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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将群臣弹劾的奏疏留中不发,且拒见上谏有关苏良案情的官员。
于是,压力便给到了中书省。
近午时。
中书省,政事堂。
文彦博、张方平、吴育、宋庠已被那些馆阁之臣和枢密院的官员们搅扰得无法处理公事。
至于范仲淹,因被质问太多,直接便待在了变法司。
众相公的回答不偏不倚。
朝廷未将苏良禁足,是因还未查到苏良有作案嫌疑。
命令开封府与大理寺一起彻查查案,乃是因大理寺的查案水平实难与开封府相比,若想迅速结案,必须依靠开封府,而官家也相信包拯的人品。
至于台谏官集体失声,乃是他们在等待调查结果。
……
可惜,群臣对中书诸相公的回答并不满意,感觉他们都是在偏袒苏良。
因变法,苏良得罪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苏良荣耀之时,他们不显山不露水,但苏良一旦处于低谷,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意图让苏良跌入深渊,永远都走不出来。
待文彦博送走一波官员后,三名馆阁老臣走了过来。
此三人,年龄皆在五十五岁以上。
分别是馆阁直学士王佑,馆阁待制徐寮和马奉朝。
三人能力一般。
本来依照他们的资历,去年王佑便能擢升为馆阁学士,两名待制也能擢升为直学士。
但自从官员百日考成法推出后,几个比他们年轻一些的馆阁官员通过考绩都上去了。
他们却纹丝未动。
馆阁之职,皆为美差,活少而待遇好。
入馆阁,需考试,而后便看考绩升黜,职位非常有限。
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可能到致仕都难以再升迁了。
苏良断了他们的仕途,他们怎会对苏良客气!
这三人,本来就擅写文章。
而今抓到机会,每人一日写两篇奏疏弹劾苏良。
文彦博、张方平等相公,看到三人,纷纷都想尿遁。
这三人,一日呈递六份弹劾奏疏,一天来中书省两趟,甚是惹人嫌。
馆阁直学士王佑一进门,便气呼呼地说道:“文相,官家偏袒苏良,全朝皆知,而今苏良犯下了此等大罪,官家不将他禁足,中书难道就不提醒吗?”
提变法之策时,他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弹劾苏良,却是口若悬河,咄咄逼人。
另外两人也立即附和起来。
“台谏如此不作为,中书难道就不能管一管吗?就任由他们堕落不言,任由他们成为苏良的爪牙?”
“诸位相公,你们难道没看出,苏良欲当权臣啊!如今台谏护着他,背后又有曹家撑腰,他以后想要造反,谁能拦得住!”
“当下的大宋,哪里是在变法,完全是在乱法,苏良是在排除异己,非他私党者,一律打压!”
……
这三人咬牙切齿,尽言苏良之坏。
若他们的说法都有实据,苏良至少要被斩首十次了。
“三位,莫急!此事不是已经在调查了吗?大理寺和开封府会给出调查结果的,你们在此闹,有何用?”一旁的张方平捋着胡子说道。
“有包拯在,大理寺官员根本不敢说话,包拯又是苏良挚友,怎会不偏袒他?诸位相公,忠言逆耳啊,下官请求诸位与我等再次面君上谏,令苏良禁足,令开封府不再参与此案!”
首相文彦博皱起眉头。
“是非功过不是你们怎么说就能怎么样的,若苏良是被冤枉的,伱们岂不是有栽赃陷害之罪,当年欧阳学士便被栽赃,名声至今还有损,你们还想看着此类悲剧上演吗?”
“文相公,无风不起浪,欧阳修与其外甥女之丑事,只是未找到证据,便按照了疑罪从无处理,难道你们没有听到民间百姓怎么讲,那欧阳修完全是毁了外甥女的清白又抢了她的嫁妆,与畜牲何异?”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
这三位整日吊书袋,且比欧阳修还大了十余岁,根本就不认可欧阳修的当朝文宗地位。
就在他们高声说此话的时候。
欧阳修拿着几份文书来到政事堂,恰好听到了这份话。
当即,欧阳修的脾气便上来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可敢在我面前再说一遍?”欧阳修瞪眼道。
这几日,论最同情苏良,不断上奏为苏良讲情的,欧阳修可排第一。
因为他有过被冤枉的经历。
他感同身受。
他相信苏良的人品,笃定此乃反对变法者的诡计,要用此法,破坏全宋变法。
馆阁直学士王佑不甘示弱,挺了挺胸膛。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欧阳修年轻时狎妓难道是谣传?你写艳词编艳曲难道也是谣传?自己在百姓心中是什么模样,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欧阳修冷哼一声。
“我欧阳修做事光明磊落,表里如一,年轻时,我是去了勾栏瓦舍,是写了几首小词,但我从没想过遮掩,你们呢?”
“你们三人谁没有纳妾,你们三人谁敢在官家面前发誓,年轻时未曾狎妓?三个吊书袋的跳梁小丑,你们对朝廷做了何贡献?在这里大呼小叫。与苏景明相比,你们就是三个无知的长舌妇人!”
“欧阳修,你莫嚣张!庆历新政时,你攀附范富,而今又攀附苏良。你不过就是能写几篇小文章而已,有什么值得得瑟的!”
“我等弹劾苏良乃是为大宋的江山社稷考虑,而你维护苏良是为了你的官位仕途,你这等劣迹斑斑的文人,今日还能站在朝堂,还不是靠得溜须拍马,谁受宠便与谁结交!”一旁,馆阁待制徐寮毫不客气地说道。
“欧阳学士,下官建议你没事多去街头巷尾的书摊走一走,你的那些不伦之事,早已经传遍了全宋,你与苏良,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另外一名馆阁待制马奉朝也怪声怪气地讽刺道。
文人骂架,专戳人痛处与软肋。
此刻的欧阳修,已经忍无可忍。
就在馆阁直学士王佑正欲开口之时,欧阳修一拳头砸在了王佑的胸口。
后者踉跄数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动手?”
“你这个造谣的老顽固,尸位素餐,愚不可及,实在无耻,今日,本官只能打醒你们了!”
一旁的馆阁待制徐寮和马奉朝见状,直接冲过来与欧阳修厮打起来。
四人扭打在一团,彼此推搡着。
这时,张方平本欲拉架,却被文彦博制止了下来。
张方平立即会意。
这三个馆阁老臣平均年龄近六十,恐难是四十三岁欧阳修的对手。
他们若被揍一顿,那接下来的几日便无法来中书闹了。
并且,这三人确实该揍。
文人打架,全是阴招。
馆阁待制徐寮和马奉朝,一人抱着欧阳修的腰,一人拽着欧阳修的胳膊。
意图让馆阁直学士王佑报仇,还欧阳修一拳。
但王佑太过笨拙,刚举起拳头,欧阳修便借力使力,朝着后面一靠,然后朝着王佑的心窝便来了一脚。
“啊!”
王佑被这一脚踹倒在地,气喘吁吁,再也站不起来。
而后,欧阳修先是摆脱徐寮,给了马奉朝的下巴一拳头。
最后又朝着徐寮的屁股踹了一脚。
后者一下子砸在桌子上,扶着腰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刻,欧阳修觉得自己勇冠天下,且发现干仗要比写文骂人痛快多了。
一扫近日所有的心情阴霾。
文彦博见三人已被教训了一顿,连忙拦住了还准备动手的欧阳修。
“别打了,你们将政事堂当成什么地方了?”富弼高声道。
王佑揉着肚子,不依不饶地说道:“欧阳修,你竟然敢打我,我……我要去官家那里弹劾你,让你知道,这一下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有种你就去,在政事堂污蔑我,你们还有理了?”欧阳修攥着拳头,怒不可遏地说道。
富弼冷声道:“在政事堂互殴,你们可知是什么罪过?”
王佑一愣,看向文彦博,道:“文相,这……这不是互殴,是欧阳修打人啊!”
互殴与打人,可不是一个概念。
互殴,双方皆有罪;而打人,只有打人者有罪。
“你当本相眼瞎吗?你们三个打一个,但是没打过,不是互殴是什么,你没有伸拳?你有没有动腿?”
三人顿时满脸尴尬,他们确实动手了,但却没有占到便宜。
这时,张方平站了出来。
“四位,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若让官家知晓,按照朝廷律法来办,你们都要受到重罚,不值得。出了政事堂,谁也别提打架之事,我们也当作没看到,都回去吧!”
三人想了想,互视了一眼,然后彼此搀扶着离开了政事堂。
欧阳修混不吝,可能不怕被贬谪。
但他们还指望着安稳致仕,然后拿着优厚的致仕钱呢!
若被降一级,致仕后的待遇将少一大笔。
三名馆阁老臣离开后,文彦博看向欧阳修。
“永叔,景明已陷危机之中,你就别再添乱了!少出门,少说话,等待大理寺和开封府的调查结果。”
欧阳修撇了撇嘴,大步离开了政事堂。
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又喃喃道:“你们根本不懂遭遇诬陷栽赃的苦,谁乱嚼舌头,我还揍他,景明若离朝,我也不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