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高翰文见来者气度不凡,身上却又穿着破衣,好奇地询问道。
“在下便是沈一石。”沈一石说罢,抚了抚胡须,满脸笑意。
听闻沈一石表明身份,高翰文打量四周一圈后,不禁狐疑道:“不知沈老板请我们二人来这妙趣斋所为何事?”
听闻高翰文此话,沈一石的脸色变了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情绪也变得低沉:“老实说,沈某冒昧请二位前来,确实是有事情想要两位大人帮忙。”
“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不妨至衙门去说,官府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从进入起就一直未发言的郑泌昌开口道。
“私事,还请两位坐下说。”沈一石说罢,招呼郑泌昌和高翰文坐下。
“来,我沈某先敬二位大人一杯!”沈一石说罢,便端起酒壶,给郑泌昌和高翰文都各自倒了一杯酒,只是在给高翰文倒酒时,他的手略微动了动。
“请!”沈一石说完,也不看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无奈,郑泌昌和高翰文只得将杯中的酒饮尽。
一杯酒下肚,沈一石将目光转向高翰文,犹豫片刻后,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容在下斗胆,想要一幅高大人的墨宝,如何?”
“润笔费三千两银子,怎么样?”眼见高翰文有拒绝的意思,沈一石紧接着开口道。
“不知沈老板要在下的墨宝作何用途?在下目前只是在浙直总督府任职的七品官吏罢了。若是要求墨宝,你应该向我旁边的这位大人求!他是浙江布政使,还怕罩不住你吗?”
眼见沈一石没有反应,高翰文继续补充道:“还是说您想要通过我,进而搭上我老师的这条线?”
高翰文说到此处时,神情愈发冰冷,谁知沈一石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幅墨宝是为我的女儿求的!”
听得此话,高翰文瞬间愣在原地,原本在脑海中组织好的语言也尽皆卡壳。
“我的女儿名为沈芸,是我从青楼赎回来的!她从小便身世坎坷,八岁时便被父母卖入青楼,后来我见她可怜,便赎她回来,悉心养育。”
“我知道高大人在还未入仕时便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子,更是当朝重臣小阁老严世蕃的门生,我这女儿不知从何处侥幸得到了伱的几句诗词,仿佛入了魔一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日摘抄,夜夜吟诵,将你奉为知音。”
“其实她曾经在你求学的必经之路上偷偷窥视,只是碍于自身身世坎坷,不敢再更近一步,这傻孩子偷偷瞒着我,还以为我不知道。”
沈一石说着,脸上满是慈爱之色。
“沈老板,我……”
听完沈一石的讲述,高翰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愧之色。
“没关系,这次听到你来浙江任职的消息,这妮子高兴地两天两夜没有睡着,遂委托我,让我求一份高大人的墨宝,以解相思之愁。”
沈一石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恳切之色,全然没有将高翰文先前所说的话语放在心上。
“没问题,沈先生,我这就写,至于润笔费的话,就算了吧。”高翰文大手一挥,同意了沈一石的要求。
沈一石听完,大喜,当即叫仆人备好笔墨纸砚。
“来,高大人,我沈某敬你一杯!”
沈一石说罢,将高翰文的酒杯倒满,并顺势举起自己的酒杯。
高翰文也不推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入肚,高翰文只觉得嘴唇干裂、浑身燥热,脑袋一阵眩晕感,内心也变得焦躁起来,迫切地想要找什么东西发泄。
但其还是强撑着写完了字,刚落完笔,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幸而旁边的郑泌昌眼疾手快,将其扶起。
“高大人,怎么了?”沈一石察觉出高翰文的异样,眼中满是担忧,想要上前搀扶。
“没事,兴许是太久没有喝酒,不胜酒力,待我休息片刻便没事了。”高翰文强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沈一石的好意。
休息片刻后,高翰文脑海中的眩晕之意消失不见,高翰文只觉得越来越口渴,身上也越来越燥热,而沈一石见状,又起身为其倒了几杯酒。
“父亲!”只听一道清脆宛转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薄纱的青涩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向众人款款行礼后,眼神看向已经快要不省人事的高翰文。
“芸儿,你怎么来了?”沈一石说着,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责怪之意。
“禀父亲,女儿实在是太过好奇,于是便……”
话还未说到一半,女子便羞红了脸,身后是负责拿琴的侍女。
“来,芸儿,爹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你倾慕已久的高大人!”
“小女见过高大人。”来者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高翰文,并微微欠身,紧接着便端坐一旁,开始抚琴。
悠扬的琴声在房间里婉转,使人心旷神怡,仿佛要忘却世间一切烦恼。
良久,琴毕,沈芸看向高翰文,笑盈盈地询问道。
“高大人,这曲儿怎么样?”
“好,很好。”
高翰文强撑着行礼,并用力将眼神从女孩身上移开。
“高大人身体不适,你替为父将他送至厢房休息吧。”
“是。”
第31章 百口莫辩
待到沈芸将高翰文搀扶下去后,沈一石在座位上随意坐下,仔细把玩着酒壶。
“这酒壶有什么玄机吗?明明刚才我也喝了这壶中的酒。”郑泌昌看着沈一石手中的酒壶,不由得疑惑道。
“哈哈哈,这酒壶可是我了大价钱定做的!你看这壶柄上有个机关,我只要一按下去,便会从另外一个夹层中倒出酒来,所以此壶又名为阴阳壶。”
郑泌昌脸上那疑惑的表情让沈一石十分受用,说着又重新为其演示了一遍。
“妙啊,妙啊!”郑泌昌将酒壶从沈一石手中接过,也进行了一番尝试。
“对了,先前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那芸儿身世果真如此坎坷?”兴许是把玩腻了,郑泌昌将酒壶放回原位,询问道。
“假的,这只不过是我编的故事罢了,除了芸儿确实是我从青楼中赎出来的以外,其余都是假的。”
“作为商人,必须要学会如何编故事,有些东西不值一文,但如果为其加上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就有可能卖出比原来高百倍千倍的价钱。”
沈一石冷声说完,又接着补充道。
郑泌昌点了点头,对其所说的内容表示认同,紧接着询问道:“咱们多久去?”
“不急,再等一会儿。”沈一石看向远处的风景,沉声道。
……
“高大人,小心脚下!”沈芸小心地搀扶着高翰文,不时还出声提醒。
“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身上好热。”高翰文勉强睁开眼睛,观察着脚下的道路。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厢房了!”沈芸说着,故意将自己的身体凑到高翰文身上。
“那便麻烦沈姑娘了!”此时,高翰文的脑子混乱得犹如一团浆糊,感受到手臂处传来的柔软,以及鼻腔所嗅到的少女幽香,先前凭借意志所压下的邪火又重新乱窜。
“沈姑娘,放开我,我自己能走!”高翰文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便想要挣脱开来。
“不行,父亲说了,一定要把你送到厢房!”沈芸说罢,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高翰文,内心一阵满意之色。
很快,在沈芸的搀扶下,二人来到了休息的厢房。
进入厢房,顺带将门带上,紧接着沈芸以不打扰高翰文休息为由,将周围的仆人尽皆遣散,看着眼前已经陷入沉睡的高翰文,整个人也变得羞怯起来。
“高大人?”沈芸轻唤一声,见没有回应后,动作也随之变得大胆起来。
只见沈芸将双手贴上高翰文滚烫的脸,欣赏许久,才缓缓俯下身子,在其耳边轻语道:“高大人,小女子知道伱是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接下来,请恕小女子无礼了。”
沈芸说罢,便准备伸手去解高翰文的衣带,而正当其刚刚将手覆于其上时,便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
“不…不要!”高翰文仍然没有苏醒,嘴里说着胡话,只是下意识地抓住而来沈芸的手。
沈芸眼中的光亮也随之变得黯淡,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沈芸将手从高翰文手中抽出,毅然决然地将其衣带解开,紧接着将自己身上罩着的薄纱轻轻褪下,也紧跟着躺倒在床上,双手从高翰文的腰间环过,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轻嗅其身上的味道,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高翰文晃晃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于陌生的房间中。
“嘶,头好痛!”
正当高翰文想要从床上起身时,从背后传来一阵柔软。
高翰文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待其慢慢转过身,看清楚睡在自己身后的人的脸后,不由得大惊失色:“沈姑娘,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听到高翰文的问话,沈芸从睡梦当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回应道:“当时高大人您喝醉了,父亲让我把你送至厢房,谁知刚把你送至厢房,您就……”
沈芸说完,脸色羞红,不敢与高翰文对视,只得低下头去看被子上所绣的纹,不时还偷瞄高翰文脸上的表情。
二人就这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而正当高翰文想要开口解释时,从外面传来沈一石的声音:“奇怪,芸儿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紧接着,厢房的门被突然推开,沈一石看着房间里的二人,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沈一石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诧,紧接着便是暴怒:“高大人,你!”
而郑泌昌也适时出现,进入厢房,同样摆出一副惊诧的模样:“贤弟你这是?”
“来人啊!来人啊!”沈一石高声呼喊着,不一会儿,外面便聚集了一大批身强体壮的健仆。
“老爷,什么事?”
“你们就在外面给我把这道门看住,不许任何人出入!”沈一石沉声吩咐道。
“是!”仆人领命后,便将厢房的门带上,看守在外面。
“沈老板,你听我解释。”高翰文见状,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为自己洗清冤屈。
“哼,听你解释干什么!芸儿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沈一石漠然地摆了摆手,打断道。
“事情是这样的,先前高大人醉酒,父亲不是让我送高大人来厢房休息吗?待我将高大人送到厢房后,高大人便顺势将我抱住,我力气太小,挣脱不开,然后就……”
“哼,这么说来是他强迫你的?哼,真是岂有此理,我现在就要去报官!女儿,你放心,为父自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沈一石怒目圆睁,说完便准备夺门而出,但是却被沈芸给拦住了。
“父亲,这都是我自愿的,还请不要去报官,女儿很早以前就仰慕高大人的才华,为此我心甘情愿!”沈芸泣不成声地回应道,紧接着死死抱住沈一石的腿,不让其移动分毫。
“你!”沈一石气急,一巴掌扇到沈芸的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手掌印。
一旁的郑泌昌也出声劝慰道:“沈老板,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应该想想如何补救,若是这件事情闹将到官府去,你女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郑泌昌说完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届时不仅你女儿失了脸面,就连高大人往后的仕途也将受到影响,依我看,就暂时不报官吧,毕竟他们也算是一对鸳鸯。”
“那就这么便宜他了?”沈一石的目光扫过高翰文,语气冰冷。
“不如这样,由我来出个折中的法子,就让高大人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写到纸上,并将这张纸交由您来保管,怎么样?这样也算是对他的惩戒了。”
郑泌昌沉思许久,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高大人的意思呢?”沈一石佯装思索许久,将目光转向高翰文。
高翰文此刻也彻底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做局陷害了!只见其紧咬嘴唇,犹豫许久后,沉声道:“好,我写,不过你别妄想从我这得到其他的东西!”
沈一石轻抚胡须,轻笑道:“那是自然。”
第32章 暴动
高翰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府的,直到方才他才真正领会到了什么叫作官场无情,宦海险恶!
早在来浙江就职前,老师严世蕃便多加嘱咐,可是当时的高翰文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等到自己确切遭遇后,内心不免升起无穷的悔意。
而另一边,沈芸的房间内仍是灯火通明。
只见其端坐于铜镜旁,看着镜子中所映照出的自己,不由得心生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