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眉州通判陆青称见到曹长运在戌时三刻出现在距离案发地不足三百米的州衙之事。
苏良感觉六名书生的话语为真,但也不认为陆青说谎。
因为陆青若真想谋害曹长运,大可以让州衙的衙役去指认曹长运,他在眉州两年多,不可能没有亲信,不至于自己亲自指认。
并且,还是只有他一人看到了曹长运。
这显得有些刻意。
但陆青的解释又没有毛病。
陆青喜静,有爱晚上处理政事的习惯,这一点儿,州衙的很多人都知晓。
陆青和那六名书生肯定有一方是说谎的,但目前并没有什么办法测出孰真孰假。
……
翌日,近午时。
洪仲来到苏良的面前。
洪仲基本是没有嫌疑的,案发之时,他身在益州。
但他作为益州路提点刑狱公事。
处理此事乃是他的职责。
若不是因他年迈,恐怕此案就是他来主审,他审理出结果后,朝廷才会复审。
“洪提刑,你如何看待陆通判的证词?”苏良问道。
当下,此案唯一的突破点。
就是到底陆通判的话语为真,还是那六名书生的话语为真?
洪仲想了想。
“苏特使,我非常了解陆青,此人胆小怕事,乃是因擅于与商人打交道,在处理商税农税上有一套,才当上了通判!以我多年的经验,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至于别人,我就看不出来了!”
苏良点了点头。
……
稍倾。
眉州通判陆青来到了苏良的屋内。
苏良还未曾问询。
陆青便举起右手,一脸委屈地说道:“苏特使,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晚戌时三刻我真的见到曹长运了,当时墙外的打更人正在报时,我不可能听错的,那群书生一定是在包庇他!”
苏良伸了伸手,示意他坐下。
“陆通判,你与祖知州、曹知县平时的关系如何?”
陆青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祖知州是个慢性子,脾气较好,我与他相处还挺顺利的。”
“但与曹知县,只能算作一般吧!此人志大才疏,整日想着以文兴眉州。他虽在眉州百姓、眉州书生心中的地位很高,但他并没有做过多少实事,若不是我拉来诸多商人,大兴商贸,眉州城恐怕只剩下一大堆卖不出去的书籍……”
陆青对曹长运的意见非常大,觉得曹长运只会做面子活儿。
……
最后。
眉山县知县曹长运出现在苏良面前。
曹长运面貌清秀,不足四十岁,看上去特别像是一位儒雅的夫子。
“苏特使,我实在不知陆通判为何会冤枉我,那晚,我在孙氏书楼足足待到了子时,怎可能去杀祖知州,再说,我完全没有动机杀他呀!”
曹长运声称那晚根本就没有回州衙,更没有见过陆青。
苏良笑问道:“眉州文兴草策,不算是动机吗?”
“政见不同,那……那是常有的事情,我相信,我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曹长运非常自信地说道。
苏良从曹长运脸上的表情,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这时。
曹长运反问道:苏特使,不知您如何看待我的眉州文兴草策,若在眉州施行此策,你觉得会成功吗?”
苏良犹豫了一下。
“成功的概率不大,但是若眉州真能成为大宋的书市或藏书馆,绝对是功在当今利在千秋!”
听到此话,曹长运甚是激动。
“苏特使,下官……努力,一定接着努力!”曹长运就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开心。
……
而此刻。
苏良来到眉州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甚至孙氏书楼的主人,已准备撰写请帖邀请苏良前来雅聚。
孙氏书楼并非普通的藏书楼。
其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年间,里面藏书甚多,曾经馆阁的官员都来此抄书。
眉州城的书生们也甚是兴奋。
他们盼望着苏良来指导眉州文兴变法呢!
……
入夜。
苏宅,书房内。
两竹筐文书摆放在小苏轼和小苏辙的面前。
苏洵一脸笑容地说道:“没想到苏御史来眉州办案都不忘给你们带礼物,速速将这些文书看完,待苏御史办完案子,没准儿会来抽查的,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说罢,苏洵便一脸开心地离开了。
小苏辙和小苏轼撇嘴看着满满的两筐书,同时长叹一口气。
“哥,我想睡觉。”小苏辙道。
小苏轼望着窗外的星空,道:“我想离家出走,去看清风明月,去吃遍天下美食。”
说罢,二人拿起竹筐内的文书,认真看了起来。
第379章 知州贪墨,通判杀人,知县当擢升?可能全错了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
就在苏良还在研究一些案情细节之时。
孙胜快步走了过来。
“官人,眉州酒商马勇德呈递状纸,状告眉州知州祖良以榷曲之权,贪赃分利,压榨于他,数额达一万余贯!”
“嗯?”
苏良接过状纸,认真查看一番后,喃喃道:“眉州知州祖良上任不足一年,便已是个大贪?”
若祖良有贪墨之举。
那必然不是一人所为,下属官吏也必有营私者,此案也有可能是因钱所致。
“升堂问案!”苏良沉声道。
……
片刻后,州衙大堂。
苏良身穿官服,端坐于上方。
两旁身穿军甲、腰跨长刀者,皆是禁军护卫。
堂下那位身穿深蓝色长衫,两颊微微鼓起的肥胖中年男人,即眉州酒商马勇德。
马勇德将状纸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他称,去年七月,眉州知州祖良找到他,称要将眉州三成的酒曲交给他售卖,但前者要从中占利七成。
马勇德不敢得罪这位眉州主官,便与其达成了交易。
九个月来。
他共计交给眉州知州祖良价值一万三千二百贯钱的金条。
酒曲暴利。
大宋在酒课上一直采取榷曲制。
即垄断酒曲的生产与销售,将酒曲卖给酒商、酒户。
随着全宋变法中榷茶榷盐制度的改革。
酒课吏员有所裁减,朝廷在酒税上也让利了不少。
但地方官员们依旧把控着酒曲权。
将其卖给哪些商人,他们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随即。
马勇德将一册账本拿出来,交给了苏良。
账本之上。
马勇德给祖良分账的时间、地点、数目都甚是清楚,墨迹从旧到新,层次分明。
不过。
依旧难以确认真假。
当下,要将一本不到一年的账本做旧,并非难事,且极难分辨。
看完账本后,苏良微微皱眉。
“祖良去年五月方任眉州知州,刚上任两个月,便寻你开始营私了?”
马勇德见苏良质疑账本真假,连忙拱手道:“苏特使,小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愿受极刑!”
“你被祖良压榨了九个月,为何现在才告?”
“他……他手握一州大权,未曾身死前,小民实在是不敢告啊!”
“通判陆青可参与此事?”
“没有,都是祖知州与我直接联系。”马勇德摇了摇头。
苏良想了想,又问道:“此事经手的曲务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