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忠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知客尼口风有些松动。
许森连连点头,一副非常诚恳的样子。
知客尼长叹了一口气:“也罢,不过施主如何证明你是武元忠派来的人?”
许森马上从袖兜里拿出香囊。
“师傅只要把这个香囊交给法净师傅,她就知道了。”
知客尼嗤笑一声,捏了捏香囊,丢给许森,嘲讽道:“不必了,这个香囊当年就是法净托贫尼带给武元忠的,只可惜,再见时晚了七年。”
然后招来一个小沙弥,让她去通知法净,来一下知客寮,就说有故友到访。
“施主,请吧!”知客尼随之把许森主仆二人带到了知客寮。
紫薇紧跟在许森后面,小声道:“三郎,安陆公真病啦?”
“是啊”许森停了停,在紫薇耳边悄声道:“相思病。”
许森在知客寮还没有喝完一盏茶,就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面容清丽,眉间英气十足的青年尼姑。
一跨过门口,就嚷嚷道:“法愿师姐,你没弄错吧,我哪有什么故友!”
然后目光就落在许森主仆二人身上。
“见过法净师傅!”许森起身合十道。
“就是你们两个声称是我的故友?”窦三娘稍微打量了一下,转头对知客尼说:“师姐,你开什么玩笑,我来感业寺的时候,这两个男女恐怕还在玩泥巴呢。”
话音刚落,许森就再次拿出那只粉色香囊。
窦三娘脸色顿变,从许森手中抢过香囊,冷声道:“你是什么人,四郎的香囊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知客尼走过来解释道:“法净,这位施主说武元忠是他的义兄。我本来是不想再让武元忠的事情打扰师妹修行,但他说武元忠病重,我想了想,还是要知会一下师妹。”
“什么?四郎病重?”
窦三娘立马抓住许森的手腕,焦急道。
许森倒吸一口冷气,不愧是关陇军事贵族出身的将门虎女,他感觉手腕都快被窦三娘捏断了。
“法净师傅先放手。”许森歪着嘴巴说道。
“好,好,你快说。”
许森赶紧揉了揉已经通红的手腕,对知客尼道:“家兄有私密话让我带给法净师傅,师傅是不是可以先回避一下?”
知客尼看了看一脸慌张的窦三娘,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紫薇,你也出去吧。”
这时候,窦三娘也恢复了冷静,狐疑道:“你是在骗我?四郎根本没病是不是?”
“从法净师傅刚才的反应看,您应该没有放下对我义兄的感情,也不枉我义兄七年来顶住家族的压力一直孑然一身。义兄自然是病了,只不过他得的是对法净师傅的相思病。”
“相思病?”窦三娘低头摸了摸香囊上的绣字,冷笑道:“又有何用?”
“是没有什么用,在我看来,义兄这七年孤家寡人的生活,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所以呢?”
“义兄到京师了,他大伯要求他过两天向中书舍人许敬宗提亲,迎娶许家娘子。”
“是吗?”窦三娘闻言,头往上仰了仰,似乎想把涌出来的泪珠塞回去,惨然一笑。
“请施主代贫尼向安陆县公道一声恭喜。”
“所以,这就是他今天让你给贫尼带的话么?”
许森摇摇头道:“法净师傅请让我把话说完。今天早上,义兄说他前半生优柔寡断,畏首畏尾,自囚文水,看着心爱的女人落发为尼而无动于衷,后半生要换一种活法。”
“什么意思?”窦三娘的心情在大悲大喜之间来回转换。
“就是说,如果法净师傅不介意晚了七年的话,义兄愿意带法净师傅离开感业寺。”
“真的?”窦三娘欣喜若狂,同时又疑惑道:“四郎不用顾忌武家被高家、长孙家报复了?”
许森笑道:“那就要看义嫂肯不肯给义兄下这个决心了?”
“什么义嫂,别乱喊。”窦三娘登时脸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许森拱手道:“还请义嫂恕罪,弟姓许名森,家里行三,就住在安业坊里。义嫂叫我三郎就行了。”
窦三娘踱了几步说道:“三郎,你回去跟四郎说,如果他是真心,明天自己来感业寺与我见面。”
许森走后,窦三娘并没有回自己的禅房,而是呆呆地坐在知客寮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客尼重新回到知客寮,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窦三娘脸上看到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了,有些羡慕道:“三娘,恭喜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这一次,知客尼不再称呼窦三娘的法号了。
“师姐!”窦三娘擦了擦眼角,患得患失道:“为时尚早,我和四郎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性格,也许明天他就退缩了。他今天能让他义弟来跟我说这些话,我已经很意外了。”
知客尼回想了一下和许森的短暂接触,笑道:“也许正是武元忠这个义弟,才有今天的意外。”
第三十章 私奔
出了感业寺后,许森对紫薇道:“你先回家,我再去一趟义兄那里。还有,今天的事情比较复杂,你回去后不要对别人说你去了哪里,红芍也不要告诉。”
“奴婢晓得。”
到了武家,武元忠连忙拉住许森的手腕道:“三郎,怎么样?”
许森疼得把手腕挣开,好嘛,这边手也红了,武元忠和窦三娘还真就是一对。
“义兄让我喝口水先。”许森吨吨吨喝了一壶水,才把感业寺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述说了一遍。
“窦三娘那边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就看义兄你自己了。”
“好,明天我就去感业寺见三娘,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你要帮我做些掩护,不能让大伯知道我去了感业寺。”
第二天,武元忠先是去了入苑坊的木材行,然后在木材行完成变装,装作许森的小厮跟随许森回家,再悄悄溜进感业寺。
“法愿师傅,森又叨扰了!”许森再次见到昨日的知客尼。
知客尼看到许森身后小厮打扮的武元忠,冷笑道:“武元忠,贫尼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萧二姑!”武元忠见到知客尼有些尴尬。
“贫尼法号法愿!”知客尼冷笑道。
“法愿师傅!”武元忠只好重新行礼。
“你们先在贫尼的知客寮等候片刻,贫尼给你们去找法净。”
法愿走后,许森好奇道:“义兄,这个尼姑你认识?”
武元忠点头道:“她是三娘叔祖母的侄女,也就是宋国公萧瑀的次女,因为三娘的关系,从前我都是叫她萧二姑的。”
“宋国公的女儿?那怎么也在感业寺出家了?难道也和三娘一样,不肯嫁给不喜欢的人吗?”
“那倒不是,只是宋国公此人笃信佛教,有些魔怔了,把自己的三个女儿全都送到寺庙出家。”
“咳,背后论人是非,非君子所为吧!”
许森和武元忠这才发现,法愿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瞬时有些尴尬。
但随即,武元忠就看到了法愿背后的窦三娘。
“三娘,是你吗?”
“四郎!”窦三娘再也忍不住,飞奔到武元忠面前,和武元忠紧紧抱在一起。
许森撇撇嘴,这该死的恋爱酸臭味。
悄然退到门口,碰了碰法愿道:“法愿师傅,我们是不是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法愿白了许森一眼,跟着许森退出知客寮。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知客寮的房门才重新打开,窦三娘抹着泪道:“师姐,三郎,你们进来吧。”
武元忠道:“三郎,我已经决定,明天就带三娘离开感业寺。即刻北上,去瀚海草原,打猎牧羊,再也不回中原了。唯一遗憾的是,明日之后,你我兄弟今生恐怕再无见面之日了。只希望你能看在结义的情分上,帮我多照顾照顾九郎和十郎。”
“终于舍得放下富贵了?”法愿嘲笑道。
“元忠惭愧!三娘的情意只能用余生来偿还了。”
法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虽然迟了七年,但总算是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许森则皱眉道:“天下之大,义兄何故要带义嫂去瀚海苦寒之地?”
武元忠苦笑道:“三郎何必明知故问,天下是很大,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娘曾与高履行有过婚约,高履行之父是吏部尚书,表兄是三公,表姐更是当朝皇后。除了瀚海草原,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许森道:“我看义兄是一叶障目了,事情并没有义兄想象的那么严重。不然昨日我也不会怂恿义兄与义嫂破镜重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出身富贵,从小都没有吃过苦,哪里受得了瀚海草原的苦寒。”
法愿柳眉一挑,心道果然她昨天猜对了,武元忠七年之后的变化就是来自于许森。
“为兄愚钝,还请三郎解惑?”
许森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七年之前,你们是长安城里的焦点。可是七年过去了,谁还会留意一个在并州住了七年的空头县公,谁又会注意到感业寺少了一个比丘尼呢?只要你们不要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高家、长孙家哪里会知道你们的事情。”
“大唐十道,你们随便找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便是了。明日,义兄留书一封给宣城公,宣城公和义父虽然会对你的先斩后奏愤怒,但为了不让高家、长孙家发现,他们反而会尽力为你们遮掩。”
法愿道:“许三郎的分析不无道理,那三娘,感业寺这边我就给你做个假死脱身吧。”
“不必!”许森连忙阻止道:“假死反而有些打草惊蛇了。”
法愿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我考虑不周了。”
窦三娘黯然道:“师姐不用为我操心,窦家早就当我死了,谁又会在意我在不在感业寺呢。”
法愿想到自己的遭遇,也叹了一口气,落寞道:“你既已决心还俗,改叫二姑吧。”
“义兄义嫂决定去哪里了吗?”
窦三娘道:“四郎,要不我随你回文水吧。”
武元忠摇头道:“因为有些事情,文水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回成都,回浣花溪!”
“浣花溪!”武窦二人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浣花溪畔度过的,窦三娘娇声道:“好,我们回浣花溪。”
翌日,武元忠留书一封后,牵了一匹马悄然从金光门走出长安城。
而窦三娘也在许森的帮助下,身着胡服,头戴一顶帷帽遮掩,早已驻马在城外等候,看到武元忠的身影后,才松了一口气。
许森一路把武窦夫妇送到渭城。
“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郎不要再送了。”武元忠有些伤感道:“剑南又不是瀚海草原,你我兄弟终有再会之时。”
“好吧!”许森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裹,递到武元忠手上,说道:“去了成都后,义兄不再是武家子弟,也不再是县公了,恐怕会有拮据。这十斤黄金,是弟的一点心意,还请义兄收下。”
许森自己系统的黄金资源空空荡荡,还专门去木材行支取了十斤黄金,对武元忠也算是真爱了。
武元忠也知道目前的处境,而且许武都是巨富家庭,这十斤黄金不算什么,也就没有那种客套,干脆收下。
许森最后翻身下马,从路边折断一根柳枝,送到武元忠手中。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后会有期!”
第三十一章 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