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股恶臭之气却伴着潮湿的水汽一同闯入两人的鼻腔之内。
韩仓下意识的以袖掩鼻,眉头紧紧皱起。
许旻更是双眼瞪的溜圆,低声询问:“上官,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竟能恶臭如斯!”
“长安君果真会在此地吗?!”
别家君侯身上穿的都是用熏香熏染过的衣裳,所处的房舍也都时常燃起各色香料,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长安君好歹也是大秦第一君侯。
就算长安君不喜燃香,可也不至于待在这么恶臭的地方吧!
听许旻这么问,韩仓心中也满是迷茫。
他不记得自家君上有恋臭癖啊!
瞥见院门外还有两道踟蹰不前的身影,韩仓当即上前:“曹大匠、齐大匠。”
“二位也是应长安君所召而来?”
也在以袖掩鼻的曹冒、齐艾循声回头,沉闷的声音透过袖子传出:“我二人皆是应长安君所召而来。”
“韩上卿亦是遵长安君之召而来?”
韩仓点了点头:“然也。”
“两位可知此地是何处?”
“君上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曹冒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不过仆从将我等领至此地,想来君上就在此地。”
齐艾强笑道:“君上既唤韩上卿,想来定是有要事。”
“韩上卿可有所猜测否?”
韩仓、曹冒和齐艾在院门外毫无营养的问答着。
问答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灵魂本能在尖叫,让他们一万个不愿意踏入眼前这座小院!
可惜,拖延是没有用的。
许是有仆从传讯,许是嬴成蟜听到了院外的交谈声。
嬴成蟜的爽朗的呼声从院内传出:“可是韩上卿、许大夫、曹大匠、齐大匠已至?”
“入主屋叙话!”
韩仓、许旻、曹冒、齐艾四人脸色齐齐一僵。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嬴成蟜还真就在这臭气熏天的院子里等着他们呢!
即便再不情愿,四人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唯!”
退后两步,深深吸了一口还算干净的空气,四人一齐上前走入院内。
恶臭之气自四面八方紧密的包裹住了韩仓四人。
韩仓四人下意识的加快脚步走向主屋。
然而当齐艾推开主屋房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恶臭之气好似凝成实质一般迎头撞来,好悬将齐艾撞了个踉跄!
许旻浑身汗毛乍立,脸色肉眼可见的绿了起来,双眼更是涌出了浓浓惊恐和震惊。
只见主屋左侧竟有着一桶又一桶的屎和尿!
主屋右侧同样摆放着一个个木桶,只不过木桶中承载之物变成了植物残骸、厨余肥料、骨头等各类垃圾!
许旻严重怀疑这里其实是长安君府的垃圾场!
而在如此恶臭脏乱的环境中,身穿布甲的嬴成蟜正站立在一个木桶旁,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在哪个桶里搅拌过、仍沾染着黄褐色流体的木棍!
你跟我说眼前这人是长安君?
不!
我不能接受!
看着惊呆的韩仓四人,嬴成蟜笑了笑:“遭不住了?”
“且随本君来!”
将木棍放在一边,嬴成蟜带头走出主屋。
韩仓四人如遭大赦,也跟着嬴成蟜离开了此地。
然而嬴成蟜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那般离开此院,反倒是走进了偏房,翻出了几套衣裳,口中叮嘱:
“浊臭当防,然浊臭只是小事,疫病才是大事,切切不可有丝毫马虎。”
“本君已在令女工缝制更适合于此地劳作的防护衣物,以掩全身。”
“不过在那之前,且先穿上这高靴布甲,再戴上这羊皮手套,还有此物,本君称之为口罩,以掩口鼻,亦当佩戴严实。”
韩仓担忧的看着嬴成蟜:“韩夫人可有请祝由医乎?”
嬴成蟜脸色一黑:“韩上卿大可放心,本君没疯。”
将四套衣服塞进四人怀中,嬴成蟜指了指几处被帘子隔起的更衣室:“四位且先去更衣。”
“余下之事,稍后再说。”
看着被塞进怀里的衣裳,韩仓眼中惊慌之色更甚。
这还没疯?
这分明是已经疯到极致了好不好!
本官就说君上年岁尚小,不能由着君上屡屡出征。
果不其然,过重的杀戮、残酷的战场和频频使用金汁作战的战斗过程扭曲了君上的心智,竟令得君上疯癫如斯!
韩夫人为何还不速请祝由医来为君上诊治?
反倒是任由君上玩屎玩尿!
韩仓有心迅速离开此地,去请来大秦最好的祝由医。
可面对嬴成蟜不容置疑的目光,韩仓也只能强忍住心中崩溃,悲凉的躬身而呼:“唯!”
匆匆前往更衣室换了衣裳,四层缣帛叠加而成的口罩将病菌隔绝在外,臭气却依旧止不住的往鼻腔里。
或者说,只要是身处这种环境,哪怕是没有嗅觉的人,都会感觉到恶臭难耐!
不过已经接受了现实的齐艾还是在换过衣服之后便强笑拱手:“换上这衣裳、戴上这口罩,微臣果真感觉舒适了些许。”
“《礼记·曲礼》有言: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若稚童在长者身后,或是在长者身旁,长者俯首与稚童说话,稚童当以手掩口而答。”
“掩口,便是恐气触人、以传疫病。”
“可见疫病能化为气而由口鼻入体。”
“长安君研造这口罩虽然看似简单,却大有用也!”
嬴成蟜有些讶异的看着齐艾:“接受的倒是很快。”
嬴成蟜接受这脏臭的场面并不难。
此地的秽物确实很多,但再多,能比攻城战时嬴成蟜在军营里囤积的金汁更多?
那可都是烧到滚沸的金汁,个中滋味可不是这小院的味道有资格相提并论的!
此地就算是再恶心人,能比残肢、断臂、内脏、脑子、金汁乱飞的战场更恶心人?
对于刚从战场回来的嬴成蟜而言,眼前这一幕难以让他心生波澜。
但齐艾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接受这一切,倒是让嬴成蟜有些意外。
齐艾苦着脸道:“微臣,也没得选啊!”
我好想逃!
却逃不掉!
谁能来救救我啊!
(本章完)
第527章 不要小瞧了我和九族之间的羁绊啊!
嬴成蟜没有理会齐艾的哀怨,只是右手一引:“请!”
韩仓四人感觉这偏房内的软榻都在散发着浓浓恶臭。
可嬴成蟜已坦然落座,韩仓四人也不得不随之而坐。
待众人坐稳,嬴成蟜方才开口:“本君出征大半年,归来之后又诸事缠身,不曾召两位大匠。”
“两位大匠,长安纸研造的如何了?”
齐艾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厚沓纸,双手奉上:“启禀君上,君上出征之后我等依照君上命令,完成了对余下一百六十二种沤制方法的尝试。”
“其中一百零七种沤制方式最终未能成纸。”
“我等已将制作过程、剩余纸浆和晾晒所得之物尽数封存入库,以备日后调用。”
“余下五十五种方式沤制所得之纸并其制作方法和测试结果尽皆在此。”
接过齐艾递来的纸,嬴成蟜双眼便是一亮。
相较于第一代长安纸,呈现在嬴成蟜眼前这张纸的颜色虽然依旧发黄,但却没了那么多肉眼可见的纤维,手感稍稍细滑了些许,弯折时明显柔软了很多,墨迹也更加收敛清晰,晕染程度比之第一代长安纸大有改善。
再翻开第二张纸,嬴成蟜便见此纸之上墨迹润而不晕、层次分明,只是纸张质地硬而脆,稍一用力就有折断的风险。
而第三张纸则又偏向了另一个极端,纸张质地颇为柔软坚韧,纸上墨迹却晕染成团,几乎无法用于书写,反倒是适合用来拭秽。
韩仓心中的好奇压下了对寻找祝由医的执着。
以手捂着口罩,韩仓瓮声发问:“臣可否与君上同观此纸?”
齐艾赶忙从怀中又取出一叠纸:“臣准备了两份,上卿亦可自观。”
“只是要劳烦许大夫与韩上卿同观了。”
话落,齐艾对着许旻歉然一礼。
许旻想说句客套话,可无处不在的浊臭之气却让他根本张不开嘴,便只是拱手还礼,就勾着脖子侧身看向韩仓手中那一叠长安纸。
齐艾好像根本不是身处浊臭之地,而是坐在端庄严肃的御书房里一样,详细介绍着每一张长安纸的特性:
“君上、韩上卿、许大夫,臣等以为这第一张纸在柔软、细腻、晕染、色泽、保存时长、保存难度等方面虽皆算不得最为出众,却最为全面。”
“第二张纸最适于书写,且成本比之初制长安纸只略贵些许,但保存起来却比较艰难,或可用于军校习练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