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天大亮,以赵祯为首的众相公、五品以上的官员,连同大皇子、二皇子和苏子慕三个男孩,全来到了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前。
包拯早就为每个人都安排妥当。
每人割麦的量,相当于一个普通百姓的七成,割完就能坐在田间地头休息,天黑便能回家。
若割不完,那就继续割。
此规矩,算是照顾到绝大多数人了。
首先。
数个农户来到苏良等人面前,教授如何割麦、捆麦,如何协作将麦子从田中运到地头。
看似简单,其实许多官员听了三遍才听懂。
赵祯手持镰刀,认真学着,其他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此外。
开封府和御史台的多名吏员都在周围巡逻监督,有偷懒者会被记录下来。
约半刻钟后,众人都入了麦田。
有禁军士兵、医官站在麦田周围,防止出现意外。
赵祯、文彦博、吴育、张方平四人负责一块麦田。
他们旁边,则是太子赵暽、二皇子赵晗和苏子慕三人。
富弼、苏良、欧阳修、王尧臣四人则分在了一起。
欧阳修走进麦田,忍不住感慨道:“麦浪金黄,沉甸如金,又是丰年,当吟诗一首啊!”
欧阳修扭脸一看。
一旁的富弼、苏良、王尧臣三人已经弯着腰割起来了,他也连忙挥起镰刀。
若排在最后,那是相当丢脸的一件事情。
最初,官员们大多都很兴奋。
因为此事很新奇。
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累得头晕眼花,娇嫩白皙的手上也都磨出了水泡。
割麦甚累。
尤其是在这样的烈日天气下。
赵祯也是满头大汗,但看到旁边的三个孩子还弯着腰割麦,他自然不能停下。
周边的官员也都看着他呢!
而此刻,在一片麦田中。
数名馆阁官员望着前方一个超过了他们近一倍的背影,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骂道:“就他厉害,就他会割麦子,他这样岂不是显得咱们更加笨拙,包希仁还真是会安排!”
馆阁官员骂了几句后,只好继续低头割麦。
那个超了他们近一倍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
当下的王安石,正是精壮之时。
并且他甚喜农事。
当年任齐州知州时,每到麦忙,他都是拿着镰刀就去地里了,与司马光还曾比赛过。
论割麦,恐怕枢密使狄青来了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他简直是一骑绝尘。
后面的馆阁官员一边骂他不通人情世故,一边埋头往前赶。
将馆阁之臣与王安石同列,正是赵祯的主意。
这些经常持笔伏案的馆阁官员,经常出病,且经常呈递一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奏疏,乃是最应体验此番劳作的官员。
至于国子监那群娇生惯养的学子们,则是由皇城司的士兵监督,他们绝对不敢偷懒。
很快,日到午时。
有吏员高声道:“午时到,休息半个时辰!”
官员们听到此话,皆是长呼一口气。
然后三三两两,扶着腰,回到田间地头的林荫下。
有人靠在树上,有人躺在地上,有人去路边舀起刚打来的井水“吨吨吨”地就牛饮起来。
有的拿着馒头,就着开封府提供的咸菜疙瘩就吃了起来。
有的过于疲惫,直接就躺下睡了。
这半个时辰,正是用于吃饭休息,之后,他们就要干到太阳落山了。
众人痛并快乐着。
此乃底层百姓的日常,他们不敢抱怨,也不应抱怨。
一处树荫下。
王尧臣看向大口大口喝着凉水的欧阳修,笑着道:“欧阳相公,在麦田半日,可有新诗问世?”
欧阳修白了他一眼。
“老夫都快累死了,脑子就像浆糊一般,心中全无诗意,全无诗意!”
此话落后,苏良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是人间真实。
馆阁的一些官员和国子监的一些学子最初也都抱着在麦田中写诗的想法。
但真劳作起来,身体被掏空后,根本就没有精力写诗,也再也寻不到一丝诗意。
……
天黑之后。
不到半个时辰,除了一些过于笨拙者,官员们基本都完成了收割任务。
然后双腿双手颤抖着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明日对大多数人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
苏良与苏子慕回家后,迅速洗漱吃喝,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翌日,一切照旧。
众官员们渐渐适应了一些,表现比昨日强了一大截。
不过也有三名馆阁官员,不知是劳累过度中了暑,还是被表现太好的王安石气晕了过去,被田边的医官诊治了许久,才渐渐缓过劲来。
……
五日后,近黄昏,
君臣割麦之行,宣告结束。
众官员的脸上满是土尘,但甚是兴奋,苦日子终于熬到头儿了。
与此同时。
赵祯命人在田边蒸了许多馒头,意在田边吃完馒头,作为此番体验的终结。
这些馒头都是今年新麦所制,麦香浓郁,甚是可口。
众人也都饿了。
赵祯坐在地头,一边驱赶着蚊子,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馒头。
做过体力活儿,吃饭尤香。
他就着咸菜疙瘩,一口气吃了四个,并喝了三大碗井水。
大皇子赵暽、二皇子赵晗、苏子慕三人,坐在田间地头,脸上满是灰尘,唯有手是干净的。
三人一手拿着一个大馒头,一手拿着一个咸菜疙瘩,手边放着水壶,吃得津津有味。
此番经历,足够让他们铭记一辈子。
最后,赵祯还告知中书,每年麦忙之时,朝廷都要举行此类活动,地方官员也应效仿,无偿为百姓劳作。
此等活动,不但省钱,而且意义非凡,值得年年举行,让官员知民间疾苦,知种粮之不易。
第516章 辽国大变天!辽帝不豫,皇子转正
五月二十一日。
深夜。
辽境,帝王行宫。
辽国兵马大元帅、大皇子耶律洪基快步走进辽帝耶律宗真的寝宫。
此刻。
耶律宗真半躺在一张软榻上,面色苍白。
自去年年底,他便身体不适,日日服药,而今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
基本都是靠着一碗碗珍稀药汤吊着,才有批改奏疏和上朝的气力。
其鬓发花白,没有一丝气色,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叟。
其实他今年才四十岁。
“父皇,您……您可别吓我,您这是怎么了?”耶律洪基面色紧张地问道。
三日前,耶律宗真在朝堂议事,精神状况还尚可。
但今晚这种面无血色的状态,着实吓了耶律洪基一跳。
耶律宗真朝着耶律洪基招了招手。
“吾儿,来,坐朕身边。”
耶律洪基连忙坐在耶律宗真身边,并握住了他的手,心情甚是忐忑。
“儿呀,为父命数将近,恐怕熬不到今年秋日了。”
“父皇,您……”
“听我说完!”
耶律宗真眼睛一瞪,打断了耶律洪基的话语。
“朕死后,最担心的便是你与耶律重元的皇位之争,朕自然是愿意传位给你的,但太后更偏向于耶律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