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是十万两的生意，郑大将军不至于动手吧。”
几个泉州商人用泉州话互相讨论。
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依仗，只是都在郑经那边投献过资金，算是给大郑王交了一份投名状。
因此他们才敢在小郑王的地盘上翻腾，吕宋朱启功的稳妥退让，让他们激发出了到江户赚一笔的野心。
“钱庄生意不错。”钱庄老板侯醉打着算盘，假装岔开话题。
在金融手段极其匮乏的年代，能融资放贷，低息提供流动性资金的钱庄生意当然好的不得了。侯醉开钱庄靠的是诸多同乡的集资，钱庄资金也主要用于在股市里的翻腾，但他还是瞅准机会，放出去一些正常贷款。
“这都是小钱，况且小郑王还能天天给你做这些生意的机会？那个叫黄金文（文左卫门）的，他那钱庄生意不也是金座银座的座主施舍？金银座主背后不还是小郑王？”
同行的商人给他科普听到的秘闻，揭示你再怎么赚，都是小郑王扔出来的残羹剩饭。所以不如捞一波就跑。
营商环境这种事，古代商人也经常遇到。换一个主官，可能就给你穿小鞋，或者赚够了开始博名利，折腾商人吐钱。
侯醉无奈，心里对长期做钱庄生意也没底。
福泉系商人随后开始更大规模的反击。
不就是股票嘛。这时候市面上流通的股票数量是固定的，一家公司可能就几千股、最多几万股，这还算多的。那些来股市、债市融资并寻找投资人的小公司，可能就只有几十股。
所以福泉系商人迅速通过仲买人团体，四处搜购股票。
而郑诛和则推动着千代田的大名们和福泉系对攻，拿出自己的年金去抢购股票，杀的你死我活，股票价格一路狂飚，从最初的一股二十两，连连攀升到二百、三百、四百，一直逼近四百五十两的超级天关。
而到这时，普通股民已经开始恐惧了。
玻璃的确是好东西。整个东亚只有冷风河堡玻璃突破了透明玻璃这一界限，正在改进工艺研制出更好的玻璃器皿。但是它目前真的撑得住这么高的股价吗？
或许五年后，它的玻璃行销大江南北，一年几十万套的出售
时，能顶得上。但现在肯定不行。
而这时，郑诛和监控到泉州钱庄的资金链恐怕也快撑不住了，所以命令大名们率先开始分两天开始抛售。
“这...这是怎么回事？”福泉系的商人们震撼无比的看着股市里，冷风河堡玻璃的股价从一股四百多两开始一泻千里的狂飙。
奔波于千代田与日本桥的仲买人们，带着各个大名府第里统一的命令，开始疯狂出售所持有的股份来砸盘。
你砸我砸，砸得想要护盘的福泉系商人头晕目眩。四百多两的高点一下子遥不可及，三百两只支撑到了中午，下午吃完饭就剩下二百两了，等到想去护盘的时候，挂牌都已经涂抹的看不清，只能为冷风河堡玻璃再换一个挂牌。
股价狂跌，引发了踩踏反应，股民们已经绷不住了，上了冷风河堡玻璃这辆危车的股民纷纷试图半路下马，大量抛售他们收集到的股票，一时间将整个股市的交易窗口都给挤爆了。
回购股票的人寥寥无几，出售股票的人塞满窗口。
众多新晋股民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如果自己手里的股票没人要，那就只能折价再折价，折到有人要为止。
从早到晚，福泉系的商人与许多不幸上车的股民一起见证了一场烟花大爆炸，绚烂的，超过二十万两白银的资金在冷风河堡玻璃上折戟沉沙。郑诛和主动引爆了自己公司的股价，将试图恶意并购的福泉系商人坑入无底深渊。
郑诛和是无所谓的。
反正冷风河堡玻璃天上地下，东亚范围内独此一家，掌握核心科技。大不了退市，换个马甲再回来。
等到股价跌破一股三十两，一天里狂泻掉90%的股值时，才终于有不愿意出面的某大将军的白手套们，出来慢慢低价回购冷风河堡玻璃的股票。
大批股票回流到郑诛和这里，再分给大名们做补偿。
遏制住玻璃股价暴跌趋势的，则是在傍晚时分的一个新闻，来自室兰冶铁、江户织造的两笔共计四万两金判，二十八万两白银的资金将注入冷风河堡玻璃，让他们狂暴扩张，以增加产量。
这时候，大家才从盲目之中回忆起来，原来玻璃的价值是独一无二的，无论冷风河堡玻璃股价是涨是跌，其实都不影响人们一定会买更多玻璃的现实。
而此时，许多人想去赎回自己那崩成渣的股票时，才发现这些在最低价时出手的股票，已经又成倍翻涨，停留在一股六十多两的水平。
福泉系的资金全都没了。
一来一去，这损失就是二十余万两白银，资金浩大到足以武装一支万人的军队。
等于福泉系费劲千辛万苦，用在大吕宋赚的六千多两金判，再加上自己凑的十余万两白银，合计两万两金判的资金，全都砸进了郑诛和给他们挖的深坑中，给江户的股民们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当天，日本桥后的酒馆里都了一群伤心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咱们还可以当二股东啊。”侯醉继续劝大家。
就在他们用好歹还可以当股东，来安慰自己遭遇巨额财产损失的悲伤时，第三板斧出现了。
日本桥股市突然宣布即将开始为期两天的闭市。股市管理部门将要和二国都司中央商讨股市中，出现股价暴涨暴跌等不正常情况的应对措施。同时决定推出一部专门管理股市。债市各种问题的《股、债管理法》。
预期的股债管理法中，关于股市更有一份重量级的预案。
股价单日飙升、暴跌超过20%，则该股进入停盘，经过整理后再次开盘，遏制暴涨暴跌。
只要股份控制在51%以上，第一大股东就对公司享有最终决定权。股市收集股份试图夺取公司的行为，有可能会被认定为恶意并购而失败。目前仅允许第一大股东经营不善，公司情况不良时，由二股东出面干涉。
关于股份制公司与中国并不多见的股权经营分离要求的冲突，二国都司打的补丁是要求公司指定一任常任经理人，可以是创始人自己，也可以是创始人指定的职业掌柜，同时必须定期发出财报，对股东披露经营现状，定期分红来安抚股东。
这一份法案出来，二股东都没必要当了。
况且大批福泉系商人为了回笼资金，在股价低点的时候已经把股份出手，现在连躺家里吃年底分红的待遇都没有。
“我就说嘛，珉埠赚一笔就得了，还非要到江户再赚一笔，现在蚀完老本了，先守着经营好这家钱庄吧。”侯醉苦笑着劝大家先别考虑跳楼。
至少钱庄在手上，钱生钱还能活下去。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
“你这乌鸦嘴，可别...”一群人神经质的望向四方，生怕郑诛和从天而降将泉州钱庄的经营执照给没收了。
好在事不过三，郑诛和还没有将韭菜连根拔起的毛病，福泉系的
商人经此打击一蹶不振，只能守着钱庄老老实实经营产业。
第六百五十一章 殖民、煤与北海府
“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一亏，不甘心啊。”
冷风河厅的通判，外号药师佛的徐骏吐了口气。
他是冷风河堡玻璃的主事人，自认为也算经营的兢兢业业，谁知道竟然莫名其妙被盯上了。
听在他随从的耳朵中，感觉徐骏如果在江户，肯定又要去下药毒死人了，就像疯传他毒死过老师一样。
“这只是小事一件，大丈夫有大肚量，多忍耐。”在徐骏旁边，北海个行政区的实质文官头领，现在已经被认为是半步巡抚的郎尹德想起自己被郑诛和抓起来折磨的日子，安慰徐骏这点小事，只是生活里的一点坎坷。
他都惨成这样了，徐骏吃的苦算什么。
此时，一个满清的皇亲国戚，一个满清尚书抛弃的儿子，俩人竟然能达成精神共鸣。
田野间，来自北海府的文员正扛着一种比较弯曲，好像弓的铁器，在荒芜的田野里丈量和划分。
这个东西叫步弓，由中央统一浇筑，作为土地丈量的统一工具，这是明清时期一以贯之的习惯。不过步弓有大有小，在二国都司这里回归原位，以五尺为一弓，二百四十弓为一亩，与近代市亩面积相近。
近代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时还能看到农民用类似扁担的木棍在丈量田地，其实就源于这种叫步弓的分田工具。
两个人站的地方，是北海道的上川盆地，有一百三十多条河流聚集的肥沃之土。
当明国人已经将札幌平原大体上分割完毕，开垦出千万亩粗糙的耕田时，大家都已经无心再精耕细作，去开垦剩下的两千多万亩未耕土地，而是争先恐后的北上，在建立了龙川县这个札幌平原的北进基地后，又急不可耐的冲入东北边的上川盆地，试图争夺更多河流灌溉的处女地。
这里就是现代日本在北海道的第二大都市，旭川市。上川盆地的旭川，来自阿伊努语，意为‘波浪翻腾的河川’。
这里的移民一半来自江浙，但绝大多数人已经不使用原先在江南、福建通行的，俗称为‘浙亩’的小亩度量衡，转而采用山东、河南流行的大亩制来丈量土地。口音与习性上也向传统意义上的北方特征靠拢。粮食并不值钱，牲口与劳动力更重要。
即便如此，犹然使得许多农家一家享有上百大亩的土地，放在江南都算大地主了。
官府如此着急的往旭川冲，也是害怕民间圈占的土地过多，先行一步控制住耕地资源。
郎尹德与徐骏谈论：“这里的阿依努人，都已经接受了兵役合同，被送到东洲了。你想去东洲吗？我听人说，东洲面积与中土相当，就是传说中有花果山和孙悟空的东胜神洲。那边有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大山脉、大荒土，有无数野人与野牛野马。”
徐骏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但说：“我不去了，但是我跟我的四个兄弟谈了谈，他们有的想去。毕竟我父亲是满清刑部尚书，索性不如离他远点，免得惹祸。”
郎尹德点点头。
许多有满清背景的人，都是以此理由出海的，二国都司里像他这样的人很多。
去东洲殖民地的，也大都有各种不能说的理由。
尤其是满清出身，既不想在北，也不想在南的那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民间传起一个说法。只要去了东洲，在旧世界的一身尘埃就都洗净，让人可以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为此，现在已经有数以千计的人去东洲了。
徐骏会出现在上川盆地，自然是因为冷风河厅的占地面积大幅向南拓展。以这个北海道最西北角的海岸为出发点，一边沿着东海岸前往了鸿之舞金矿（今日本北海道纹别市），一边沿着河流向东南，挺进到了上川盆地北端。
在这里生活的几千阿依努人，全都接到了北海都督府的兵役合同，二国都司可以带他们去更温暖、更易于种植和耕垦的东洲，给他们发钱发衣物、房屋，代价则是他们离开家乡。
对于阿依努人来说，这没啥所谓。上川盆地这里是全日本列岛最寒冷潮湿的地方，住在这里的阿依努人往往多病而早夭。与旭川相比，阿拉斯加反而因为暖流而更温暖宜居。
而对于搬家到旭川的汉人来说，他们就很需要玻璃、暖炕，以及廉价的煤。
是的，煤。
煤对于寒冷地带的人来说过于重要。
而札幌平原上，恰恰有日本列岛最大最多，最易于采取的露天大煤田，札幌东侧夕张地区的石狩煤田。储量65亿吨，煤品质优良，而且随手可挖。北海府已经将这里和金矿一样封闭，由官方组织公司直接经营。夕张这个词的意思，来自阿伊努语，意为‘泉水奔涌而出的地方’。
有郑诛和的指点，煤球与煤炉应运而生，成为这
里取暖的日常工具，并且销量急剧攀升。
只可惜由于整个北海地区都是煤田的富储区，所以如招远（勘察加）、山北（马加丹）各地都纷纷涌现出同样没啥技术含量的煤球制作销售作坊。
上川盆地与夕张石狩煤田，都是北海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而这两个地方的共通特性，就是需要大量壮劳动力。
“官府需要契约农民来种田。”徐骏突然说。
契约农，又称农奴。
这是指二国都司抓到的各种俘虏，或者被判处罪行的各种壮劳力，但凡有耕种或者挖矿能力的，都可以签订为期5年、10年或20年的契约农或者契约工合同，来代替罪行。
在朝鲜抓到的各种满汉八旗、朝鲜八旗，都是以这种契约代罪的形式，送往天南海北的殖民地，或者各种需要劳动力的地区。
“再去捕一次奴？”郎尹德毫无慈悲的提议。
捕奴行动，是指带队深入外东北，获取劳动力，顺手抓点八旗奴隶的行动。
“不用了，费心费力，我们再想想办法。”徐骏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有更好的目标，北海府的原住民阿依努人，在东阿依努王的土地上还有很多很多阿依努人，至少五万以上。但考虑到不杀则已，要杀全杀的精神，以及阿依努人普遍在当兵的现状，北海府放弃了将他们变成劳动力的渴望。
将北海道以中部的十胜岳为标志劈开，西边的西阿依努王土地，是札幌平原、上川盆地与渡岛半岛，和若干山地、海岸平原；东半部分，则是十胜平原、钏路平原、北见盆地，以及若干山地与半岛。
二国都司对东阿依努王的末路也早有预料，随时准备在人口充裕时夺取东阿依努地。
就在两人讨论着，如何建设旭川府的时候，从陆奥国那边传来喜讯。
至少两万日本人已经被俘虏，随时会送到他们这里，塞进煤矿与官田之中。
南部家与津轻家都献上了自己的国土，愿意进行版籍奉还。而二国都司以较小的代价，将他们原先的食利阶层打包带走，为二国都司在当地设立郡县，移民充实让出空间。
于是，何麒正得以在他们两家的土地上，扫荡掉了一批佛国信徒，将一大群和尚冠以罪名送到农田与矿场，塞入囚笼。
......
而在江户城，最近风光正盛的股市中，巨大的风暴卷走了一批失败者，但也造就了一批胜利者。
在郑诛和设计好的囚笼中，也跳进来一个预定好的目标。
在一国一藩札令推行不利，幕府得到的利益不多，然而给民间造成倍增的苦难时，三井高利顺利的发现了江户股市，也得知了郑诛和拉爆股价炸空了一群福泉商人的本金。
那么，如果他将自己大藏府的资金投入到股市里呢？
第六百五十二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