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宝答道:“长安城里几乎家家信佛,长安一百零八坊,哪座坊里没有寺庙。我们安业坊也一样,西南隅有个资善寺,东南隅有个感业寺。你闻到的味道,应该是感业寺那边飘过来的。”
许伟补充道:“唯一和大多数坊不同的是,我们坊里的两间寺庙,都是比丘尼寺庙。而且其中的感业寺还是皇家寺庙。”
“感业寺?”许森愣道:“感业寺在安业坊?”
许文宝先是不解许森的反应,随即想到什么,释然道:“看来你那个义兄还真什么都不瞒你,连这种事情都跟你说了。都是过去时了,武四郎也马上要娶妻了。”
“昨天在武宅,孩儿也听说了,宣城公要义兄过几天去提亲。当时孩儿没问,阿耶知道义兄要娶的是哪家娘子吗?”
正好去皇城的路上无聊,许文宝也就跟两个儿子聊起了八卦。
“宣城公这段时间为武四郎的婚事算是愁坏了。既然你知道了贞观元年的那段往事,就应该清楚,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正常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并不愿意和武四郎结成姻亲,最后还是为父给宣城公指点了一户人家。”
许森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许文宝的戏份。
许文宝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这一户人家跟我们一样,同是姓许,就是中书舍人许敬宗家的娘子。许敬宗是当年圣人潜邸的十八学士之一,这次为父能顺利迁任太仆卿,也有赖他的帮忙。其为人嗜财如命,只要武家的聘礼能足够打动他就行。而武家剩下最多的就是钱了。”
这次许文宝到京师跑官,除了找房玄龄、侯君集、温彦博这三个宰相外,还以同宗的名义找上许敬宗。许敬宗虽然只是个中书舍人,但这个职位一向是位卑权重,参与机密,又是李世民的秦王府旧人。几箱金银珠宝砸下去,许敬宗特别卖力。
所以许文宝听说后就向武士稜推荐了许敬宗。
许文宝确实没有看错许敬宗。即使没有武家横插一脚,在历史上,许敬宗也会因为贪恋聘礼而把自己的女儿分别嫁给年纪比他大二十岁,还是奴隶出身的钱九陇和岭南蛮酋冯盎的儿子。
说起来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贾赦,为了五千两银子,把女儿嫁给了中山狼。
“许敬宗的女儿么?”许森面色有些怪异。
在他为数不多的电视剧记忆里,知道许敬宗未来会成为武则天的头号干将。看来许敬宗和武家还真有缘。
不知不觉中,三人到了朱雀门前。许森和许文宝、许伟分道扬镳。他们进皇城上班上学,许森则继续去长安城最东北角的入苑坊。
许森才走进入苑坊的坊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层层叠叠的原木堆,这里已经完全变成贮木场了。
感慨还是许家财大气粗,能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拆迁这么一大块地。
当然,也有政治方面的因素。大明宫是李世民专门为李渊修建的,是李世民孝心的体现。作为通过玄武门之变上位的皇帝,没什么比向天下表现他的孝心更重要的了。所以,只要是为大明宫项目服务的,一切都好说。
来来往往的佣工都是从文水过来的老伙计,当然都认识许森,纷纷行礼。
许森随便找了一个佣工问道:“你们黄掌柜呢?”
那佣工道:“回三郎,黄掌柜一早就去龙首原了。”然后询问许森是否需要他带路去找黄二。
许森挥了挥手道:“不必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在这里随便转几圈。”
“是,还请三郎注意安全!”那佣工还没忘记一年多前许森在文水的时候差点被原木堆压到的事情。
那个佣工也是歪打正着,许森看到一望无际的原木堆后,已经有了想法。
之前押运钱纲的时候,许森为了安全起见,每三十里就建造一个马厩,等到了荆州后,他的木材库存早就和黄金一样,消耗殆尽了。
所以,许森随即在原木堆之间的过道上走走停停,看着没人的时候就摸一根原木进系统。当然,为了避免再发生原木堆倾倒的乌龙,这回他没敢再动底下的原木。
等到系统里的木材库存缓慢升到275后,许森才停手。
有275的木材,他就能在长安附近重新建一个城镇中心了。
虽然许森说不去找黄二,但木材行的人还是很有眼力劲,派人去龙首原工地通知了黄二。
收到通知的黄二匆匆赶回入苑坊,拜见道:“三郎,仆终于把您盼来了。”
然后把许森请进木材行。
有了足够的资源后,许森立刻就想重建基地,在木材行里落座后,许森道:“黄二,按照家父的要求,河东河北的山林要全部脱手卖掉,转而在关内置业。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吗?”
黄二连忙让手下拿来关内道的地图,说道:“回三郎,虽然仆近几日都在处理大明宫的事情,但之前来长安的路上,也有过一点思考。”
“目前在长安周边,皇朝设有六个采木监。”
展开地图,黄二指着岐州陈仓县说道:“这里是百工监。”
指着蓝田县说道:“这里是库谷监。”
“这里是就谷监、斜谷监、太阴监、伊阳监。”
然后在长安城以东到黄河这块区域画了一个圈,说道“只有这边一大块没有皇朝的采木监。”
第二十八章 感业寺
许森看了一下黄二画的圈,包括雍州长安城以东部分,和同州、华州两州,然后目光落到一个熟悉的地名上。
“雍州诸赤县不必考虑,同州离京师较远,就选在华州吧。”许森将手指落在位于华州的少华山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水浒传开篇第一个山寨就是神机军师朱武的少华山。可见少华山山高林密,又不像西岳华山那么出名,最适合建基地了。
许森的想法和黄二不谋而合,黄二恭维道:“三郎独具慧眼,仆佩服。”
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许森想要尽快把城镇中心建起来,紧接着吩咐道:“大明宫的修建势必会引起京师木材紧张,你现在就派几个得力的人去华州,尽快把少华山附近的山林都买下来。当然,如果你若能抽身的话,亲自去最好不过了。”
黄二以为许森是想在许文宝面前有所表现,连忙道:“三郎放心,这几日供给大明宫的木材仆已经和阎少匠协调好了,仆马上就启程去华州。”
“如此甚好,祝你一路顺风!”
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黄二风尘仆仆地去了华州。
之后许森在木材行里又灌了几杯茶后,实在觉得无聊,摸鱼也不想摸了,直接早退去找武元忠玩。
正好武元忠所在的永昌坊距离入苑坊并不远。
今天的武家比较冷清,武士稜和武方都上衙去了,就连武方的儿子,武元忠的三个侄子也都去上学了。
就剩下一个武元忠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烦躁地在后花园自己画了个跳房子。
听说许森来访,顿时喜出望外。如果不是他实在不愿意去安业坊,今天早就去找许森玩了。
武元忠一见到许森就喊道:“三郎,我们今天去终南山打猎吧。”
许森不禁扶额,怎么又是打猎。唐朝的娱乐生活实在匮乏,看来三国杀的推广亟待实现。
许森拱了拱手,戏谑道:“义兄先不忙打猎,我还没有恭喜义兄呢。我早上可是听家父说了,义嫂是中书省许舍人家的娘子。许舍人是朝中有名的美男子,想必义嫂也有沉鱼落雁之姿。”
武元忠听完更加烦躁,苦笑道:“三郎何必挖苦为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情,别说许舍人家的娘子,就是尚公主做驸马,我也不愿意。”
“义兄还不忘窦三娘乎?”
武元忠沉默下来。
“那义兄可知小弟家住的安业坊,东南隅有一座比丘尼寺吗?”
武元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感业寺在你家附近。”
“义兄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武元忠有些茫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我明白,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是该娶亲了。可是每每想起青灯古佛为伴的三娘,心里就堵着慌。”
许森实在看不惯武元忠的渣男行为。撩了窦三娘后,又没有担当,现在又念念不忘,一副深情的样子。
说道:“那就下个决心,如果你决定娶许娘子,就彻底忘掉窦三娘,去许家提亲。如果还是不能忘记窦三娘,我给你做个月老,去感业寺找窦三娘。”
“啊?”武元忠猛地抬头看向许森。
许森继续道:“若是窦三娘说已经跟你割席断义了,那你也就可以断了念想,老老实实娶亲。但如果窦三娘还愿意还俗跟你走,你就拿起勇气,不要管什么武家、高家、长孙家,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当然,你若舍不得这身紫袍,那当我没说,还是老老实实到许家提亲去。”
“三郎说的什么话,我何曾在意过这身紫袍鱼袋!”
“那就做个决定吧。趁着现在还是宣城公和许舍人的口头约定,等下了聘礼之后,你要再想悔婚就不好收场了。你害了一个窦三娘,难道还想耽误一个许娘子?”
“好!”武元忠拍了一下大腿道:“我前半生优柔寡断,畏首畏尾,自囚文水,看着心爱的女人落发为尼而无动于衷。后半生我要换一种活法!”
“这才是某的义兄!”许森拍手道:“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这就去感业寺帮你找窦三娘去。但愿这七载青灯古佛的日子没有让窦三娘忘记你们之间的感情。”
说完许森抱了抱拳,便要离开。
“诶,三郎!”武元忠叫住许森,犹豫道。
“怎么?义兄又反悔了?”许森回头,眉头大皱,冷冷地看向武元忠。
武元忠连忙道:“三郎误会了,我这里有一个香囊,是当年三娘出家前托人送给我的,你把它带上,做个信物。”
许森接过香囊,瞥了一眼,粉色丝织的香囊并没有绘有图案,而只是简单绣了四行字。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许森心里一叹,从这两句诗里,他能够感觉到当年窦三娘对武元忠的无动于衷有多么失望。
出了永昌坊后,许森特意拐到东市,买了一些礼佛的用品,然后回家把紫薇叫上,一起去感业寺上香。
紫薇提着篮子,跟在许森后面,好奇道:“三郎,您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寺庙上香了?”
“因为你家三郎突然想当月老了!”许森回头笑了笑说道。
“啊?”紫薇不确定地又抬头看了看山门上的牌匾,确实是敕建感业寺啊!跑到尼姑庵里当月老?
“别想了,快把篮子里的供品摆上。”许森走进大雄宝殿。
紫薇掀开篮子上的布盖,把果品、香烛都拿了出来,压在最底下有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牌位样东西。
紫薇好奇道:“三郎,这是什么?”
“这个先放在篮子里。”许森从紫薇手里接过香,拜了几拜,然后对殿里的知客尼奉上香油钱,双手合十,道:“敢问师傅,不知可否在贵宝地供奉一个长生牌位。”
“原来是长生牌位。”紫薇看着篮子里的东西暗思道。
知客尼显然对这类要求轻车熟路,询问许森是为家中长辈祈福吗?
许森摇头道:“倒也不是长辈,只是某的义兄生病了,一直没能好转,故而想为其供奉一个长生牌位。”
紫薇登时惊道:“三郎,安陆公生病了?很严重吗?”
“是啊,已经病了七年了!”许森一边说一边从紫薇手中接过牌位,解开蓝布,牌位上已经刻好了名字。
“大唐安陆县公武元忠之长生禄位。”
第二十九章 窦三娘
感业寺尼姑众多,武元忠也不知道窦三娘的法号,让许森无从打听。
所以许森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想把窦三娘主动引出来。
显然知客尼听说过武元忠,也不念佛号了,皱了皱眉道:“武元忠不是躲到并州去了吗?他是你的义兄?”
“师傅知道我义兄?”许森愣了愣,不会这么巧,这个知客尼就是窦三娘吧。
许森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尼姑,虽身着缁衣,却难掩绝代风华,而且从年纪上看,好像也跟武元忠差不多大。
“依贫尼看,施主供奉牌位为假,是来找法净的吧。”
“啊?”许森顿时反应过来,他差点闹了乌龙,这个知客尼说的法净才是窦三娘。
被知客尼一语道破目的,许森不仅不尴尬,相反暗暗自得,他的办法奏效了。
马上道:“还请师傅行个方便,能否让我见见法净师傅。”
“佛门清净地,还请施主自重。如果施主只是来找法净的,感业寺不欢迎施主。”
许森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抚了一下长生牌位,惆怅道:“佛门一向慈悲为怀,念在家兄病入膏肓的份上,师傅就让我见见法净师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