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贯,相当于后世月薪七千。
在现在开封来说,刚刚达到人均收入。
赵福金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下:“月薪二十贯,以后跟朕了。”
墨名一愣,刚刚自己是被开封府衙役连踢带踹带到宣德门后,又被禁军掐着脖子扭到了龙德宫,心想自己如今还未成婚,今日要是把命送在这里,墨家嫡系一脉可就算是绝了,下去后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啊。
可现在,人没死,加薪了?
“最后一个问题,朕观春雷乍起之时,云间有光点浮动,这玩意爹爹怎么搞出来的?”
这个问题,道君皇帝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做的手脚。
赵福金想来也是,难不成道君皇帝飞无人机啊。
那暗云中浮动的光球,也有可能是球形闪电,也就只能这么解释了。
“朕没问题了,张继先!”
赵福金面色一沉,看向了满嘴豁牙的张天师:“朕刚刚一直在想,要不要杀你,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老老实实讲了,朕,便不杀你。你但凡有一句隐瞒,朕弹指间灭了你那龙虎山道观。”
张天师扑通跪倒,俯地听问。
“你抬起头,看看朕到底有没有被夺舍!”
张天师抬起头,连连摇头:“金枝玉叶,真龙天子,赵家儿女万万无假。”
赵福金嘴角微微翘起,扭头看了看李若水和司马朴:“你们不是要记吗?赶紧记呀!不但要记,还要存入宫史。”
两人掏出纸笔,低头便写:靖康二年二月初二,龙德宫……
赵福金低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张天师又问道:“若朕刚刚被这些障眼法所骗,失了心神,真就说出朕非赵福金这样的呓语,你当如何?”
张天师犹豫了片刻,把这段时间汇总来的信息一综合分析,还是觉得莫要在这个可怕的女人面前说假话:“贫道……贫道当劝太上皇,废君,另立!”
道君皇帝浑身一激灵:“张继先!你可从未对朕如此说过,你若如此说,那朕……那朕万万不会……”
“爹!稍安勿躁!”赵福金打断继续问道:“这对你有何好处?”
张天师终于是绷不住了,突然泪流满面:“贫道自幼少言,九岁便已嗣教,后得太上皇恩宠却年少无知,一心向道,等再年长,想得皇恩,太上皇身边却早有林灵素,信了神霄派之说,我正一天师道在朝堂民间,始终被压一头,为博太上皇重视,编出了赤马红羊之说,劝太上皇修身养德,可谁曾想,太上皇并不重视……”
“呵,这就叫年少不知老头好啊。”赵福金讥笑道:“继续!”
“后来,后来金军南下,贫道觉得机会终于来了,这才带着三名弟子入京。”
“找死吗?”赵福金轻笑:“明知金军围城,你这是要共赴国难?”
张天师擦了擦因缺少牙齿,说话又多,而滴落嘴边的哈喇子:“贫道想赌一赌,若金军破城,贫道便当着太上皇的面羽化,贫道虽死,但正一天师道却会因此而声名大噪。”
“懂了!”赵福金一拍椅背:“你这是盼着拿国运来换你天师道山门鼎盛啊。可没想到,朕把金军给揍了,这才另生一计,准备辅佐太上皇再登帝位,得个护法国师,算盘打的不错。”
“贫道有罪!”
赵福金指着张天师对司马朴说到:“这人已经招了,该怎么判,交给你开封府了。”
张天师一愣:“官家,君无戏言,您刚说……”
“刚说朕不杀你!但国法要杀你,可就怨不得朕了。”
张天师还想多说,自己连同活着的那名弟子,就被殿前司的禁军拖了出去。
“轰隆!”又是一声春雷炸响,靖康二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
殿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雨声,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顺着支离破碎的殿们灌入了殿内,赵福金冷的打了个哆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已经破坏大半的殿门说道:“郭京,回头差人把这破门拆了。”
郭京拱手:“臣遵旨,今夜便拆,拆后便找内务省来换新门。”
赵福金眨了眨眼:“你倒是会给自己揽活,朕让你装门了吗?你只需要安排皇城司衙役,把这门看好就行了。”
郭京一愣,瞬间琢磨透了官家的意思:“这是要囚太上皇啊?”
赵福金笑道:“这都立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关上门,不怕把太上皇捂出痱子了?这门就这么开着,透气,通风,活络脑子!入秋之后再装门吧。”
说完,赵福金朝着道君皇帝款款施礼:“天不早了,爹爹该做晚功了,女儿告退。”
说罢,不等道君皇帝再说话,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偪王同情地看了一眼冷的哆嗦的道君皇帝,小声道:“爹,等下来给您添床被子。”
说罢,小跑着跟着众人离开,还未追上,突然见赵福金又转过身来:“偪王,你老爱来龙德宫尽孝,你就留在这里陪爹爹半年吧。”
偪王一愣,看着赵福金远去的背影,想追去解释,刚跑到殿门前就被皇城司衙役抽刀呵阻。
偪王痛心疾首:“妹妹啊,本来是让我去给你下迷药的,我都没去啊,王黼这才自告奋勇……妹妹啊,我冤枉啊!”
“没出息!”道君皇帝在身后骂了一句:“朕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偪王抽了抽鼻子,转过身来,委屈巴巴地:“爹,倒春寒啊,就算不被冻死,到了夏天,还有蛇虫鼠蚁……咱爷俩该怎么过啊,您以后能不能别再跟这些臭道士往来了,要不就真得飞升了啊,爹!”
第252章 军事会议
靖康二年二月初二,亥时初刻。
大宋一代名将,枢密院使种师道,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七岁。
六贼之一的王黼,也因此多活了几日。
赵福金觉得,不能让他与种师道同行,脏了老种相公的轮回路。
赵福金当夜便亲往悼念,为老种相公加赠少保,谥曰忠宪。
几日后,丧事办完,种家人扶棺出城,将灵柩运回种氏家族墓地,万年县神禾塬,也就是今日陕西西安长安县,魂归故里。
临行前,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将一份札子递给赵福金:“这是兄长弥留之际口述,臣手书的札子,泣血之言,望官家垂读。”
种师道的札子,没有什么溜须拍马和矫情的言语,只是以一个戎马一生,又在生前登顶大宋军事最高权利层的身份和认知,为赵福金深度剖析了大宋整个军事体系的优缺,并提出了之后需要优化的方向。
至于具体措施,种师道只字未提。
这让赵福金很暖心,种师道大概是觉得,只要把这些问题摆在自己面前就够了,至于如何解决,他相信赵福金比他更会解决问题。
本以为种师道的万字札子中,所述的问题应与后世的认知基本相同,比如重文轻武,比如冗兵,比如兵不知将,将不知名之类的,可是在种师道的札子里,这些非但不是问题,而且力劝赵福金依祖法为之,依祖法优之。
赵福金捏着札子,双手背负,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仔细地琢磨着种师道的一字一句。
“宋之军事诸事,绝非宋之独事,而是自周天子而始之顽疾……”
开篇之词,就让赵福金倍感钦佩。
没有孤立的看待问题,是看透问题的先决条件。
毕竟宋朝不是突然诞生的,它的前面,是几千年历史的演变延续,很多问题,也是延续了几千年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人对症下药,似乎治好了一种病症,却又因此引发出了更大的病症。
不治,死!
治,还是死!
历史的迷人之处,大致如此。
除非开了完整的上帝视角,否则没人知道当时看来无比正确的政策,会不会成为百年之后不治之症的诱因。
比如重文轻武。
御书房内房门紧闭,就连内侍官和殿内侍卫都已经被打发走了。
御书房内,只有赵福金、李纲、李邦彦、岳飞与韩世忠五人。
听着李纲与李邦彦争论有宋一朝,开科取士,文取四百,武人只取五人到底合适不合适。
听着岳飞与韩世争论,金军与宋军单兵作战能力的强弱,到底谁更胜一筹。
听着两位文官与两位武将又开始扯俸禄待遇问题,尤其是韩世忠,委屈巴巴地说着自己虽已是兵部侍郎,说什么也算是大宋军官中的顶层人物,可到现在连个开封城的三进宅子都买不起。
到了最后,竟然开始抱怨起现行的军事权利划分,导致后勤、统兵、调兵繁琐复杂,导致临场指挥权受限,每逢战事,将军们首先想的不是如何打赢这场仗,首先想的是输赢这个结果,哪个对朝局影响更大,对自己影响好坏。
赵福金听的脑子疼:“行了!你们讨论的是重文轻武吗?”
“啊?不是吗?”韩世忠撇了撇嘴:“武人都这么惨了,这还算轻待?”
赵福金回到御案后坐下:“重文轻武的本质,是军队中央化!朕想跟各位相公商议的是,军队中央化,到底适合不适合大宋!”
没人说话了。
不是这几人才疏学浅,给不出答案,而是这答案没法给啊,这是一道送命题,即便在政治上非常不敏感的岳飞,也知道这问题没有答案。
你要说,军队中央化不对,这会严重的削弱军队战斗力,因为所受限制太多了,束手束脚怎么打仗?
那马上就会有人斥责你不尊太祖祖法,这还算轻的,再严重一些,你想干嘛?军队不归中央,难道归地方自治,唐朝怎么没的,五代十国怎么打成一锅粥,导致民不聊生的,心里没点逼数?
可你要说军队中央化是无比正确的,太祖牛逼!也不对,毕竟这些年来,在军队中央化的束缚下,宋军战力拉胯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是官家为何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官家是什么态度?
李邦彦突然想起,那日在南薰门外,官家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我大宋并非无人才,可这些原本应是我大宋脊梁之人,为何郁郁不得志?”李邦彦琢磨,官家是不是想开武举?
李邦彦试探地问道:“官家,要是开科取士,能增加一些武人的份额……”
不等李邦彦说完,赵福金叹道:“今日所议,是大方向,具体细则先勿谈论,连个大方向都没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吗?”
李邦彦缩了回去。
见李邦彦也没能揣摩到官家的心思,其余人就更不敢轻易说话了,齐刷刷地看向赵福金,似在等赵福金明言。
“要说军队中央化对不对,得看屁股坐在哪边。”赵福金轻轻地敲着桌子,似在与他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若屁股坐在皇权这边,军队中央化是绝对正确的,正如老种相公所说,自周天子始,到我大宋,在皇权与军权的平衡上,没有哪朝哪代比我大宋做的更好。”
“列祖列宗英明!”李邦彦讪笑着表态。
赵福金并没理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又如韩世忠与岳飞所说,中央化的弊端也是明显的,可你们说,哪个皇帝不想要一支又能打,又忠诚的军队呢?”
李纲接话道:“从周天子起始,除了极个别皇帝在位时,能对军队保持绝对的控制,大多数时间里,天子对于军权的控制,都是空中楼阁。”
赵福金嗯了一声:“三国不就是皇权无法掌控军队而导致的乱象吗,魏晋南北朝之乱,不也因为地方军队被世家门阀把控,天子一旦代表不了他们的利益,手握军队的世家门阀就自己代表自己。”
“隋唐似乎解决了一些?”李邦彦插话问道。
赵福金点点头:“那是开国皇帝的威望和府兵制的完善。可等这些皇帝薨了,土地分完了,府兵制也就溃了,尽管唐朝版图越来越多,可府兵却越来越少,以至于不得不募兵。”
说到募兵,赵福金就有些欢乐了:“这玩意跟现在做工一样,给钱干活,没钱躺平,你们别忘了,五代时让弓弩手放箭,那是要在阵前撒钱的,见钱放箭,没钱断弦。”
韩世忠不解:“那只要有钱,天子岂非能稳稳掌控军队,为什么最后还是崩了?”
“没钱了呗!”李邦彦解释道。
赵福金叹道:“要只是钱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更大的问题是,你天子给的钱是钱,边关节度使给的钱就不是钱了吗?这些职业军人,可不管你是皇帝还是节度使,拿钱干事,谁都一样。”
“所以,唐玄宗兴募兵制,也算是藩镇军阀化的重要因素了。”李纲抚须笑道:“由此可见,在我宋以前,皇权对兵权的控制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失败的,也由此导致了皇权更迭。”
赵福金点了点御案:“有些话你们不敢说,但朕敢说,能有我大宋,不也是后周军权中央化失败吗?”
众人低头,讪笑不语。
“所以,朕以为,从古观今,军权不中央化,皇权必亡!但要想军权中央化,得有几个先决条件。”
众人又抬起头来,看向赵福金,静等赵福金教诲。
“首先,军人职业化。你得全面脱产,不能打仗打到一半,你要回家收麦子,收稻子,给你儿子娶媳妇,对吧。不能用土地去养一支军队,这不现实,有本话本里讲过,有一朝,皇帝自作聪明,整出什么卫所制,觉得自己养百万兵,不一分钱,结果呢,后世儿孙吊死在歪脖子树下了。”
“卫所制?”李纲饶有兴趣。
赵福金摆摆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土地有限,兼并无解。拿土地养兵,本就不可长久。其次呢,军队粮饷,必须完全由中央朝廷供给,这个不用说了,有奶才是娘,你不养,就有人替你养!”
众人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