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爷、姚大官人,不可,不可!我家秋娘元日首夜的价格最多只能出一千贯,多了会有人砸我醉月楼招牌的!”白牡丹说道。
妓馆也有妓馆的规矩。
醉月楼的花魁要敢压住其他地方的花魁价格,别家掌柜会反对的,翠锦社(即汴京妓女社团)也会声讨醉月楼。
故而,白牡丹并不敢赚一千贯以外的钱。
不过,她自然有其它的办法。
白牡丹笑着道:“韩爷、姚大官人,这样如何?”
“秋娘元日首唱之价,最高只能是一千贯。不过我可让她续陪两日,但二位要再拿出一个添头,不能是现钱,最好是能让女儿家用得上的,且今晚就要交到我的手里,如何?”
药材商姚宽得意一笑,道:“我有一张悦衣坊的真珠绣衣票,可赠予秋娘。”
悦衣坊的真珠绣衣票,价值约两百贯。
“姚大官人出手真是阔绰!”白牡丹一脸笑容,然后看向韩富。
韩爷胸膛一挺。
“老夫刚得了一把绿象牙五色疏,去质库可作价五百贯!”
姚宽微微皱眉,想了想后,又道:“我有一把古琴,名曰:白露,价值八百贯!”
“有钱啊!”人群有人惊叹道。
此刻,二人已经不是在抢夺花魁的元日首唱,而是在置气了。
再漂亮的花魁,只陪三日,也不能要价近两千贯。
韩爷顿时不说话了。
白牡丹缓了缓,然后道:“韩爷,真是对不住,这次可能要姚大官人为先了,我……我再为您找别的姑娘……”
听到此话。
韩爷顿时怒了,高声道:“我出一颗周长一寸、价值千贯的大北珠!”
这一刻,全场静寂。
姚宽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了下来。
其冷哼一声,快速离开了醉月楼。
两千贯钱,只为博美人唱上一曲,再陪上三日。
他觉得太亏了。
白牡丹甚是兴奋,高声道:“韩爷大方,秋娘最喜的就是珍珠!
“您二楼请,今晚的酒菜钱,我来请,以后您就是我醉月楼的顶级贵客。”
白牡丹一招手,
一旁所有的女子都躬身齐呼道:韩爷大方!韩爷大方!韩爷大方!”
韩富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大步走向二楼。
挣了一年钱。
他为的就是这闪闪发光的一刻。
当然。
明日汴京城街头一定会有无数人讨论他,甚至还能登上一些民间小报。
有了此名望,他的买卖将会更加好做。
在他眼里。
两千贯买个新一年的好彩头,便不算亏。
……
汴京城内。
这样的场景并非个例。
有人一日豪掷千贯,只为听一声大官人;有人包场请来亲朋故旧,只为让他们知晓莫欺少年穷;
有人一口气买下数座宅院,只因经常做噩梦梦到曾经住过的山神庙。
还有人一日娶五妾,要尽享富人之福,为家族开枝散叶。
……
在汴京。
莫说腰缠万贯,腰缠十万贯者也大有人在。
这股奢靡比富之风。
伴随着越来越浓郁的年味儿,刮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
腊月初一。
汴京城有两样物件火了。
有市无价,人人争而购之,若有此二物,转手就能赚两倍钱。
其一,点翠饰品;其二,鹿胎冠。
所谓点翠。
即将翠鸟背部靓丽的羽毛点缀在金银首饰上的一种工艺。
点翠饰品。
色彩艳丽而永不褪色,显富显贵,曾多用于后宫嫔妃的凤冠。
深受天下的女子喜欢。
太宗时期,朝廷曾禁点翠,因点翠饰品乃是用翠鸟的生命换来,且要活鸟取毛,甚是残忍。
但因点翠饰品实在太漂亮,屡禁不止。
朝廷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年底。
一名来自福建路的商人带了数百支点翠饰品来到汴京。
点翠饰品再次火了,汴京城的贵妇人们纷纷抢购。
鹿胎冠。
顾名思义,即胎鹿皮毛做成的帽子。
四个月的鹿胎,皮毛鲜亮,纹路独特,做出的帽冠,精致而奢华。
亦深受天下女子喜爱。
但制作手段也非常残忍,欲要获得一张胎鹿皮,便要杀死一对鹿母子。
……
这个世界。
男人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为女人花钱。
或许是今年有钱人多了。
导致点翠饰品和鹿胎冠在汴京城大热。
很多人都高价购之,人人皆以拥有此二物为风尚。
……
腊月初四,午后。
变法司内,苏良正在阅读各个地方州府对变法之策的反馈文书。
这几日。
他较为忙碌,一直都未曾回御史台。
就在这时。
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
殿中侍御史范镇和监察御史吕诲快步走了进来。
“景明,不好了,唐中丞要被官家贬谪到春州当通判了!”
“啊?贬谪?春州?”
春州即广东阳春。
当下乃是一片烟瘴之地,甚是贫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唐中丞怎会被贬谪?”苏良不解。
范镇道:“一个时辰前,唐中丞在垂拱殿,官家的面前将三司使呈递给官家的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摔在地上,他还称官家市侩,眼中只有钱!”
“啊?”
苏良一脸不可思议。
辱骂君主,行大不敬之举,官家没有罢黜他,已算宽恩。
“为何呀?”
苏良对唐介甚是了解。
唐介除了性急外,品性无瑕,做事甚是牢靠,无缘无故下,绝不会做出如此反常举动。
范镇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今日清晨,唐介上奏,认为当下民间奢靡比富之风太盛,朝廷应下禁奢令。
如:限制珍稀物品价格、禁点翠饰品、禁鹿胎冠、禁各种高额消费等。
随后,唐介又从线人那里得到消息。
宫内张贵妃和官家的新宠尙美人,也身戴点翠饰品和鹿胎冠。
唐介大怒,再次撰写奏疏。
他弹劾张贵妃和尙美人,过于奢靡,使用点翠饰品与鹿胎冠实乃造恶业,恳请官家严惩二人,并告知天下。
随即。
唐介亲自将奏疏送到了垂拱殿,恰好遇到三司使王尧臣正给官家呈递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
而在大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范镇与吕诲便不得而知了。
随后,二人便得到消息。
唐介在官家面前摔掉了三司使呈递的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还称官家市侩,眼里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