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认可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苏良对这位官家的脾性摸得是一清二楚。
苏良指了指大藤白纸上的两个名字,道:“希仁兄,这两个硬骨头,我们一人挑一个,你先挑。”
包拯微微一笑。
“我选汝南郡王吧,这个难度大一些!”
“好!咱们比一比谁先成功,输者去樊楼请客!”
“没问题!”包拯拍了拍胸脯。
……
翌日黄昏。
苏良坐在一座茶馆三楼的包间内,望着对面的桑家瓦子。
此刻,桑家瓦子还未上客,但门前的彩楼已全部点亮。
苏良毕竟是台谏官。
去桑家瓦子这种经常表演女相扑节目,甚至还会卖肉的瓦子,容易被人弹劾。
故而,他选择坐在对面的茶楼。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桑家瓦子的门口。
一名个头高挑,长相甚是帅气的青年从马车跳下,大步走进孔家瓦子。
这位便是现年二十九岁的曹国舅曹佾。
这位曹国舅,现任殿前都虞候。
放衙后的日常,便是听曲,作诗,喝酒。
他属于武职,当下无法在仕途上展露手脚。且因外戚的身份,很难被重用。
比如张尧佐,一直想要朝上爬。
外戚的身份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他能快速升迁,但想要做三司使或拜相,根本不可能。
曹佾性格甚是柔和,独爱风雅,除了有逛瓦子的爱好外,基本没有招惹过是非,已经算是非常优秀的外戚了。
与此同时,曹佾也有产业。
汴京城西的三个书籍铺、两家古琴店,还有一家客栈,皆是他的买卖。
根据刘长耳的消息,曹佾每五日前往桑家瓦子一趟,每次逗留一个时辰,而在走出桑家瓦子后,他便会来对面的茶楼,喝一壶醒酒茶。据说是因为其身上若有酒味,易遭长辈训斥。
苏良在此等他,便为与其聊上一聊。
刘长耳还说,曹佾在一次酒后曾说:苏良苏景明之文章,当得起天下第二。
文章第一者,自然是那位欧阳永叔。
……
大概一个时辰后。
曹佾走出桑家瓦子,两名仆人在外候着,而他直接大步来到茶楼。
而苏良也走了下去。
“掌柜的,一壶醒酒茶!”曹佾高喊道。
随即,曹佾坐在一旁的桌子旁。
而这时,苏良提着一壶醒酒茶,将其放下,然后非常潇洒地坐在了一旁,等待曹佾认出他来。
曹佾一愣,疑惑地问道:“你是……哪位?”
苏良一愣,没想到曹佾竟然没有认出自己。
曹佾作为殿前都虞候,常在宫内走动,苏良虽然与其没有说过话,但也是远远见过几面的。
“咳咳……”
苏良无奈地自我介绍道:“国舅爷,在下苏良苏景明!”
“苏良苏景明?”曹佾脸色发红,依旧有些迷糊。
唰!
曹佾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双手搭在苏良的肩膀上,激动地说道:“伱……你是苏良苏景明?你真是苏良苏景明?你的文章,当得起当世第二!”
苏良一脸无奈。
这家伙还真是喝多了,但总算将自己认出来了。
苏良笑着道:“国舅爷,包间一叙如何?”
“可以,可以,景明老弟,吾与你神交已久,但你为台谏官,我为外戚,不宜私下见面,不然我们早就认识了!”曹佾一脸兴奋地说道。
苏良一手扶着曹佾,一手提着醒酒茶,将曹佾扶进了包间。
片刻后。
苏良先让曹佾解酒,令其将一壶醒酒茶全部灌进了肚子中。
“景明老弟,论经国济世,你的文章可担得上天下第一,但是为兄还是喜欢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在这一点,你可能就比不上欧阳学士了,欧阳学士之才乃五百年出一个,而景明老弟之才,可谓是三百年出一个。”
“有酒吗?我们今晚不醉不归,另外为兄今日写了几首词,觉得与柳七先生相比,也不差上什么,要不为兄给你念一念!”
……
曹国舅喝完酒后,就是一个话唠,在说了一大堆废话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苏良一脸无奈,只有等到这个家伙酒醒之后再与其沟通了。
他本以为曹国舅不是很好相处,今日一见,没想到如此和气,并且心思应该非常简单。
片刻后,苏良将他和包拯共同撰写的南郊市集书拿了出来。
能不能动一动那些宗室贵戚就全靠这位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曹国舅终于清醒了过来。
其一醒来,便兴奋地看向苏良,道:“景明老弟,我前些日子,也写了一篇文章,你能否给润润色?”
第107章 一力降十会,专治疑难杂症的包拯
2023-10-23
苏良着实没想到。
曹国舅曹佾,后世所传的八仙之一,竟是个话唠。
让一个话唠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将想说的话说完。
大半个时辰后。
曹佾向苏良背诵了他的两篇文章、三首诗和四首词。
苏良听后,觉得曹佾任武职而未去馆阁任职,实乃社稷之大幸。
其文章内容,尽是些鸳鸯绣被、山水晴雪、才子佳人、寻仙问道……
诗词倒有柳七先生的几分神韵。
但只适合歌女吟唱,实难登大雅之堂。
“国舅爷的诗文,有六分仙气、三分贵气、还有一分正气……”
苏良想了几句不着调但听着高雅的词语,夸赞一番后,转入正题。
“国舅爷,你看这篇文章如何?此乃吾与包希仁包学士共创。”
苏良将一旁的《南郊市集书》递给了曹佾。
“与包希仁共创?包学士的文风向来都是如雨打芭蕉、雷击柳木,令人看后肃然起敬,我倒要看一看!”曹佾笑着说道。
不多时。
曹佾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在很多百姓眼里,汴京城的宗室外戚基本都是酒囊饭袋,纨绔子弟。
其实,大多都是故意显拙。关上门,一个比一个精明。
玩归玩,闹归闹。
当牵涉到家族利益时,他们会立即变得清醒起来。
曹佾看完后,看向苏良,道:“苏御史,此文章乃是倡导建立南郊市集之策,于我看何用?不是应面呈官家吗?”
曹佾对苏良的称呼,直接由“景明老弟”变成了“苏御史”。
苏良淡淡一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此策若无曹家支持,形同废纸。”
“那我应该如何做呢?”曹佾反问道。
“望国舅爷使得曹家带头支持兴建南郊市集之策!”
曹佾笑着摇了摇头。
“苏御史,此策可是有些坏规矩!南郊市集一旦建成,汴京城宗室外戚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我曹家不上谏反对,你恐怕都要烧高香了!”
汴京城的日常补给供应买卖,看似不显眼。
其实油水十足,牵涉的利益甚广。
宗室外戚,大多身居汴京,不能外出,汴京又是个销金窟,酷爱面子的他们,花销极大。
如果说,朝廷俸禄是他们的银饭碗。
那汴京的日常补给买卖,就是他们的金饭碗。
他们仗着自己减免商税的特权,操控市场,掠夺油水。
汴京城可是足足有上百万人。
操控任意一项日常补给的买卖,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比如:樊楼。
樊楼每日所需食材皆来自宗室子弟手下的商人,价格比正常市价要高五倍。
但樊楼以此为荣。
因为其他一些脚店耗费十倍价格都不一定能与宗室子弟手下的商人合作。
宗室子弟能为樊楼招揽很多生意,且令很多贵人常往。
这就是上层的赚钱逻辑,全是特权与人情关系。
而宗室外戚的爪牙们,依靠着主人之权,就更野蛮了!
比如曹家的马夫,月钱不过四五贯钱,但人人都抢破了头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