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根据微臣查到的消息来看,当初是因为在春种的时候,王家村的村民,不顾官府的禁令,擅自种下了秧苗,并与官府派去的人产生了冲突!”
“杭州知府马宁远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为了避免事态恶化,便调动了卫所士卒,去往了王家村。”
“在马宁远率领官兵赶到现场以后,双方发生口角,于是王家村的村民便挥舞着镰刀、锄头等武器,与官兵发生正面冲突,在这个过程中,有多人受伤。”
“再后来,便是村民们一意孤行,为了保护已经被种下的秧苗,擅自挡在了官兵的必经之路上,妄图以这种方式对抗朝廷政策,在这个过程中,一名六十岁的老翁,不幸被马撞倒,并因此丧生!”
一旁的严世蕃对于严嵩的这套说辞,并不陌生,因为这正是不久前,由张润德亲口叙述的案件经过。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异常坚定地开口道。
“改稻为桑,乃是国策,说到底,是那些刁民自发纠集起来,公然对抗朝廷政策,这只不过是意外罢了!”
“而有些人就借着此事,来诽谤朝廷,居心何在啊?”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瞥了徐阶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徐阶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只见其冷笑一声,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沉声道。
“好一个意外,严阁老可真是大言不惭啊,也不知道在你的心里,有没有过老百姓?”
“好端端的老百姓,在您三言两语之下,就成了纠集起来,公然对抗朝廷政策的刁民!”
徐阶似乎对此颇为愤慨,只见其将目光从严嵩的身上收回,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沉声道。
“哼,他马宁远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杭州知府,是谁给他的权力,擅自调动卫所士卒?”
“还有,严阁老先前也提到了,在马宁远带领官兵赶到现场后,双方发生口舌之争,百姓的手中只有镰刀和锄头,又如何敢跟官兵相抗衡?”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环视一圈,又紧跟着继续道。
“大家都是官,想必平日里也见到过许多老百姓,寻常的老百姓见到咱们这些官员,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试问,他们怎么有勇气,跟官员发生争执?”
“我看分明是那马宁远出言不逊,激起民怨,到头来,负责记录案件经过的官员,却以口舌之争,将本该属于马宁远的责任,推到了无辜百姓的头上,当真是官官相护啊!”
徐阶在感慨完毕后,又重新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斩钉截铁道。
“况且,他马宁远身为父母官,不考虑如何安抚百姓也就罢了,居然还亲自带兵镇压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依我看呐,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抹黑,想要往那些村民头上泼脏水,以此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旁的严嵩闻言,整个人顿时气急,只见其瞥了一眼徐阶后,沉声道。
“哼,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徐阁老,你就算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是那些刁民有错在先,公然对抗朝廷政策的事实!”
面对严嵩咄咄逼人的气势,徐阶也分毫不让,随后,只见其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朗声道。
“哼,真是荒谬,改稻为桑的确是国策,但是推行国策,好歹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既然百姓们已经种下了秧苗,那么他马宁远就没有理由,纵兵踩踏秧苗,并为此闹出人命!”
严嵩听闻徐阶此话,冷哼一声,有理有据地辩驳道。
“要是人人都像徐阁老这么想,那么朝廷的工作该如何开展,相关的政策又该如何推行下去,今天出了一个王家村,明天就会有李家村、张家村,如此歪风,万不可长,必须终止!”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只见从一开始便沉默不语的高拱站了出来,向嘉靖请求道。
“陛下,微臣觉得,再这么吵下去也无济于事,应该派遣官员,前去浙江调查此案,等将案件的真相查明后,再行定夺!”
嘉靖在听到高拱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后,并未立刻作出回应,似乎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随后,只见嘉靖回过神来,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和徐阶的身上扫视而过,出言询问道。
“你们两个觉得呢?”
严嵩和徐阶见嘉靖发话,瞬间收起了早先那副咄咄逼人,据理力争的架势,在互相对视一眼后,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毕恭毕敬道。
“陛下,微臣对这个提议没意见!”
“陛下,微臣也觉得应该派遣官员,前去调查此案,用以平息眼下京城内愈发汹涌的舆论!”
嘉靖眼见严嵩和徐阶都对此事没有任何意见,挑了挑眉,紧跟着吩咐道。
“罢了,既然你们都认同这个建议,那么就这样办吧,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徐阶听闻嘉靖此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之色,低下头,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微臣想要举荐,户部右侍郎王廷,前去调查此案!”
嘉靖闻言,只是颇为淡然地瞥了徐阶一眼,便点头同意了。
“嗯,朕准了!”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又转而看向一旁的严嵩,出言询问道。
“严嵩,你呢,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向朕举荐吗?”
严嵩听闻嘉靖此话,在思衬许久后,脸上流露出莫名的神色,随后,只见其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
“启禀陛下,微臣想要举荐鄢懋卿,前去浙江调查此案!”
在得知严嵩打算举荐鄢懋卿前去浙江查案后,嘉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意外之色。
而对于严嵩的这个决定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嘉靖,就连一旁的严世蕃,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哼,严嵩,你可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会想着把鄢懋卿派去浙江!”
徐阶如此想着,脸上满是快意,毕竟计划能够进展地如此顺利,鄢懋卿功不可没。
随后,只见嘉靖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向严嵩确认道。
“严嵩,你当真要举荐鄢懋卿去浙江调查此案?”
“是的,陛下!”
迎着嘉靖那略带审视的目光,只见严嵩颇为坚定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嘉靖闻言,颇为随意地点了点头,在意味深长地瞥了严嵩一眼后,紧跟着开口道:“既然你执意要举荐鄢懋卿去浙江查案,那朕就遂了你的愿吧!”
“微臣多谢陛下!”
严嵩听闻嘉靖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低下头,恭敬应声道。
随后,只见一旁缄默不语的张居正站了出来,向嘉靖提议道:“启禀陛下,微臣觉得,为了确保公正,还应该派遣督察院的官员,与他们一同前去浙江调查此案才是!”
张居正的话音刚落,嘉靖便挑了挑眉,不假思索地应声道:“嗯,这个提议不错,朕准了!”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和徐阶的身上扫视而过,缓缓道。
“你们两个觉得呢?”
严嵩和徐阶闻言,脸上顿时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异口同声道:“启禀陛下,微臣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只见嘉靖摆了摆手,下达了逐客令。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遵命,陛下,臣等这就告退!”
众人闻言,当即齐刷刷地跪伏于地,异口同声道。
在严嵩等人陆续离开乾清宫以后,只见嘉靖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吕芳,紧跟着吩咐道。
“吕芳,你马上派人,去一趟督察院,把海瑞给朕叫过来!”
“遵命,陛下,奴婢这就派人过去!”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
紫禁城,督察院。
尽管眼下京城内愈发汹涌的舆论,已经将督察院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督察院内的光景,却和以往差不太多,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值房内,海瑞正在处理着被下属送来的公文,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海瑞见此情形,只得将手上的毛笔放下,抬起头,出言吩咐道。
“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神色慌张的胥吏走了进来,如履薄冰地禀报道。
“大……大人,有公公在外等候,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哦,本官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海瑞在从胥吏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的慌乱之色,只是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是,大人!”
那名胥吏眼见海瑞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脸上的慌乱之色,也消退大半。
随后,在那名胥吏的引领之下,只见一名老太监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踏入了海瑞所在的值房。
海瑞眼见老太监到来,当即从座椅上起身,向其恭敬行礼道。
“见过公公!”
老太监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在将海瑞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方才开口道。
“您就是右都御史海瑞大人吧,咱家这次过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随咱家走一遭吧!”
“是,公公!”
海瑞在应声后,便跟随那名老太监的步伐,向着乾清宫所在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海瑞都没有跟那名老太监有任何的交流,当二人行进至距离乾清宫不远的地方时,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来人正是吕芳。
那名老太监见此情形,当即俯下身体,异常恭敬地向吕芳行礼道:“见过吕公公!”
吕芳闻言,只是颇为随意地瞥了那名老太监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吕芳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嗯,这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吕公公!”
待那名老太监离开以后,只见吕芳转过身来,看向海瑞,出言询问道。
“海瑞,咱家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瑞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见其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吕公公,实不相瞒,在下觉得,有人想要借着这桩案子,搅动风云,进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哦,搅动风云?”
吕芳听闻海瑞此话,整个人似有明悟,旋即,只见其将目光从海瑞的身上收回,点了点头,轻声道。
“待会儿在见到陛下后,你只需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行!”
“多谢吕公公指点!”
海瑞闻言,脸上适时浮现出感激之色,向吕芳拱了拱手,如此道。
随后,在吕芳的引领之下,海瑞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乾清宫,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在平复好心情后,只见海瑞,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第652章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海瑞在进入乾清宫以后,看着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扑通’一声跪伏于地,必恭必敬道。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