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嘉靖见吕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
“哦,吕芳,看你这样子,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吗?”
吕芳见此情形,当即俯下身体,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小心翼翼道。
“陛……陛下,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跟朕兜圈子!”
嘉靖闻言,脸上满是不耐之色,摆了摆手,如此吩咐道。
“遵命,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吕芳顿时有了底气,随后,只见其在斟酌完语气后,如实禀报道。
“陛下,不久前,您不是让奴婢派东厂的人去德安一趟,将玄光寺的和尚,以及与整件事情有所关联的人,全部处理干净吗?”
“嗯,的确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嘉靖闻言,脸上神色未变,向吕芳追问道。
“景王殿下在得知此事后,吓得昏厥倒地,并大病了一场!”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并不敢直视嘉靖的眼神,只是默默将头低下。
嘉靖在听完吕芳的叙述后,脸上顿时浮现出轻蔑之色,只见其摇了摇头,如此评价道。
“哼,这个孽障,真是丢朕的脸,这点小事,就把他吓到了!”
“就这,还妄想夺嫡?”
随后,在嘉靖的脸上流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只见其看向吕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
“唉,朕的这两个儿子,还真是让朕不省心啊,吕芳,你觉得呢?”
“陛下,奴婢觉得……”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嘉靖见吕芳迟迟未曾给出回应,瞥了他一眼后,摆了摆手,颇为随意地吩咐道。
“罢了,吕芳,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选派合适的人选,去景王的封地德安一趟吧!”
“遵命,陛下,奴婢这就前去!”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神色,其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
当日,在下值以后,张居正便乘坐轿子,返回了自己位于京城内的宅邸。
这几天来,张居正一直都在琢磨着徐阶的目的,但纵使张居正绞尽脑汁,也没有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张居正在奴仆的搀扶下,从轿子里下来。
张居正从轿子里下来后不久,管家便迎了上来,恭敬道。
“老爷!”
“嗯。”
张居正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自顾自地向书房所在的方向行去。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鼓起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张居正的步伐,低下头,恭敬禀报道。
“老……老爷,大少爷最近身体有恙……”
“你说什么,敬修怎么了?”
张居正听闻管家此话,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沉声询问道。
张居正原本的结发妻子为顾氏,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不过遗憾的是,在结婚后没多久,顾氏便去世了,夫妻二人没有留下孩子。
在这之后,张居正又新娶了王氏作为妻子,并育有三子,分别为张敬修、张懋修、张嗣修。
管家被张居正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只得低下头,支支吾吾道。
“老……老爷,少爷最近偶感风寒,府上已经去请过大夫了,目前是夫人在照顾少爷……”
张居正见此情形,脸上顿时浮现出愠怒之色,只见其将目光从管家的身上收回,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一消息?”
“老……老爷,实不相瞒,是夫人让我们瞒着您,说是不能误了您的正事!”
张居正在从管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紧跟着吩咐道。
“行了,带本老爷过去吧!”
“是,老爷!”
管家听闻张居正此话,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自顾自地在前面引路。
随后,只见张居正跟随管家的步伐,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以后,便来到了张敬修的房间。
张居正为了不打扰到儿子的休息,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房间内,张居正的妻子王氏,正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汤药,颇为贴心地为躺在病床上的张敬修,用汤匙喂服着碗里的汤药。
此时的张敬修,年龄只有八九岁,脸上稚气未脱,或许是由于偶感风寒的缘故,导致面色有些苍白。
“娘,你说爹什么时候,才能够来看我啊?”
“修儿,来,乖乖把药喝了,你爹现在是内阁阁老,每天忙碌于政事,哪能……”
王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躺在床上的张敬修颇为兴奋地看向她的身后,紧跟着开口道。
“爹,您来看孩儿了!”
王氏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惊讶之色,手上的那碗汤药也洒落在地。
张居正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扶住王氏,见王氏并无大碍,只见张居正看向一旁的侍女,出言吩咐道。
“马上再去煎一碗汤药过来!”
“是、是,老爷!”
那名侍女在慌忙应声后,当即迈步离开了房间。
此时,王氏的脸上满是羞愧之色,其不敢直视张居正的眼睛,低下头,紧咬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夫君,你会不会怪我,偷偷瞒着你这件事?”
张居正闻言,不由得怔楞了片刻,此刻的他,内心不由得生起了对妻儿的浓浓亏欠之感。
是啊,妻子连儿子生病这种事,都不敢对自己说,生怕耽误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还害怕自己会因此怪罪于她!
随后,只见张居正回过神来,将王氏揽入怀中,轻言安慰道。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不让我分神!”
王氏听闻张居正此话,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也愈发地柔情似水,眼中浮现出些许晶莹,情到深处时,不由得轻唤了一声夫君。
但王氏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在儿子的房间里,随后,只见其将张居正一把推开,脸上满是羞怯之色。
张居正见此情形,也回过神来,轻咳两声,用以缓解尴尬。
或许是为了缓解眼下这个尴尬的气氛,只见张居正来到张敬修的面前,俯下身体,轻声询问道。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躺在床上的张敬修听闻张居正此话,颇为坚定地摇了摇头,紧跟着回应道。
“父亲,据前来问诊的大夫说,孩儿只是偶感风寒,只需要休息几天便好了,爹您现在是内阁阁老,应该以朝廷之事为重!”
张居正看着此刻,面色苍白,还强打精神的张敬修,不由得心头一紧。
随后,只见其伸出手,摸了摸张敬修的头,直视着张敬修的眼睛,开口道。
“爹今天没什么事,可以陪着你!”
“爹,真的吗?咳咳咳!”
张敬修听闻此话,眼中顿时有了光芒,猛地从床上坐起,颇为激动地向张居正确认道。但由于太过于激动,导致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王氏见此情形,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张敬修的背部。
张居正听闻此话,旋即将目光转向张敬修,出言保证道。
“当然是真的!”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早先离开的那名侍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王氏见此情形,从侍女的手中接过装有汤药的碗,用汤匙一勺一勺地为张敬修,喂服着碗中的汤药。
待汤药喂服完毕后,张敬修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是消退不少。
张居正见此情形,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后,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晚饭后,张敬修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沉睡下,而张居正也来到院子里,开始围着院子散步。
“他徐阶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方才想着拿这桩案子来做文章?”
“马宁远、胡宗宪、高翰文、郑泌昌、何茂才、张润德、严世蕃、严嵩……”
张居正如此想着,近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犹如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停闪现。
很快,只见张居正灵光一闪,脸上顿时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沉声道。
“我明白了,是桑苗,是浙江一地即将成熟的桑苗!”
“要是马宁远的这桩案子被捅了出来,首当其冲遭到牵连的,便是马宁远的老师胡宗宪,他身为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身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再然后,高翰文、郑泌昌、何茂才、张润德等人,也尽皆逃脱不了干系,而到时候,胡宗宪已经被陛下调任至京城,而赵贞吉这位新任的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还在赴任的路上!”
“一省巡抚还未正式到任、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要员,又都被这桩案子给牵扯了进去!”
“到时候,浙江就会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一旦出现这种状况,那些百姓,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样一来,既能够趁此机会,打击严党,又能够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生丝,真是一箭双雕啊!”
张居正想到这里,整个人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就连脊背都有些略微发凉。
“不行,我得赶紧将这个消息,通知赵贞吉一声,好让他有所防范,不然的话,到时候浙江一地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张居正如此想着,连忙快步回到书房内,铺开纸笔,没有任何修饰,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写了上去。
随后,只见张居正颇为郑重地将其装入信封,便唤来管家,沉声吩咐道。
“现在,你马上去赵贞吉在京城内的府邸一趟,一定要把封信亲自交到他的手上,中间不得过任何人的手,明白了吗?”
“是,老爷!”
管家眼见张居正对此事如此重视,不敢有丝毫怠慢,在颇为郑重地将信封接过以后,便迈步离开。
张居正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无声自语道。
“唉,希望还来得及吧!”
对于赵贞吉何时离京赴任,纵使张居正是内阁阁老,也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时间,为了保护赴任官员的安全,朝廷会对诸如此类的消息,严格保密!
其他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准确出发的时间!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天色也逐渐晚了下来,张居正的心情也逐渐变得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