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听说萧铠求见,就猜到没什么好事,现在看萧铠进殿如履薄冰的样子,就更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臣萧铠参见陛下!”
“平身,萧卿家今日见朕所为何事啊?”李世民已经做好又是哪家功臣或者皇亲国戚子弟犯事的心理准备了。
萧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折,回禀道:“恭请圣阅!”
萧铠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他知道,即使请李世民屏退宫女太监,起居郎褚遂良是赶不走的。所以他便把今日之事写在奏折里,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到萧铠神秘兮兮的表现,好奇地从太监手里接过奏折。结果打开一看,眼睛越瞪越大,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砰!”李世民一拳捶在桌案上,大怒道:“你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萧铠连忙跪下道:“回禀陛下,句句属实,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圣裁,圣裁!你不会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吗?”李世民怒气冲冲地把奏折甩到萧铠的身上。
萧铠汗流浃背,心里说他也想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但许森先是用大义压他,尔后又不着痕迹的出言警告,他有什么办法。
没错,最终让萧铠放弃抵抗,接受许森建议的原因其实是许森的警告。
在审讯室中,许森告诉萧铠,即使今天隐瞒下来,以后这件事情也会传扬出去。这就是许森对萧铠的警告。能把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的,除了许森,还能有谁。
面对李世民的责问,既然许森用大义压他,那萧铠也只有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应对了。
拱手道:“陛下,奏折中人乃是国之根本,一言一行,关乎社稷。臣当然可以当今天之事没有发生过,但臣觉得有必要让陛下知道此事。永嘉之乱,殷鉴不远!”
一旁的褚遂良一头雾水,心道莫非在京城的突厥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好像没有听说呀。
李世民更是脸色铁青,叱令太监宫女全部出去,然后声音森冷地说道:“萧铠,伱想让朕废储不成?”
褚遂良眉头一挑,原来萧铠的奏折是和太子有关,但更不明白了,那跟永嘉之乱有什么关系。
萧铠连忙道:“臣不敢,太子现在只是小错,只要陛下严加管教,防微杜渐,定可让太子改过自新。但若今日臣未将此事禀告陛下,对太子放任自流,将来再江心补漏,就为时已晚了。”
李世民脸色这才有些缓和,问道:“你就不怕得罪太子,将来无法在朝堂立足?”
萧铠如何不知道这次把李承乾得罪死了,之前在审讯房里,他还用商鞅和秦惠文王的故事告诫许森。但许森对他用了阳谋,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得罪李承乾。
今天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也只能倒向李泰阵营了。
这样也好,他堂兄萧钧是李承乾的心腹,他现在倒向李泰,将来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继位,都能保证兰陵萧氏在朝中的地位。
当然,心里一套,嘴上必然是另外一套。萧铠大义凛然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听到萧铠从许森那里借来的这句话,褚遂良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李世民细细品味之后,仿佛在萧铠身上看到了萧瑀的影子,感叹道:“萧卿家有宋国公之风啊!”
萧铠心里一喜,看来目前这一关是闯过去了,答道:“陛下谬赞,臣岂敢与家父相比!”
“萧卿家说的对,朕不能讳疾忌医,现在若不对太子严加管教,必定养痈遗患。但此事不宜张扬,你现在回万年县署,先把他们放了,然后告诉太子和杜荷,立刻到甘露殿见朕!”
“遵旨!”
萧铠正要离开,又听李世民道:“看到萧卿家,朕也有些想念宋国公了。没记错的话,宋国公出京应该将近三年了吧,明日朕会下诏,召宋国公回京,拜黄门侍郎,参与朝政。”
萧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李世民在奖励他今天的行为。但是这件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不好直接封赏他,所以把封赏转到他父亲萧瑀头上。
连忙道:“臣代家父,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最后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对了,今天的事情,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萧铠回道:“还有一人,今日秘书郎许森正好在臣那里做客,所以也看到了太子殿下。陛下请放心,臣临来时已经对他再三叮嘱,绝对不会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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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莱州刺史
“许森?”李世民眉头一皱,疑惑道:“他怎么会在万年县署?”
萧铠回答道:“许森的婚期定在下个月,他今天是来给臣送请柬的。”
“这么巧?”李世民轻轻自语一声,然后便让萧铠离开了。
半晌之后,李世民对褚遂良道:“许森年纪尚幼,心性不定,当日朕不该答应青雀,让许森去魏王府的。登善,你这位小师弟已经不是昔日的纯臣了。”
褚遂良不敢应答。
李承乾有脚疾,且品行不端,但却是嫡长子,李泰则雅文好学,表现得仁义礼孝,深得李世民的喜爱,所以李世民迟迟不能下决心,要么废长立幼,要么断绝李泰的野望,反而允许李泰设立文学馆,招揽幕僚。
但许森一直是李世民为他以后的继承人提前培养的执政班底,在李世民还没有最终确定选择谁继承皇位前,他不想让许森标上派系烙印。
他心里清楚,能像他这样把李建成的班底收为己用的人,不能说绝无仅有,也不在多数,至少李承乾不是这样的人。
李世民决定,不能再把许森放在魏王府了,等许森新婚后,就把他外放刺史吧。
万年县狱里,极度惶恐中的李承乾终于等到了萧铠出现。
“萧明府,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许森呢?”李承乾急道。
萧铠手里拎着锁钥,一边开锁,一边说道:“殿下稍安勿躁,臣这就放殿下出来。”
李承乾大喜道:“萧明府今日义释之恩,孤决不敢忘,他日必有厚报。”
杜荷也笑呵呵地说道:“殿下,臣就说,萧明府识时务者为俊!定不叫殿下失望!”
没想到下一刻,萧铠尴尬地说道:“太子殿下,杜驸马,圣人有旨,命二位即刻前往甘露殿见驾。”
“你说什么?伱把孤的事告诉父皇了?”李承乾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萧铠道:“今日之事,臣不敢隐瞒圣人,但请殿下放心,这件事臣和许森一定会帮您遮掩,绝对不会传到外面去。”
“好,好!萧铠,你有种,以后走着瞧!”李承乾气呼呼地丢下这句话,一瘸一拐地含怒离去。
对于李承乾的威胁,萧铠早有心理准备,不以为意道:“殿下稍等,还请殿下和杜驸马随臣到公廨换回汉家衣裳。殿下难道想用这副行头进宫面圣不成?”
李承乾顿时哑火,只好憋着气跟萧铠去了他的公廨。
半个时辰之后,李承乾和杜荷双双跪在李世民面前。
同时跪在甘露殿的,还有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和太子右庶子张玄素。
“说说吧,怎么回事?”李世民语气平淡。
但李承乾和杜荷都能感受到李世民隐藏在平静面孔下的怒火。
临来时,杜荷和李承乾已经商议过,杜荷把所有罪责都揽过去。于是杜荷向李世民请罪,说他好奇突厥人的异域风情,所以引诱太子和他一起胡闹。盗马也是他派人做的,太子并不知情。
李世民对此洞若观火,反而对李承乾更加不喜,堂堂大唐的储君,连承认错误的担当都没有。
不过杜荷此举,算是保住了李世民的颜面,冷声道:“身为驸马,以效仿突厥人风俗为乐,成何体统!”
“臣知罪!”
李世民本来想把杜荷贬出京作为惩罚,虽然杜荷保住了李世民的颜面,但对李承乾的胡闹不仅不加以劝谏,反而曲意奉承,也不可饶恕。
但又心疼若杜荷贬出京,女儿要跟着出京受苦,于是手下留情,命杜荷在家反省,无旨不得出宅。
杜荷如蒙大赦,没想到李世民的板子打的这么轻。
接着,李世民又分别把李承乾、于志宁、张玄素骂了一通。
其中于志宁和张玄素被李世民骂的狗血淋头,怒叱他们尸禄素餐,身为东宫的左庶子和右庶子,不知讽谕规谏,对太子的荒唐行为放任自流,有负他的信任。
于志宁和张玄素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都不知道劝谏过李承乾多少次了,但是李承乾从来不当回事。
不过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李承乾经常出城是迷恋游猎,没想到竟然是做这种事情。
最后李世民要求于志宁和张玄素,从今天开始,严加管教太子,若太子再有失格行为,唯他们是问。
过了几天,杜楚客只听说他侄子杜荷被禁足在家中,而李承乾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虽然心有准备,但还是非常失望。
找到许森,说起这个事情,叹气道:“终究还是没能伤到李承乾!”
许森说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要想让圣人废储,绝非一日之功。”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谋划了这么久,就这点成果,实在心有不甘!”
许森笑道:“杜长史不要想太多了,说些喜庆的事情,过几天请一定来参加我的婚宴。”
杜楚客转愤为喜道:“恭喜许书郎,杜某一定准时赴会。”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丁卯日,许森大婚的日子。虽说是昏礼,在黄昏举行,但许森一早就开始忙活了,先是像提线木偶一样完成婚礼流程,接着被宾客灌酒,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来到洞房,一夜闺乐不提。
本来许森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然而婚后第二天,他在家里收到诏书,毫无征兆地被李世民任命为莱州刺史。
许森顿时懵了。
还没等许森消化完这则消息,虞世南家的仆人来报,虞世南病危。
许森大惊失色,他师父昨日还参加了他的婚宴,怎么好端端的就病危了?当即也顾不上想这个任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带着另外一个僧侣装扮的小厮赶赴虞世南家。
到了虞世南家后,许森询问虞世南之子虞昶后得知,虞世南昨夜回家摔了一跤,然后就弥留了。
许森马上请求去虞世南卧房看望,虞昶当然不会反对,亲自把许森带到虞世南的卧室。
走进卧室,虞世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坐着褚遂良脸色凝重。
许森喊了一声“师兄”后,立刻命令僧侣对虞世南施放治疗术。
过了一会儿,虞世南慢慢把眼睛睁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虞世南卒
“师父!”
“师父!”
“阿耶!”
卧房同时响起三个声音。
“登善、叔慎,你们来了!”虞世南虚弱地说道。
“师父!”
虞世南将头抬了抬,对虞昶说道:“大郎,你先出去,为父要和你两个师兄弟交代一些事情。”
“是,阿耶!”虞昶擦了擦泪,然后把卧室内侍候的下人都赶出去。
“登善!”
“遂良在此,师父有何吩咐?”
“叔慎!”
“徒儿在这里,师父安心养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许森也走到虞世南床前。
虞世南一手抓着褚遂良,一手握着许森,听到许森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道:“叔慎不必安慰为师了,为师身体如何自己清楚,不久于人世矣。常言五十不称夭寿,七十古来稀有,而今为师年过八旬,死复何恨?”
“师父!”
虞世南艰难地把手抬起摆了摆,又重重放下,重新握住许森,说道:“为师的时日不多了,伱们先听为师把话说完。我一生仕三朝七帝,称得上是颠沛流离,数次几乎命丧乱兵刀下,幸得暮年得遇明主,圣人以国士待我!然为师愚钝,文不能为圣人安邦,武亦不能为圣人拓土,愧受皇恩。”
“不过老天待我不薄,风烛残年之际,还能收到你们两个佳徒。为师一生识人无数,能看出来,你们二人皆有宰相之能。我虽未为圣人立有寸功,但能为圣人举荐两个社稷之臣,也算聊以慰藉。还望你们兄弟二人以后能守望相助,多做有功于大唐社稷的事情,将来为师泉下也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