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老朽都拿这两兄弟毫无办法,更遑论今日!”
吕不韦虽然很喜欢钻规则的漏洞,但吕不韦只是钻漏洞,他还是讲规矩的。
更重要的是,吕不韦希望自己能成为如四君子一般的人物,他是要脸的。
然而嬴政和嬴成蟜明明身居大义、手握重兵,却是一个赛一個的不要脸、一个赛一个的不讲规矩。
吕不韦怎么跟这两兄弟斗?
压根没法斗!
庄贾试探着发问:“那此番长安君请主上还朝,莫非是意欲持主上为刃乎?”
吕不韦缓缓颔首:“倘若老朽是长安君,老朽也会选择老朽为刃。”
“老朽,也确实是最适合当今大王的刀!”
无论谋略、能力、手腕、心性还是军事,吕不韦虽然都算不上绝巅却都属一流。
而离间挑拨、投机落子、贿赂游说之术,吕不韦更是当世独一档的存在。
且吕不韦出身商贾,早年经常和地方官吏、权贵豪强打交道,对这群人有着十分清晰的了解。
更重要的是,嬴政、嬴成蟜和吕不韦在对基层官吏的态度上基本相同!
普天之下,再无比吕不韦更适合斩向地方官吏的刀!
庄贾赶忙拱手,焦声而呼:“主上,三思啊!”
“主上您前番离朝之际,命悬一线。”
“幸得长安君竭力臂助、千里驰援,方才能活着抵达蜀地。”
“但若主上再次入朝,恐难安然离朝啊!”
“你我为秦国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对得起秦国这些年来发下的粟米。”
“主上实不必为秦国鞠躬尽瘁啊!”
庄贾对大秦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庄贾为大秦做候者,完全是因为吕不韦让庄贾为大秦做候者。
倘若吕不韦死于归蜀之路,庄贾也会悄然离去,直至秦末乱世才会再次走上历史舞台。
庄贾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吕不韦为了大秦走上一条艰难险路?!
吕不韦扬起了一抹笑容:“老朽非是为秦,而是为竟老朽所愿。”
“亦是为了这天下万民!”
更重要的,是为了老朽的弟子。
天下局势一年三变、弟子为了应对繁杂的局面疲惫不堪。
老朽身为夫子,如何能忍心见弟子那般凄苦无助、独战天下!
但思及此,吕不韦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且请老朽还朝乃是长安君所思。”
“大王究竟是否还愿再见老朽,犹未可知!”
卦夫突然开口:“长安乡秋收次日,吾主与大王同往渭水河畔垂钓。”
“吾主多次提及文信侯,大王虽未主动提及请文信侯还朝,却也不曾有所不满,反倒是询问吾主,文信侯这些年过的可好。”
吕不韦愣住了:“果、果真?”
卦夫用力点头:“果真。”
吕不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卦夫继续开口:“吾主临行之前让末将转告文信侯。”
突然站起身来,卦夫学着嬴成蟜当时的模样一脸诚恳的开口:“雏龙早已成为天之霸主,老鸟又何必饶舌训斥?”
“这天空,自始至终都是属于雏龙的天空!旁人无权置喙!”
“君君、臣臣,方才为君臣之道。”
“大王已是英明之君,文信侯可自诩佐政贤臣乎?!”
“今大王举目无援,文信侯愿臂助大王以助龙腾九天乎?!”
吕不韦怔然无言,数息之后方才自嘲而笑:“君君、臣臣,君君、臣臣!”
“是臣,逾越了!”
嬴成蟜说的很清楚,君要有君的样子,臣也要有臣的样子。
而今大王已做到了君该做的事,但吕不韦所为却并非臣子所为。
但吕不韦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在嬴政明信申斥过后,吕不韦就知道了。
他将嬴政视作亲传弟子、视作自己理想的继承人、甚至是视作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可终究,嬴政是君,他是臣!
但,吕不韦无法改逆自己的内心。
在吕不韦看来,无论嬴政灭了多少个国家,嬴政始终都是那个需要他牵着手才能走过沟壑、走上高台的稚童!
吕不韦之所以愿意在蜀地苟延残喘、毫无体面的活着。
也不过是因为嬴成蟜对吕不韦说,未来的嬴政会很需要他!
吕不韦洒然大笑:“但,臣不改!”
满饮爵中醪糟,将酒爵随手扔在地上,吕不韦挺直腰杆直视卦夫:“本侯会还朝以助大王。”
“但你亦当转告长安君,本侯非是他长安君可呼来喝去的臣属。”
“而是大秦的文信侯!”
“先王临终前钦定的佐政相邦!”
“本侯还朝,乃是为王分忧,为天下万民解难。”
“本侯行事,无须他长安君置喙!”
卦夫的腰杆不由得下弯了些许。
但卦夫还是诚恳的劝说:“吾主能救文信侯一次。”
“却不一定能救文信侯第二次。”
吕不韦失笑反问:“本侯,惧死乎?!”
“若非是为大王、为天下,本侯早已魂归黄泉,与先王饮酒作乐去也!”
“顺带,还要好好状告大王和长安君一番!”
吕不韦早就活腻了。
早在嬴政问他何功于秦、何亲于秦之际,吕不韦就活腻了。
不畏死之人,如何会为了生而妥协!
看着吕不韦那坚定的目光,卦夫心中轻叹,拱手一礼:“末将自会如实上禀吾主。”
礼送卦夫离府后,庄贾匆匆回返,便见吕不韦已让仆从撤去了冰凉甘甜的醪糟,换上了一坛稻米酿成的昔酒。
“唉~”轻叹一声,庄贾于吕不韦面前落座,再次为吕不韦舀满酒液,沉声道:“臣愿先往咸阳,为主上探明情况。”
吕不韦却摇了摇头:“不必。”
“本侯不愿依照长安君之策还朝,长安君也难以再对本侯多加回护。”
“既如此,本侯便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再引大王申斥。”
“本侯需要庄先生为本侯走一遭天下。”
“传讯本侯所有的昔日臣属。”
“往咸阳、参科举!”
庄贾怔然,震惊发问:“这叫不轻举妄动?”
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溜进咸阳城而已,以我的经验很难露出破绽。
但你这是直接摇人去砸大王的场子!
究竟谁的法子才更轻举妄动啊!
满饮昔酒,吕不韦眼中涌起一抹笑意:“本侯,颇为克制!”
(本章完)
第660章 家父死或不死,与某何干?乱象初现!
当今天下几乎每一名有识之士都认为金汁粪田之术确实大利天下,但却必将会让本就紧张的国际局势愈发激烈。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魏缭、杨端和等大将朝臣也做好了应对天下大战的准备。
但,没有!
齐国在等赵国出兵、燕国在等赵国出兵、赵国在对内嘎嘎乱杀。
除了燕丹的书信引得嬴政大醉一日之外,金汁治粪这等大事就好像滴入水盆的一滴墨水般。
虽然注定会改变整盆水的颜色,却未曾激起任何波澜!
以至于秦王政十四年十月二十日的内史郡充盈着丰收之喜、休息之乐。
长安乡。
神态有些疲惫的萧何本想先去看看考场,目光却不由得被不远处的热闹繁华所吸引。
“蜂蜜苌楚糕嘞!长安君研究的蜂蜜苌楚糕,壮士要来一份吗?”
“《秦律》大全,包含历代律法修订记录,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
“笔墨纸砚皆有之,二三子岂不知考场如战场,笔墨如甲胄乎!”
千余商贩聚拢在长安乡西侧的路左空地,支起摊子高声叫卖。
密密麻麻的行人穿行于集市之内,热闹非凡。
但虽然人数众多、场面热闹,每一处摊位却都排列整齐、干净整洁。
还有数十名老弱病残背着背篓、手持竹子做成的夹子随意走动,见得垃圾便用竹夹将其夹入背篓之中。
终究才二十四岁,虽然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了,可心性却总还是带着几分跳脱和好奇。
萧何望了望远处的大秦军校,最终还是先走进了这片集市。
感受着身周鲜活的生活气息,自困客栈苦读数月的萧何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
瞥见一个正在售卖蜂蜜苌楚糕的摊位,萧何随口道:“给某包上五块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