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嚷嚷着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用腐儒二字来形容他们,都算是抬举他们了,简直就是虫豸,朕早晚要收拾他们!”
吕芳见此情形,连忙收敛心神,出言劝慰道:“还请陛下息怒!”
吕芳说完,停顿了片刻,又紧接着向嘉靖提议道:“陛下,这件事情需不需要奴婢派……”
吕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嘉靖冷冷打断了:“不必了,放出风去,就说朕身体有恙,谁也不见!”
吕芳闻言,脸上满是犹疑之色,转而开口道:“可是陛下,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了那些言官沽名钓誉的机会,万一他们激愤之下撞墙的话,岂不是会成就了他们的名声,到时候……”
嘉靖听闻此话,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而是将目光转向吕芳,自顾自地说道。
“放心吧,有人会出面替朕解决这个麻烦的!”
吕芳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诧之色,下意识地出言询问道:“陛下您指的那个人,难道是徐……”
只不过,吕芳的话还没说完,便迎上了嘉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当即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嘉靖将吕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转而将目光从吕芳的身上收回,反问道。
“要想朕不追究先前那件事,他徐阶总得做点什么吧,你说对吧,吕芳?”
吕芳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钦佩的神色,拍起了嘉靖的马屁。
“陛下圣明,这样一来,您也可以不用直面那些言官了!”
其实吕芳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再苦一苦言官吧,骂名徐阶去担!”
……
内阁之中,众人看似都在安静地处理各自手上的奏疏,但其实,他们的心里并不平静,因为再过不久,暴风雨就将来临了。
不多时,只见一名胥吏怀抱着一摞奏疏,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内阁。
众人见此情形,心中顿时了然,纷纷停止批改手上的奏疏,将目光转向了那名胥吏。
忽然被这么多目光注视,那名胥吏当即慌了神,只见其哆哆嗦嗦地,看向严嵩和徐阶所在的方向,恭敬禀报道。
“阁……阁老,这……这里是胡应嘉等一众言官递上来的折子,他,他们想……”
胥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阶冷冷打断了:“行了,本阁老知道了,拿过来吧!”
徐阶的话音落下,那名胥吏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将那一大摞由言官递呈上来的折子,放到了徐阶的面前。
徐阶看也没看那一摞折子,旋即向那名胥吏吩咐道。
“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徐阶的话音落下,只见那名胥吏颇为感激地看了徐阶一眼,旋即沉声应道。
“遵命,阁老!”
待那名胥吏走后,只见徐阶将手中处理完毕的奏疏放至一旁,旋即从旁边那一摞,由言官所递上来的折子中,拿出一本,开始细细品鉴起来。
“嗯,这封不错,言辞犀利,文藻华丽,就是最后一段话有些欠缺火候!”
徐阶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那封折子,递交给了一旁的严嵩:“严阁老,您看看!”
严嵩闻言,旋即将折子从徐阶的手中接过,略微扶了扶戴着的老镜,旋即开始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良久,严嵩方才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出言感慨道。
“嗯,整篇文章确实不错,真是可惜了,为什么偏偏要跟言官混在一起呢?”
虽然严嵩和徐阶两个人,平日里多有嫌隙,甚至已经快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二人对于言官的看法却高度一致,在那些言官之中,除了少许真正为国为民,仗义执言的人以外,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虫豸!
自宋朝以来,便有不得诛杀言官的传统,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对于皇帝而言,那些言官,就只不过是自己用来装点门面的吉祥物而已,用来替自己塑造一个虚心纳谏的形象。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言官不会因言获罪,哪怕是触怒了皇帝,也只会被削职回乡!
而这,对于那些言官来说,恰恰是最好的奖赏,因为只有这样,方才能够为自己立上一个为国为民,仗义执言且遭受迫害的形象,最好还能够暗戳戳地骂一骂皇帝。
在这样一番操作之下,名和利就都有了,倘若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见到言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说你不处理他吧,他又蹬鼻子上脸,极尽嚣张之能事,就差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
可你要真的下定决心来收拾他,他又以从未有言官因言获罪的理由,再顺势列举几位历史上有名的,肯虚心纳谏的皇帝来劝诫你,陛下,您可要三思啊!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绝对不能直接面对言官!
第486章 陛下被奸臣蒙蔽,我等不能置之不理
上述的那些问题,都是皇帝需要担心的,而徐阶身为官员,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徐阶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对于官场之上的种种算计,早已经烂熟于心,他心里十分清楚,与那些言官正面对抗,自己落不了多少好处!
那些言官的嘴皮子,可谓是异常的犀利,毕竟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技能!
言官言官,最为重要的便是在一个“言”字上,倘若嘴皮子不够利索,思维不够缜密的话,别说让别人接受你的提议了,能否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上保住自己都是个问题。
因此,徐阶决定扬长避短,利用自己内阁次辅的身份,尽量在身份上压制那些言官,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而眼下,由于徐阶牢牢占据着主动权,所以他并不着急出手,而是选择了大明官员人人都会的拖字诀。
他打算看看,对面会不会因此沉不住气,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毕竟,那些言官的折子,必须经由内阁、司礼监,然后才能够被送到陛下那里。
眼见徐阶的脸色如此悠闲,在场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地领会到了徐阶的想法,就一个字,拖!
你要一直不上门,我就一直拖,最好能够拖到下值的时候,这样一来,便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而争取的时间越久,中间斡旋的余地,也就越大!
就算你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来找内阁讨要个说法,我也有无穷无尽的理由可以搪塞你,而你却无可奈何。
毕竟,你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内阁之中的气氛,也逐渐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只见徐阶将手中的处理完毕的奏疏放至一旁,旋即唤来胥吏,出言吩咐道。
“把这些处理完毕的奏疏,送到司礼监去!”
“是,徐阁老!”
徐阶的话音落下,胥吏当即上前,恭敬应声道。
在整个过程中,那名胥吏都十分有眼力见地没有提及,徐阶搁置在一旁的那些折子。
待胥吏抱着处理完毕的奏疏离开以后,徐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环视一圈后,方才颇为轻松地开口道。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下值的时间了,看来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场的众人听完徐阶的话后,也是深以为然,毕竟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言官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该不会是放弃了吧?
就这样,众人份外默契地停止批阅奏疏,该喝茶的喝茶,该活动身体的活动身体,偶尔再聊上几句闲话,一副安宁的做派。
……
正当内阁这边,岁月静好,准备按时下班的时候,另外一边,由胡应嘉所带领的诸多言官,已经沉不住气了。
“胡大人,咱们递上去的折子,都这么久了,仍然没有动静,这眼看就要到了下值的时间了,要是耽误了事情,恐怕……”
“是啊,胡大人,咱们必须得做点什么,内阁那边,明摆着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吧,不然的话,时间就来不及了,我们这也是为了天下的读书人着想,陛下是一定会见我们的!”
“胡大人,我们出发吧!”
诸如上述此类的催促声,一直游荡在胡应嘉的耳旁,令他烦躁不已,但他却无力制约。
因为在场的绝大多数官员,都是言官,彼此之间的品秩都是大差不差的,换句话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上下级那种从属关系,自然也无从约束。
而胡应嘉,相较于在场的其他言官来说,资历较老,且经验丰富,因而被推举出来,充当此次行动的领头人。
但令胡应嘉头疼的是,虽然眼下,大家都被同一个目标聚集在了一起,但彼此之间,并没有足够的信任,相反,那些言官之间,矛盾重重。
倘若不是自己在现场压着的话,恐怕还没等真正行动,那些言官便会自己斗起来!
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迫,只见胡应嘉收敛心神,旋即下令道。
“也罢,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去面见陛下,去为天下的读书人请命!”
胡应嘉的话音落下,很快便将现场的气氛所点燃,在这之前,众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眼下眼见胡应嘉下达了正式出发的命令,不由得心潮澎湃,神色激动,异口同声道。
“为天下的读书人请命!”
……
而另一边,眼见已经到了下值的时间,众人纷纷从座椅上起身。
正准备离开内阁的时候,只见一名胥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恐慌之色,结结巴巴地向众人禀报道:“阁……阁老,那些言官高喊着为天下读书人请命的口号,向陛下所在的乾清宫出发了,他们想要面见陛下,说服其收回成命!”
徐阶听闻此话,整个人顿时亡魂大冒,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是让这群言官打扰到陛下,那自己也没有多少活路了。
“这群该死的家伙,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徐阶暗骂一声,旋即回过神来,沉声吩咐道。
“马上把他们给本阁老拦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打扰到陛下,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情,本阁老一应担着,快去!”
“是,是徐阁老!”
眼见徐阶如此重视此事,那名胥吏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旋即恭敬应声道。
待那名胥吏离开以后,只见一旁的严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众人提议道。
“唉,既然这样,咱们就走一遭吧,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严嵩的话,很快便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毕竟,他们对此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倘若他们没能够拦住那群言官,届时,陛下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住的!
“这群该死的虫豸,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徐阶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出了内阁,剩下的人见状,在互相对视一眼后,也跟上了徐阶的步伐。
……
自从那些言官正式出发以来,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阻拦,可正当他们行进至皇极门附近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队禁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这是在为天下的读书人请命,你们难道想阻拦我们吗?”
“赶快让开道路,要是耽误了国事,就算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我呸,奸佞之徒!”
见此情形,只见拦住他们去路的禁军长官站了出来,无奈解释道。
“诸位大人,还请你们就此离去,以免打扰了陛下清修!”
那名禁军长官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名言官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
“陛下被奸臣蒙蔽,我等决不能置之不理,此次便是为了天下的读书人而请命,你们休想阻止我们见到陛下!”
“对,你们休想阻止我们见到陛下!”
第487章 现在,给本阁老跪下!
正当那些言官群情激奋,打算冲破这些禁军的阻拦时,徐阶那颇为平淡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