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开封城里有细作?”
李邦彦神秘兮兮地回道:“可能就在朝廷里。”
偪王蹙眉:“应该是当时的主和派吧,对了,你李邦彦当时可是主和派的核心人物啊,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李邦彦实在无语:“王爷,这不重要……”
“重要!非常重要!我大宋朝廷里出了内鬼,怎能不重要!”
此时的李邦彦,觉得自己昨晚被郭药师按着打,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至少郭药师还能听得懂人话,这偪王……傻逼吧?
“下官的意思是,金军一定是有细作在开封的,无论是民间的,还是朝廷的,总之,肯定有。官家要唱这出戏,就是演给他们看的。”
李邦彦好说歹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这才说服了偪王。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跑去了龙德宫。
道君皇帝倒是没像偪王那般从道台上瘫坐下来,却也显得格外谨慎。
问了好多细节,确定赵福金真的是做戏给金人看,这才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妥。”
……
……
枢密院里,种师道和韩世忠正在计划着另一件事。
那就是要用多少兵力,才能把完颜宗望所部困在汤阴。
“韩侍郎在赵县与东路军交过手,从前军大概能推算出东路军有多少人吧?”种师道抿着茶问道。
韩世忠点点头:“东路军大概有六七万兵马。”
“既如此,想要把完颜宗望完全困死在汤阴,至少得四倍兵力。”种师道看着开封城的布防图沉思道:“城外各地兵马,倒是有三十万,可是……若都调出去,开封的外围防线便空虚了。”
“城内的精兵能不能调?”韩世忠问道。
种师道摆摆手:“不妥!官家不是要扮戏吗?为防城中变故,还得重兵把守。”
韩世忠显得有些担忧:“外面的勤王军,除了那三万西军战力尚可,其他的,怕是围不住完颜宗望吧?”
种师道捋着长须笑道:“若是真想围而歼之,那想都不用想,金军骑兵若想突围,靠城外那些,拦不住的。”
“那……”
“但是,官家说了啊,只是想切断东路军与西路军之间的情报往来,给郭药师争取时间,以免他露馅,那这些兵,还是能做到的。”种师道指着沙盘又道:“只需远远围着,围而不攻,若你是宗望,如何?”
韩世忠挠了挠头:“围就围呗,只要不骚扰进攻,我就静观其变。”
“那便是了,官家说,事情顺利的话,也就五日时间,也许还不等完颜宗望想出战,咱们便已经撤回来了,又不是真与金军野战,咱连主帅都不用派。”
韩世忠听罢,也觉得合理:“那就请枢密院下文书,准备调兵吧。”
还不等韩世忠告辞,种师道又喊住了他:“韩侍郎,你觉得,官家故意把金军招来开封,咱们可能打胜?”
韩世忠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种老相公觉得呢?”
种师道似有些担忧:“只是守城的话,老夫以为绰绰有余,稳胜不败。但若是想一战打垮金军主力……”
“如何?”韩世忠笑问。
“哎,也许是老夫老了,总觉得咱们准备的还是差了点,金军攻城不下,若想离开,拦不住啊。”
韩世忠叹道:“全歼,不可能,但若是能将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干掉,金国国运损失大半啊。”
种师道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在他看来,谈何容易呐!
……
……
次日,驻扎在开封城外的勤王军,突然接到了枢密院令,各部开拔,朝着汤阴方向进发,绕行迂回包抄。
城外驻军开拔没几日,开封城内突然城门紧闭,禁止出入,开封府下令宵禁。
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坊间觉得是太原那边战败,金军即将围城。
但朝廷里中下层官吏却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品到了别的味道:宫里发生了变故,大厦将倾。
与此同时,城内驻扎的精锐禁军的各部将领,都被召集到枢密院与兵部,接受训话,要求他们严厉约束本部,无韩世忠与种师道的双重手书,不奉一切诏令,左右宰执的命令也不行。
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开封城。
唯一轻松的地方,就在宫内,偪王拿着道君皇帝的手书,递给赵福金问道:“爹问你,这么写行吗?”
赵福金展开看了两眼:“不够孙子,让爹姿态再低点。”
偪王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十二个金牌:“妹妹看,这样子行不?”
赵福金拿在手里掂了掂,心想:“这愚蠢的孩子,朕要的是木牌朱漆黄金字,还真溶出这么重的金锭?也罢,反正是送人的。”
偪王不解:“这十二道金牌赐给谁呀?”
赵福金笑道:“岳飞!”
第204章 趁你病要你命
十月底,晚秋。
太原城外,枯叶自枝头悄然落下,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像是一具具没了生机的骨架,一阵秋风掠过,带着冬的寒,夕阳西下,黯然的昏黄将天地之间笼罩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萧瑟之感。
金军西路军的大营里,这种萧瑟的氛围好像显得更浓一些。
自从上次攻城受挫后,这支征战十多年都未尝一败的队伍,终于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以前志在必得,觉得弹指间就能让它灰飞烟灭的太原城,如今就矗立在那里,沉默高大,遥不可及。
年轻的士兵还抱有些许幻想,觉得不过就是一次失利而已,下一次,一定要拿下这座城,将宋人屠戮殆尽。
但是沙场老兵们其实已经知道,至少在两个月内,金军已经无力再发动一次像样的攻城战了。
倒不是因为上一次死了多少兄弟,而是一大半的攻城器械已经毁了。
没有攻城器械,靠人力攻城,纯纯做梦。
完颜宗翰的大帐内,气氛更加沉重。
他们终于意识到,太原城外的十里塘埭,不仅仅是用来阻止战马和攻城器械的,它们还他妈产粮!
这是多么变态的战法?
瞭望兵观察了多日,太原城内一点要断粮的表现都没有,普通人家每日炊烟袅袅,到了夜里街市还灯火通明,用怡然自得来说是有些夸张了,但绝对当的起从容不迫四个字。
反观自己,粮草最多能撑到十二月中旬。
想打个草谷吧,太原城外方圆五十里,早就坚壁清野了。
分兵去打周边小镇吧,所得物资极其有限。
再这样耗下去,新的攻城器械还没重新搞出来,人先饿死了。
西路军何去何从的问题,已经讨论了好几天,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完颜希尹都没辙了。
攻城,不行!
困城,不能!
绕过直逼开封,不敢!
就此退兵,不愿!
如今是没有一条路能走的通了。
正在大帐内众人一筹莫展,沉默不语时,传令兵来报:“报!宋朝遣使求见大帅。”
完颜宗翰问道:“宋使?太原城里的?”
那传令官答道:“来人说是从开封来的。”
完颜宗翰一愣,旋即看向大帐内众人,众人也是一脸不解,难道宋人要求和了?
完颜娄室哼了一声:“此时来谈,是想羞辱我等不成,待我去砍了他。”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完颜希尹拦下:“莫急,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也好。”
完颜宗翰思忖片刻,对传令官说道:“带宋使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宋朝官服的高大男子走进帐内,朝着完颜宗翰拱手道:“大帅,可还记得我?”
完颜宗翰也瞧着此人面善,仔细想了半天,突然站起身来:“郭药师?”
这个名字一出口,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也是齐齐一愣:“是你?你这是……”
两人上下打量着郭药师身上的宋朝官服,一时间也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了。
郭药师哈哈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讨口酒喝,这天实在太冷了。”
灌了两碗烈酒后,郭药师悄声说道:“大帅,先安排外面那些随行,末将再与你细细说来。”
等帐外候着的宋朝官吏被安置在远离大帐的一处帐篷后,郭药师这才给完颜宗翰施了一个大礼:“大帅,末将可算是盼到你们了。”
宗翰上前将郭药师扶起:“来,快说说,你这身打扮……”
郭药师果然是个演技派,跟第一次见到道君皇帝时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显得极为诚恳。
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后,宗翰还是有些怀疑的。
虽说他与宗望之间确实有些争强好胜,互相攀比,看似不合,但是安排内线这种事情,宗望应该是会跟他打招呼的,可这都第二次南下灭宋了,宗望对安排郭药师降宋做内线的事,是只字未提。
见宗翰生疑,郭药师赶紧岔开话题:“大帅,末将此次来,带了一个好消息。”
“哦?”
“开封那边,出大事了。”
郭药师神秘兮兮地说道:“天宁节时,道君皇帝与童贯等人有了接触,回到开封后,便联合先臣旧部,内宫夺权,扶持了原太子赵桓登基,宋朝那女官家,已经被囚在了寝宫。”
大帐内众人齐齐一惊:“当真?”
郭药师一边点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宗翰笑道:“这是道君皇帝给大帅的亲笔信。”
完颜宗翰一把接过,抽出信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强压着心里的激动。
完颜希尹在一旁问道:“道君皇帝说了些什么?”
完颜宗翰把信递给了完颜希尹:“谷神,你瞧瞧这字,是不是道君皇帝的?”
完颜希尹拿到手中一看,立刻点头道:“是瘦金体,千真万确。”
宗翰这才放心,哈哈笑道:“真是天助我大金呐,还是道君皇帝识时务,懂大势。”
信中,道君皇帝不仅愿意继续履行司马朴出使金国时所答应的称臣、纳贡,还明确表示要将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割让给金国,非但如此,更是下诏大宋所有勤王军原地待命,不得与金军发生冲突。
完颜希尹看完信,又把信传给了完颜娄室。
郭药师此时又掏出了金牌和盖有枢密院和兵部大印的文书:“道君皇帝让我此次前来,先与大帅商谈,若大帅答应退兵,再让我手持金牌文书,召太原守军大将岳飞撤回开封。”
刚看完信的完颜娄室突然问道:“什么意思?大帅要是不答应,你就不召回守军吗?你郭药师到底是谁的人?”
郭药师赶紧收起金牌文书解释道:“哎呀,将军误会了,这是道君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