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说完,端起一旁的茶杯,微抿一口。
“那个,总督大人……”
郑泌昌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犹豫道。
“有什么话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胡宗宪瞥了郑泌昌一眼,皱了皱眉,沉声道。
“那个,咱俩与沈一石不熟,平常也只是一些官面上的往来罢了。”
郑泌昌怯懦着,向胡宗宪如此开口道。
“哦,是吗?”
胡宗宪将郑泌昌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反问了一句。
“总督大人,咱们确实跟那个沈一石没有什么联系,只是认识罢了!”
见此情形,何茂才也紧跟着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解释道。
“也罢,既然你们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
胡宗宪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小心思,随即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追究。
“多谢总督大人!多谢总督大人!”
见胡宗宪打算将此事揭过,郑泌昌以及何茂才两人,瞬间松了一口气,连忙千恩万谢地回应道。
“这段时间,伱们都给本官多点心思在改稻为桑上面,明白了吗?”
胡宗宪看向两人,继续道。
“明白,明白,总督大人,您放心吧!”
“这改稻为桑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到时候出了差池,大家都逃不了干系!”
郑泌昌见状,连忙谄媚道。
“嗯,你们知道就好。”
“对了,马宁远,到时候让那些征收田税的胥吏都收敛着点,要是还敢用以前的那一套,本官决不轻饶!明白了吗?”
“老师,学生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马宁远听闻胡宗宪的叮嘱,连连点头应道。
“行了,就这样吧,本官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办。”
胡宗宪说完,看向众人,缓缓道。
“总督大人,我等这就告辞了。”
众人说完,便纷纷从座椅上起身,离开议事大厅。
……
福建,谭纶此时正在府衙之中处理公务。
自从上次通过胡宗宪的渠道,将信寄出以后,他就一直在期待着回信,而在这个过程中,清流那边又给他寄来了好几封相关的信件。
谭纶在思虑许久后,最终选择了暂时先敷衍过去。
‘咚咚咚’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见脑海中的思绪被扰乱,谭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沉声道。
“进来!”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谭纶的贴身侍卫。
眼见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谭纶那因为思绪被打扰,而产生的怨气也消散大半紧接着询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边回信了。”
听闻此话,谭纶的贴身侍卫,跪伏于地,压低声音道:“报告巡抚大人,这里是陛下给您的回信。”
谭纶的贴身侍卫说罢,从怀中将信封掏出,恭敬递交给谭纶。
“嗯,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谭纶在从贴身侍卫的手中接过信封后,吩咐道。
“是,巡抚大人,属下这就告退!”
谭纶的贴身侍卫拱了拱手后,便径直从房间里离开,还顺便将门给带上了。
待房间里只有谭纶一个人后,他忐忑不安地将信封拆开。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爱卿先前所言,朕均已知晓!先按照信上的内容行事,若有问题,可直接禀报于朕。”
而谭纶在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以后,死死攥着手中的信纸,神色激动。
原因无他,自从谭纶决定坚决站到陛下的那一边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得不到任何支持。
眼下,皇帝的这封回信,则是直白地告诉谭纶,你以后就是朕的人了,好好干,有朕在背后替你撑腰呢!
试问,在整个大明朝,又有谁的大腿,粗得过皇帝呢?
在冷静下来后,谭纶开始梳理嘉靖在信中所传达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先让我按照徐阁老他们的意思来办!然后在暗地里,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并尽数汇报给陛下。”
谭纶捏着下巴,如此想着。
“对了,为什么陛下会给我和胡总督一样的特权?难道胡总督所肩负的职责跟我一样吗?他负责监视严党那边,而我负责监视清流这边。”
谭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同时内心不由得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原来这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啊!那先前发生的一切,岂不是陛下全部都知道了?”
谭纶越想越害怕,当即停止思绪,将门外的侍卫唤来,沉声吩咐道:“把他们都叫到府衙来,本官有要事宣布!”
“是,巡抚大人,属下这就前去。”
侍卫在接到谭纶的命令后,便快步离去了。
片刻后,由谭纶所召集的官员,均已到达了府衙内。
只见谭纶背着双手,从后堂踱步而出,看着下面的众多官员,朗声道:“今日本官找你们前来,便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巡抚大人请讲,下官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是啊,是啊,巡抚大人只管吩咐即可。”
“巡抚大人,下命令吧!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绝不皱一个眉头。”
谭纶点了点头,满意道:“好,本官接下来要宣布的事,便是剿灭福建省内的盗匪!”
“什么!”
那些官员听闻,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第170章 糜烂的卫所
见谭纶提出剿匪的策略,那些先前还信誓旦旦的官员们瞬间慌了神,齐刷刷地跪伏于地,劝慰道。
“巡抚大人,不可啊!眼下福建这边,刚刚经历倭寇之乱,官府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对啊,巡抚大人,您先前是从浙江那边过来的,可能不太了解咱们这儿的情况,咱们这边的卫所,战斗力实在是堪忧啊!”
“是啊,不然的话,上次也不会这么快就沦陷了。”
眼见下属们叫苦不迭,谭纶的眉头也紧皱起来,沉声道:“本官就不信了,卫所的士卒,战斗力竟然低下到如此程度,连剿匪都剿不干净了?”
“巡抚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这些士卒,自由散漫,军纪败坏!还未开战便一哄而散,生怕比别人少长两条腿,他们与其说是朝廷的军队,倒不如说是一群地痞流氓。”
“不,连地痞流氓都不如。”
谭纶在耐心听完下属的抱怨后,才猛地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默认将福建当地的卫所与浙江的卫所划了等号。
双方的战斗力压根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嗯,既然如此先带本官去卫所看看吧。”
谭纶说完,随即便吩咐下属,准备去附近的卫所查看一下情况。
“是,巡抚大人!”
见谭纶发话,那些下属也不敢阻拦,只得点头称是。
……
很快,谭纶便带着大批官员以及侍卫,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卫所。
还未进去,便听见营内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见无数士卒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一张桌子旁,脸上满是狂热之色,而桌上堆满了碎银以及宝钞,一名头发白的老卒,手法娴熟地摇晃着手中的竹筒,随即‘啪’的一声将其倒扣在桌上,朗声道。
“诸位,买定离手啊,买大还是买小?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盘了啊!”
老卒的话,将现场的热情彻底点燃,无数士卒蜂拥而至,纷纷从怀中摸出些许碎银,将其掷在桌上。
“爷爷我全压了,我就不信今天有这么背,买大!”
一名士卒骂骂咧咧地将身上的碎银全部摸出,随即猛地拍到桌上。
他这番举动也吸引了其他的士卒,众人纷纷跟着这个人一起下注。
“好,大家都睁大眼睛看好了啊,开!”
老卒说完,将竹筒拿开,显露出其中的色子。
“哈哈,是小!对不住了各位。”
老卒见状,笑得嘴角都快要裂开来,并将桌上的碎银以及宝钞纷纷聚拢到自己面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谭纶再也看不下去了,随即带着一众官员走了进来,冷冷道。
“大……大人,我等这是在娱乐,放松一下,放松一下而已。”
那些士卒见谭纶身上穿着的官服,便知道来头不小,于是在整理了一下仪表后,当即跪伏于地,讪笑着解释道。
“你们的长官呢?给本官叫过来,本官要当面找他问话!”
谭纶也没有为难这些士卒的意思,而是让他们将此处卫所的长官叫出来。
“大……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长官目前不在军营中。”
先前的那位老卒见谭纶问话,一脸为难地回答道。
“哦,他在哪?”
谭纶见状,也不由得来了兴趣,随即挑了挑眉,追问道。
“报告大人,咱们卫所的长官在城内有一处宅邸,并养了几房小妾,他平常都是在那边过夜的,有时十天半个月才会过来一趟。”
那名老卒偷偷观察着谭纶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回答这个问题的话,下场将会很惨,最终他咬了咬牙,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
“本官不管那么多,半个时辰之内,本官若是不能在这里见到他,那么一切后果,就由他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