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最善于从主君的心态出发,总能找到赢的角度。
鹤姬一跑,只要把这事宣扬出去,德川纲教声望大减,追随他的人自然就散开了。
“好是好,可是...”德川纲吉却仍然保有一丝理智。
这时,柳泽吉保却又给出了一个坏主意:“将军阁下,依我之见,阿传已经生不出来了。您虽然与阿传情真意切,可无论如何还是要生一个儿子啊。此时正是疏远阿传,选配新妾室的好时机。”
“啊?啊!”
德川纲吉的大脑CPU已经有些烧了。在柳泽吉保的蛊惑下,他也有些认可,必须远离阿传,才能找新女人生孩子的想法。
但其实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柳泽吉保继续蛊惑:“我从汉商那里得知,娶处女不宜怀孕。最好找身材健壮、生过男孩,二十四五的已婚健妇,最为容易生出孩子。我建议在武士家族里寻找这样的女人,先选配二十人,由您日日操戈,想必这样更容易生出孩子吧。而您就在骏府生着孩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让纪伊藩主与河南公敌对起来。”
将军家娶老婆,向来是娶高门处女,譬如鹰司家这样的,所有迟迟生不出孩子。
大部分孩子,都是下级武士侍妾生的。
因此柳泽吉保拿出汉人的说法,很快就说服了德川纲吉。
以前是因为找处女生不出来,现在找已婚生子的健妇,可以生出来了吧?
此时,柳泽吉保的坏水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是对郑诛和已经有本能阴影,却又死不承认的德川纲吉反而沉浸其中,只感觉吉保还是爱自己的,竟然能为自己想出这样的两败俱伤好主意。
走出御门,柳泽吉保几乎是要笑死在大街上。
这下鹤姬也被送走了,三个德川继承者重新回到起跑线,能阻碍他继续独揽大权的人,仍然不可能出现。
唯有阿传最为无辜,人虽稍微动了春心,但啥也没干就因此牵连,被贬出城外的佛寺独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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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狗将军的欢乐时光
虽然贬低了阿传,但德川纲吉好歹要维持一个基本的体面。
正好郑诛和也给他发出了这件事的暂时处理办法。
郑诛和认为鹤姬公主大概是在骏府生活烦闷,临时搬迁女学不兴,耽误了孩子的教育因此才想要逃跑。既然到了江户,那就安排她和荣子与宪子两位内亲王一起去上女学,学习女史箴之类的女德书,以培养一个大妇应有的道德情操。
除此之外,郑诛和什么都没要求,反而主动安排了鹤姬的学习和住所。
德川纲吉也从武家贵妇那里了解到,郑诛和对鹤姬非常头疼,尤其是鹤姬竟然假装做郑诛和的女儿偷偷溜过去,可是把郑诛和雷的当场失态。这更是让狗将军五味杂陈,打翻了心里的醋瓶子。一边觉得你郑诛和也有今天;一边又不爽,这自己的女儿,好端端的就认贼
作父了!
经过复杂的心理活动,在德川纲吉心里,娶新老婆生儿子还是压倒了对阿传与鹤姬母子的怀念。
德川纲教能在骏府里上蹿下跳,和他是鹤姬的未婚夫有决定性的关系。
为制衡、为国家、为幕府、为自己,德川纲吉都要把鹤姬远远的放在江户城,以避免德川纲教能找到鹤姬和她完婚,获得决定性的继承者之位。这就好像把自己最珍贵的珍宝藏在大魔王的家里,这样想找自己茬的亲戚就没办法了。
于是,德川纲吉特意让大学头林凤冈写了一篇赞颂江户城女学的文章,夸赞郑诛和把女学办的很好,又有荣子和宪子两位内亲王在那里入学。像这样得天独厚、学风浓郁的地方,正适合鹤姬公主前去就读。
从今以后,鹤姬公主就在江户城入读女学,由御台所鹰司信子代为照顾。
因此,鹤姬去江户城只是他安排好的,之所以会传出一些不好的风声,那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和将军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婚约?
什么婚约?
将军不愿点名的某德川纲教大概是疯了,才会意图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速速结婚。
随后,骏府御城在柳泽吉保的主持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找健妇运动。
生活日渐贫穷的下级武士一听说要挑选善于生育的女子给将军当侍妾,还特意点名必须得是已婚生子的健妇才可以,这可极大扩张了原先挑选侍妾的范畴。故而骏府御城里突然掀起了大规模的离婚潮,大量穷武士当即宣布和妻子离婚,然后送前妻去参加柳泽吉保主持的选美大赛。
对于武士们来说,这正是发达的最佳时期。
把老婆送上去,这辈子都稳了。
面对汹涌而来的女子潮流,柳泽吉保轻飘飘的从里面挑选出了五十个最漂亮的,假装说是过了初步的评定,却装进了自己的后宅。
然后他才仔仔细细的从剩下的女人里面,对照着书籍,以最善于生育的标准挑选出二十人,转送到了骏府大奥中。
这本书,俗名叫《妇疗养胎经》,本名《孕期妇女照顾手册》,是北海府和大龍府下发给妇科医生们的,关于如何照顾怀孕妇女、婴儿,提高生育率的总结文件。柳泽吉保花了十两从明国人那边弄来的宝贝。
经过这一番操作,德川纲吉励精图治生儿子的期望不胫而走,更多自称能保证生孩子的江湖骗子也相继云集于骏府。
德川纲吉是爽了,女儿一送不但给自己减轻责任,还能继续压着德川纲教,赢了又赢。
柳泽吉保也爽了,能挑战他独揽大权地位的人又被他搞下去了,现在他仍然是掌控着幕府的实际运行,赢了又赢。
可是有人不爽啊。
德川纲教躲在家里面终日不出门,不知道是害怕丢人,还是把丢了老婆这种丑事的责任归咎于郑诛和。
而在江户城的郑诛和就更是生气了。
鹤姬逃跑可以理解,骏府御城的政治生存空间逼仄,大家都在厮杀里生存,15岁的小姑娘哪扛得住。可是德川纲吉与柳泽吉保的后续操作,分明是引火向东,想转烧在郑诛和自己身上,让德川纲教领导的纪伊藩和郑诛和翻脸。
而纪伊藩恰好就卡在大阪湾,严重威胁着郑诛和的钱袋子,大阪南岛海关商行的存在。
书房里,他就为这事不爽。
“制衡制衡,竟然也敢在我身上玩制衡,就不怕玩翻了?”郑诛和不悦的将衣服砸在衣服架上,甚至想干脆出去宣扬一番,就说鹤姬是自己的干女儿,看德川纲吉什么反应。
旁边在整理文档的水鹿祐看了,拿手里的小木杆捅了捅来帮忙的湖女。
湖女无奈又可爱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慰郑诛和:“将军那点小心思,大家都看得明白。如今木已成舟,要我说,不如干脆就直接把鹤姬认作干女儿,强行护住她罢了。这样德川纲教反而更加瞻前顾后,不敢与我们开打。”
湖女冰雪聪明的灵智,启发了郑诛和。
德川纲教这么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反正事已至此,直接宣称鹤姬是自己干女儿,反而能让他不敢动弹。
但光是如此,郑诛和怎么能解气。
他立即安排了三个反击措施。
首先,就是透露给新井白石,自己已经把鹤姬认为干女儿,但是不方便直接公开。新井白石大为惊奇,赶紧把这个消息写进报纸,并大肆宣扬出去。于是江户城都轰动了,鹤姬跑过来,郑诛和还真就认了干女儿,也不失为一个美谈。
只不过两个人的年龄相差有点小,才差了12岁。
其次,郑诛和立即安排了阿法纳西拜登,以及数个中国建筑师去滨松,选择滨松御城的建城位置。
按照郑诛和的要求,阿法纳西绞尽脑汁,才写出了一个便宜的替代方案。
首先,城市面积要足够的巨大,占地
至少几万平方米,那就需要廉价的建筑材料。恰好滨松城北边的山林里有许多树木,所以这座城还是以木制建筑为主要的建筑群。
在城基上,为突出安全与辉煌,大规模使用钢筋与原始混凝土的神奇东方技术,改造出一个牢不可破的棱堡地基,给日本武士一点中国震撼。
但是在地基之上,采用日本传统的夯土工艺,不使用棱堡,还用缺乏防御力的日式传统院墙,把各种战略要道都填充起来。如此一来,日本人缺乏大炮,进攻的时候只能望而生畏。明军有巨炮,却可以推着巨炮横扫一切城墙。
为了省钱又好看,以空而广大的大型建筑为主题,特意增添一些华丽的巴洛克式装饰,突出主殿的威严。
这个方案经过郑诛和批准,转移到了德川纲吉的手中。
德川纲吉见而大喜,高兴的找不着北。
盖新房、娶新妇,最近狗将军意气风发,快乐的不行。
然后,他就顺着郑诛和的势头,宣布了一条震惊日本天下的《滨松御城天下普请令》,要求全天下的大名都动员人力物力,来滨松给他修建御城的其他部分。
趁着天下人震惊的势头,郑诛和让鹰司信子派人,把在寺庙里青灯古佛的阿传给接走了。
反正今年剩下的时间里,德川纲吉是没时间找自己的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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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阴阳怪气大师
上一次德川幕府进行大规模的天下普请,还是1657年明历大火,焚毁了三分之一的江户城后,为了解决这一烂摊子而进行的江户城重建工作。
可谓是日本的举国大建。
的确,明历大火焚烧了旧江户城,死伤十万人,却也为江户城的重建扫平了一切障碍。在明历大火后的大规模重建中,江户城的城区面积激增,城市规划整齐有序,城市人口也快速攀升,成为了人人称道的百万级大都会。
但是代价呢?
在骏府城外的简陋寺庙里,幕府执政团队里被排挤和架空的首辅大久保忠朝、老中阿部正武、老中户田忠昌三人,正在商讨这次紧急天下普请的应对措施。
大久保忠朝原本老态龙钟的样貌,现在更是沟壑纵横,几近于活死人般的模样,越看越像是活活累死的征兆。
面对德川纲吉的胡作非为、柳泽吉保的阴谋乱政,越来越管控不住场面的大久保忠朝无奈的绝望,他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询问两位老中:
“明历大火后的江户普请,幕府尚且有点理智,没有试图修复家光公修筑的江户天守阁,只是把武士们外迁到城下町杂居。可即便如此,也让幕府债台高筑,各天领负债累累,国家财政几近于疲敝。前来普请的大名人人困窘,不少普请役绝望自杀。当此之事,若不能救天下百姓,则天下百姓恐怕要抛弃我等了。”
阿部正武与户田忠昌很无奈的对视一眼,都无话可说。
难道天下百姓没有抛弃他们吗?
如今大量的日本人口都在向二国都统使司逃亡,许多人被转移到了台湾、陆奥、北海、库页,或者是狗国等北方之地。百姓宁可去一年只能耕种五个月的苦寒之地里苦中作乐,都不乐意留在日本本土。光是不完全统计,今年就有数十万人口与户口对不上。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要知道信浓、甲斐还有一望无际的流民在山里躲着,幕府同样是管不到的。许多武藏国的官员,做事做着做着,就发现给自己发命令的不再是武藏国代官井伊直兴,而是他女婿,镇守大将军郑诛和。
因此,在常陆国变成常州、上总和下总国变成总州的情况下,武藏国还没有被明军正式宣布纳入行政区划,就已经提前的开始用武州这个老名字了。包括江户城,许多人都直接合起来称之为武江御城,用以代指呆在江户的大将军郑诛和,其中未尝没有讽刺幕府无能的隐喻。
看着两个老部下无言以对,大久保忠朝更是痛苦万分:
“无朝鲜之败,则天下军役不曾停息;无宽永饥馑,则天下普请不曾停息。今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作为一个经历过德川家光时期天下无限制普请役的人,大久保忠朝仍旧记忆犹新。
日本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国家,也是一个不爱给自己装刹车的民族。日本战国结束后,丰臣秀吉仍然不愿意停止征战,开始大发军役进攻朝鲜,被大明按着捶了一顿才结束了无限制军役,进入和平时期。
而在第二代、第三代将军德川秀忠、德川家光时期,虽然没有了天下军役,却有了天下普请。为了限制诸侯的力量,增强江户城的建设,父子俩对大名们发动了极其苛刻的大普请,各个大名家族都在为普请而胆战心惊的奔走工作。幕府还在普请中百般刁难,动辄责备,导致许多武士活活累死。
那是日本无限制普请役的时期,建设起了辉煌豪华的江户御城,但城池下也埋藏着不知多少尸骨。然后在幕府往死里折腾大名的时候,遭遇了宽永大饥馑,恐怖的饥荒席卷了日本,一国死伤无数。到这个时候,日本才结束了无限制天下普请役,进入了平稳时期。
对比明历大火后并不太凶猛的天下普请,都能导致普遍债台高筑和幕府财政不稳的结局,就知道无限制普请时期有多恐怖。那是一个死人骷髅都会说他还活着,他还在工作的时代。
“始作俑者,确实无后啊。”阿部正武突然冷不丁的讥讽。
确实,德川纲吉没儿子啊,他是始作俑者,他也确实无后。
大久保忠朝无言。
他只能再问:“柳贼欺压百姓怎么办?”
“哼,无非是百姓不得多食米粮。”阿部正武对幕府已经绝望了,他干脆当场开摆,阴阳怪气的回答大久保忠朝。
百姓不得多食米粮,可是非常有名的名句。出自数十年前的宽永大饥馑。面对百年难得一遇的巨大饥荒,幕府迅速出台了一项政策,限制百姓吃五谷,不得多吃米粮,包括乌冬面、包子、挂面之类的家常饮食都下了禁令。
这是一条非常搞笑的命令, 当时百姓吃都吃不上饭,能吃上树皮都是美餐,幕府的回答却是:你不要多吃米,你给别人留点。
如此荒唐的命令,居然还执行了许多年,让百姓们去吃野草树皮。
阿部正武正是以这个命令,回应柳泽吉保的专权。反正他都那样了,你能怎么办?
大久保忠朝又问:“柳贼专擅财货,横征暴敛,如何?”
“切,无非是商人僧侣不得多赚金米。”阿部正武又冷笑着回答。这是模仿上一条命令。权臣想要赚钱,那怎么办呢?
那就命令商人和僧侣不许赚太多的钱和米,你们影响柳大人赚钱,是要杀头的。
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户田忠昌也模仿他们的对话:
“柳贼欺压武士,欺上瞒下,何如?哈哈,无非是武士不得多拿俸禄。”
致命的冷笑话,却不能让三个人笑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