回开封的路上,见到陈东这厮在邸报上的评论文章,说什么要倒查十年,为国追财,这已经很违祖制了。
一个小小的进奏院,凭什么议政?
如今更夸张,堂堂大宋皇帝,竟然在邸报上刊文,这不是胡闹吗?
当然,以上这些心思不是道君皇帝的,而是武装太监童贯的。
毕竟陈东“诛六贼”的口号,让他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