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严世蕃便看向严嵩,转而询问道。
“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
严嵩听闻此话,转过身来,在上下打量了严世蕃一遍后,方才出言询问道。
“我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拍卖会准备得如何了?”
见严嵩提及此事,严世蕃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其在脑海中整理完语言后,便向严嵩诉起了苦:“父亲,您是不知道啊,孩儿这段时间……”
严世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严嵩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说重点!”
见此情形,严世蕃只得将自己准备好的那番话重新咽回到肚子里,恭敬道:“父亲,目前准备工作已经大致完成,最多再过一星期,便能够正式举行拍卖会了!”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这番话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收回,出言勉励道。
“嗯,做得不错!”
严世蕃在听完严嵩对自己的夸赞后,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紧跟着补充道:“对了,父亲,孩儿在将您的话带给鄢懋卿后,他当即承诺,一定会按照您的意思来办!”
“他说他会按照先前商定好的数额,将银子尽数退回!”
严嵩听闻此话,也是不由得放下心来,在冷哼一声后,旋即沉声道。
“这个鄢懋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改天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他一下!”
……
当严嵩和严世蕃乘坐的轿子停稳以后,严世蕃抢先一步下了轿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严嵩从轿子里下来。
严世蕃一边搀扶着严嵩,一边出言提醒道。
“父亲,您慢点,多看看脚下!”
就在父子二人朝着内阁的台阶处走去时,徐阶所乘坐的轿子,也正好到达。
徐阶下了轿子以后,看着不远处需要严世蕃搀扶的严嵩,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快意。
“严嵩,我比你年轻,身体也比伱好得多,你是绝对熬不过我的!”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将内心纷乱的思绪压下,旋即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严嵩父子的步伐。
在双方的距离大概还有三五步的时候,徐阶停住脚步,抢先一步向严嵩问好:“见过严阁老!”
严嵩闻言,旋即转过身来,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阶后,方才慢悠悠地回应道。
“哦,是徐阁老啊!”
徐阶见严嵩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则更加坚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上前几步,与严嵩并列而行,双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气氛颇为和谐。
而严世蕃早已识趣地退至一旁,低下头,紧紧跟随着两人的脚步,并时不时应和一声。
就这样,三人来到内阁,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不久之后,张居正和高拱,也一前一后地来到内阁。
眼见内阁的五人已经到齐,那些胥吏当即抱着一人多高的奏疏走了进来,而这些奏疏,便是需要内阁进行处理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阁之中显得格外安静,整个内阁,只剩下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严世蕃看着手中的这份公文,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开口道。
“咦,这是……”
严世蕃所发出的声音,在极为安静的内阁之中,显得颇为突兀,众人见状,纷纷停止批阅奏疏,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严世蕃的身上。
严嵩见此情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向严世蕃吩咐道。
“拿给我看看!”
“是,父亲!”
严嵩并没有太过纠结于严世蕃对自己的称呼,他在将公文从严世蕃的手中接过以后,便开始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而眼下,严嵩手中的这份公文,正是不久前,泉州知府杨宗泰所递呈的那封。
杨宗泰在这份公文中写道,朝廷所新设立的海贸司,其中的官员跋扈异常。
不仅对于泉州港的日常维护丝毫不上心,而且还巧立名目,除了必须要缴纳的那一部分税额以外,还从那些商人手中,额外收取费用,引得这些商人怨声载道。
按理来说,由泉州知府杨宗泰所逐级递呈的这份公文,完全不应该这么快就被送到内阁的手中,一般来说,至少还得再走上几个流程,这份公文方才有可能被送到内阁。
但凡事都有变数,这份公文,经过了福建巡抚谭纶的手。
谭纶现如今,可是集封疆大吏、清流骨干、深受皇帝信赖的宠臣等各种光环于一身的究极大佬。
没有人愿意跟这样的人对着干,因此,由杨宗泰逐级递呈的这份公文,在途中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刁难,那些官员反而对其一路大开绿灯。
也正因为如此,杨宗泰逐级递呈的这份公文,方才会以一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送至内阁。
严嵩很快便将其中的内容浏览完毕,他心知,倘若皇帝得知此事的话,必定会震怒无比。
因为现如今,皇帝最为看重的,便是与海贸有关的事宜!
而眼下,设在泉州的海贸司,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帝那边,必定会大发雷霆。
“这些家伙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严嵩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高拱后,方才将手中的这份公文,递交到了徐阶的手中。
“唉,徐阁老,你看看吧!”
徐阶见此情形,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些许凝重之色。
待徐阶从严嵩的手中接过公文,将上面的内容从头到尾地浏览完毕后,也如同先前的严嵩一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将手中的公文递交到高拱的手中,颇为无奈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
尽管高拱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从严嵩和徐阶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情应该与自己有关。
在这之后,只见高拱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公文从徐阶的手中接过,一丝不苟地看了起来。
刚看了两行,高拱整个人便怒不可遏,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公文用力攥紧,旋即猛地一拍桌子,言语之中是无法掩饰的恨意。
“妈的,这群该死的畜生,本官迟早要一个个杀了他们!”
高拱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作为皇帝亲自任命的海贸大臣,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别的暂且不谈,反正一顿骂是绝对跑不了的,但挨骂事小,倘若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的话,那么事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想到这里,高拱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愈发阴沉,此时的高拱恨不得提刀上门,将那些胡作非为的官员,全部活剐了!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待高拱的情绪平静下来,一旁的张居正站了出来,方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那这份公文究竟是……”
张居正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高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递,当然要递,毕竟整件事情的责任在我,我必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才是!”
说完,高拱便唤来胥吏,让其将那些已经处理完毕的奏疏,连带着那份公文,一同送往司礼监。
在这之后,内阁重新归于平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也就是说,要倒大霉了!
……
紫禁城,司礼监值房。
自从上次以后,冯保便时常跟在黄锦的身边,虚心学习。
而黄锦也不藏私,将自己多年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以及批红的过程中,所需要注意的事项,都毫无保留地尽皆传授。
可以说,在黄锦的悉心教导之下,冯保受益匪浅。
此刻,黄锦正手持毛笔,为从内阁那边送来的奏疏进行批红,而冯保则安安静静地侍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咦,这是……”
黄锦说着,旋即将一份公文,从内阁那边送来的奏疏中抽出。
紧接着,当黄锦将视线转移到那份公文上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表情也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一旁的冯保自然察觉到了黄锦的异样,其在天人交战良久后,方才鼓起勇气,轻声询问道:“黄公公,出什么事了吗?”
黄锦此刻,并没有替冯保解释其中缘由的心情,只是将那份公文递到了冯保的面前,开口道。
“你自己看看吧!”
“是,黄公公!”
冯保在恭敬应声后,旋即从黄锦的手中将那份公文接过,待他将上面的内容浏览完毕后,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
冯保心里十分清楚,眼下自己手中的这份公文便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因为这其中牵涉到了朝廷刚成立不久的海贸司,而眼下,陛下又对海贸一事极为重视。
倘若就这么将这份公文原封不动地递呈上去,陛下那边肯定会为此大为光火,甚至殃及池鱼也说不一定。
而现如今,负责掌管海贸司的,则是高拱、张居正、严世蕃三人,其中的干系就更大了!
在这之后,只见冯保鼓起勇气,向黄锦询问起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那……黄公公,这份公文应该怎么处理?”
黄锦闻言,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冯保的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询问道。
“冯保,你觉得这份公文,应不应该就这么递呈给陛下?”
冯保听闻黄锦此话,在思衬良久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黄公公,在下觉得,这份公文应该原封不动地递呈给陛下!”
黄锦在听完冯保的回答后,看向冯保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赞许,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嗯,不错,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很不错!”
黄锦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又紧接着叮嘱道。
“冯保,你要记住,咱们就是陛下的眼睛。”
“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中间容不得半点虚假,明白了吗?”
冯保听闻此话,摆出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旋即恭敬道。
“多谢黄公公为在下解惑!”
黄锦说完,将目光从冯保的身上收回,脸上满是愁色,感慨道。
“只不过这件事情的确很难办啊!”
冯保闻言,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份公文,然后又看了看黄锦。
旋即,冯保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向黄锦提议道。
“黄公公,这份公文不如就让我给陛下送去?”
黄锦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其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冯保后,将目光收回,笑着开口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你们这些后生来呢?”
黄锦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冯保吩咐道。
“也罢,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剩下的这些奏疏,就由你来批红!”
冯保听出了黄锦话中所包含的那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也不作推辞,躬身回应道。
“是,黄公公!”
在这之后,黄锦并未在司礼监值房作过多的停留,而是在将那份公文从冯保的手中接过后,径直踏上了前往乾清宫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