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的目光,徐阶暗自吞了吞口水,神色如常地将信封从奴仆的手中接过,转而出言吩咐道。
“嗯,信我已经收到了,你下去吧!”
那名奴仆闻言,旋即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朱载坖,见朱载坖点了点头,那名奴仆方才松了一口气,恭敬应声道。
“是,徐阁老!”
在这之后,那名奴仆没有作丝毫停留,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转身离开了书房,并顺带着将书房的门也给一并带上。
在奴仆离开后,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徐阶手中的那个信封上面。
一时间,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徐阶见此情形,旋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信封拆开,开始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徐阶看了还不到两行的内容,便已经勃然大怒,旋即,只见徐阶猛地一拍桌子,怒骂道。
“这群该死的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众人都被徐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沉默了片刻后,只见高拱站了出来,向徐阶询问道。
“徐阁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惹得您如此生气?”
而徐阶此刻,也没有替高拱解答疑惑的心情,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的书信,递交到高拱的手中,缓缓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群蠢货当真是蠢到家了!”
高拱闻言,旋即从徐阶的手中将书信接过,尽管高拱在这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将书信中的内容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后,还是被震惊到了。
“徐阁老,这这这……”
旋即,只见高拱用手指指着手中的那封书信,脸上满是震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徐阶见此情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出言解释道:“那群蠢货,想要用一张押送官盐的凭证,来转移江西巡抚曹顺和的注意力,谁知却弄巧成拙,让这个曹顺和发现了那些埋藏起来的尸骨!”
“并且,那些尸骨中,还少了一具,也就是说,有人从中幸存了下来!”
待徐阶的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内,都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寂静之中!
在场的人都十分清楚,徐阶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先前那些被掩盖的事情,将很有可能被查出来!
朱载坖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恐慌之色,咬了咬牙,向徐阶提议道:“徐阁老,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在这个曹顺和没有查到更多东西之前,抢先一步弹劾这个曹顺和?”
徐阶在听完朱载坖的提议后,摇了摇头,缓缓道。
“殿下,不行,先前那些上疏弹劾曹顺和的官员,都已经被锦衣卫那边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抄了家!”
“那些锦衣卫的出动,多半是陛下的授意,陛下此举是想要划出一条界限,那便是封疆大吏是不能够随意弹劾的!”
“倘若有人执迷不悟的话,先前那些人便是下场!”
朱载坖在听完徐阶的解释后,也是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是啊,先前那些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现在还上赶着去弹劾,不是在找死吗?”
在这之后,朱载坖眼中的神色逐渐黯淡了下来,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此事。
眼见房间内的气氛有些低沉,张居正旋即站了出来,出言安慰道。
“诸位不必太过于担忧,毕竟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还留存有少许证据,也无法威胁到我们!”
“或许,少的那一具尸骨,被大雨冲走了也说不一定。”
只不过,张居正的这番安慰,注定无法起到效果,徐阶眼中的神色已经变得阴沉了下来。
“不,绝对不行,距离扳倒严党,就只差最后一步了,绝对不能够在这种小事上面出现任何的差池!”
“只要拖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可别怪我,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就这样,徐阶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将所有知情的人全部灭口,从而避免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己的身上来。
……
而另一边,严府。
在徐阶等人在裕王府商议对策之际,严嵩也没有闲着,此刻他正在向严世蕃,叮嘱着具体的事项。
只见严嵩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严世蕃,出言询问道。
“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严世蕃闻言,当即不假思索地向严嵩保证道。
“父亲,孩儿都记住了,孩儿一定会按照您的吩咐来办的!”
或许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严嵩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后,继续叮嘱道。
“记住,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能够出任何的岔子!”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紧跟着补充道。
“对了,到时候在跟那些商户交涉时,尽量派一些清廉能干的人,像罗龙文、鄢懋卿这种,就不要让他们参与进来了!”
严世蕃在耐心听完严嵩的这番叮嘱后,当即将头深深埋下,应声道。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
经由严嵩这么一提醒,倒是让严世蕃想起了不少事情。
旋即,严世蕃在脑海中整理完语言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向严嵩禀报道。
“对了,父亲,说起这个鄢懋卿,孩儿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这个鄢懋卿,收了人家一大笔银子,但是却没有办成事。”
“眼见事情没有办成,先前那个向鄢懋卿送银子的人,便想要让鄢懋卿退还一部分银子,但这个鄢懋卿死活都不愿意!”
“这件事情在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却被孩儿压了下来,您看……”
严世蕃说完,便不再言语,安静地等候着严嵩的指示。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叙述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旋即出言吩咐道。
“这个鄢懋卿,是不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既然事情没有办成,那人家提出退还一部分银子的要求,也是应该的,又不是让他全部退回,再这么纠缠下去,万一事情闹大了该怎么办?”
严世蕃听闻此话,当即小心翼翼地向严嵩询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只见严嵩瞥了严世蕃一眼,不耐烦地开口道。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让这个鄢懋卿,赶紧把多余的银子退还给人家!”
严世蕃闻言,连忙恭敬应声道。
“是,父亲,孩儿这就将您的话,转述给鄢懋卿!”
严嵩见此情形,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收回,转而感慨道。
“唉,跟这种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够帮陛下办好事呢?”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或许是没了耐性,摆了摆手,对严世蕃说道。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父亲!”
严世蕃闻言,在向严嵩恭敬行礼后,方才转身离开房间,房间内,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严嵩的身影,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房间内不断响起。
……
在这之后,时间又过了三天。
清晨,码头旁。
几名布政使司的官吏,正不停地打着哈欠,聚在一起,聊着闲话。
只见一名身材矮胖的官吏,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对一旁的同伴抱怨道。
“唉,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布政使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偏偏要让咱们在这码头傻等着,说是很快就会有粮食送到!”
“可是这都快半个月了,别说粮食了,连一条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这名官吏的话,毫无疑问,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剩余的人见状,也是纷纷加入进来。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官吏站了出来,环视一圈后,将声音压低。
“是啊,咱们哥几个在这里吃苦受累的,那些大人可安逸得很呐!”
“对了,这儿没外人,我听说本该属于那些桑农的救济粮,就是被官府那边的人给……”
这名官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余的同伴给打断了。
“老王,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让布政使大人知道了,咱们几个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是啊,别提这件事了。”
一旁的同伴见状,连忙岔开话题。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眼尖的官吏,伸出手指指向远处,激动道:“你们快看,那边是什么!”
众人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远处,有几艘大船突兀地显露出身形,些许微风吹拂而过,在水中泛起波澜。
“是……是船,是运送粮食的船,赶紧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布政使大人,快!”
“是,大人!”
很快,这些码头上的官吏顿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
布政使司内,此刻,郑泌昌在坐于书案旁,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愁之色。
“唉,就剩下这么点粮食,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郑泌昌说完,将手中那份由下属整理出来的报告放至一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在那份报告中,详细地记录了目前粮仓内所剩余的粮食。
倘若继续这么下去,郑泌昌已经能够大致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以来,那些桑农从官府这里领到的救济粮,仅能够勉强填饱肚子,让自己和家人不至于落到更为悲惨的境地之中。
但怨气是会逐渐累加的,现在那些桑农心中对于官府的怨气,已经快要达到顶点,到时候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就会将这些桑农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引爆!
“看来到时候,官府那边,还是得出重拳,将这群桑农给镇压下去!”
郑泌昌如此想着,当即便打算唤来下属,嘱咐其提前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郑泌昌见此情形,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旋即出言吩咐道。
“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大喘着粗气,向郑泌昌禀报道。
“布政使大人,船……船,码……码头那边来了好多艘大船!”
“什么,你再说一遍!”
郑泌昌闻言,整个人猛地从座椅上起身,旋即向这名侍卫追问道。
在郑泌昌的反复追问下,方才从那名侍卫的口中,得到了详细的消息:“原来在不久前,码头那边突然来了许多艘装有粮食的大船!”
郑泌昌在从侍卫的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后,整个人顿时变得欢呼雀跃起来,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在这之后,郑泌昌顾不得其他,匆忙乘坐轿子,往总督府的方向赶去,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胡宗宪。
郑泌昌很快便来到了总督府,待轿子停稳后,郑泌昌便急匆匆地下了轿子,不管不顾地向着总督府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