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诛和一听说就发火了：“这都查不出来？几十万人到处跑，这竟然查不出来？”
是的，真查不出来。
二国都统使司的控制能力受到巨大挑战。
于是，郑诛和更发火了。
然后他便派出了情治机关的朝鲜探子，这些人都是从朝鲜移民里选拔的，没有社会关系牵绊的狠人，专门负责针对日本人的情报探知。现在转而用来对内搜查。
没办法，如果查不到他们偷渡的渠道，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经过情治机关长达十几天的审查，终于拼凑出了一个福建人典型移民的路径。
福建人偷渡的隐秘之处在于，他们偷渡以老乡互相提携为主。负责偷渡的主力
也是早期上岸的福建船主，和外人之间的口音又不通，突出一个十分隐秘。偷渡的人交钱上船，平常生活在水手舱，一遇到检查，就故意躲藏在少数几个合法移民混搭的队伍里蒙混过关，然后在经过海关后立刻跑路。
他们偷渡更有特色的是直接带着妻子儿女一起来，不考虑在这边结婚生子。在大龍府、江户御城上岸后，就跟着先来的老乡走，白天躲起来做工，或者到乡下做佃农，反正口音浓重，避开巡查的乡吏后百姓之间也不会互相举报。
而这条路线，竟然在两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两年的时间里，谁都没发现海关里不断在进进出出一些黑户。
郑诛和完全无法理解的亲自去问这些福建移民：“你们不知道这边欢迎移民，只要来就能分田分地？”
福建移民的回答不一而足。
有些人说：“肯定要收钱。”
这是不信任官府。
有些人说：“我们就是想挣点钱，以后能回去还是要回去的。在这边定了户口就走不了了。”
这是想打短工的。
还有些人讲：“他们都说，来这边要上户口收重税。所以我们就不敢报户口。”
这是被忽悠成猪仔的。
总之，信官府的都转正了，不信官府的还自顾自的干自己的活计。
郑诛和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和自己提议过要贩卖人口的人。那就是行人司时期的前同事林正官。当时这家伙就因为把日本人卖到南洋去而臭名昭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走私人口肯定不只是这里的事，恐怕长崎和种子岛那边，林正官的人口走私生意也非常火爆。
于是郑诛和再次派出情治机关的朝鲜人，去附近日本人的地盘里探查。
然后，更令人懵逼的消息转移了回来。
在关东平原北部的越后国，竟然出现了不少来自福建、江苏、山东的移民，他们坐着移民商人旗下的官船，伪装做明国人的商船在越后国搁浅，然后收买当地的代官，沿着高田藩新潟城、沼田藩沼田城这条曾经叛乱分子起兵南下的路线，直接走线进入关东平原，然后在这边打黑工。
这一结果令郑诛和瞠目结舌。
然后他赶紧派人去把这些人口都接过来，安置在给儿子的馆林藩中，同时继续盘问。
经过这些走线人的供述，他们大都听说北海上有金矿，想过来拼一把，就算金库挖的不好，也可以在这边耕田种地。然后他们就听说，有一群沿海的中介商人知道怎么过来，还能规避掉当地官府的上户口、交重税，所以欣然来往，坐他们的船到了新潟。
结果在这边等着他们的，不是金矿，而是另一伙中介。
他们必须交一笔钱，才能被带着走线，经过山里拐来拐去的长途跋涉，在日本人的简陋旅宿里居住后，抵达前桥、高崎这关东平原的入口。
然后这批人会被转移到利根川的船只上，通过一个海关意想不到的角度，反向进入总州或者常州，接着按照中介的安排，在官府这边用假身份登记移民，领取一笔奖励金，回头再去越后国运人过来骗政府奖励。
由于登记的是假身份，所以其实就没身份，而被扔在关东，关东又没金矿，他们只能留下来到处打黑工。
移民返利，这是为了鼓励移民，向能带动更多人过来的人发放的奖励。奖励还很丰厚，每个人头算一两二国金判。带回国后就有五倍的暴利。
本身它只是二国都统使司给帮助移民的人发放的鼓励性奖励，结果就是这么点牙缝里的钱，也能被人抓住商机，一次运几百人过来，回国能倒手成一千余两银子，分成海上路线和路上路线，彼此分工合作的话，一个月就能跑两次，拿两茬钱，干一年分完钱就能回国买块田地，起一进大宅。
如此蚊子腿里剃肉的本事，令郑诛和叹为观止。
以前是郑诛和拿日本和中国的利差赚钱，现在是其他人拿郑诛和所铸的钱与中国的利差赚钱，可谓是风水两循环。
面对表情尴尬的黄百家、刘贵和胡熙等人，郑诛和大发雷霆：
“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在搞？难不成甄别的官员都没发现这些人不构成同乡连携、相认相知那几个条件？他们还登记假身份逃过监管，纯纯的是黑户，这分明就是卖猪仔骗补贴的套路。查，一定有内鬼！”
果不其然，真的有内鬼。
但很难说是不是内鬼。
触发这种骗补贴事件的原因，就是负责移民的原殖民司拆分的三个开拓局，札幌开拓局、库页开拓局与台湾开拓局。
除去他们这三个局之外，关东本地只有海关的商人掌柜们在兼顾的调查人口进出。
这三个开拓局为了争夺人口，都很默契的推出了帮忙移民多少人，给多少补贴的回扣。这股风潮早期郑诛和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有阻止。但
是随着关东地区被汉人开发，风潮回卷到关东，就导致了眼下的情况。
换句话说，拆分殖民司后在关东的移民控制出现空白，负责此事的部门已经消失，谁都不管那当然是可劲的被人刷业绩。
但是更让郑诛和恨得牙痒痒的，还是这群人刷业绩的地方。
为了短平快的刷业绩，他们只把人多多的送到关东，然后撒手就跑。
这与郑诛和吸引人口到北边安居的想法背道而驰。如果他们刷人口业绩去库页岛、札幌开拓局，或者去更远的地方，郑诛和都能捏着鼻子忍下去。
但拿关东这本来就人口稠密的地方可劲薅羊毛，郑诛和可忍不了了。
那几十个从海陆两边贩卖人口，一个刷业绩、一个打黑工的团体，随后就被一一抓捕。
被抓的时候他们倒是激动不已，纷纷捶胸顿足，表示我要见伯爷，我为二国都统使司立过功，我为国家卖猪仔。
“撒泼不好使，你们还是别闹腾了。现在伯爷正因为你们生气呢。”抓他们的捕快也没好气。
因为郑诛和生气了，所以今年元宵节开始到现在都没放假，全都在忙着登记人口，抓黑心贩子，找黑户的事情上。
“我们...我们要请讼师！大明律里规定了人贩子要杀头，可我们不是人贩子啊，我们只是按照二国都统使司的规章，运送人口而已。”这些人早就摸清楚了，还很有准备。
捕快笑了笑不说话。
但是很快，人口贩子们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被以触犯军法为由，直接转送到了御藏米军营的监狱，由情治机关的人对接，一对一的‘关爱’，发泄一下大家最近忙碌至极的怒火。
还想请讼棍？
不被乱棍打死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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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帮帮孩子（）
当然，郑诛和也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没有他们，怎么多快好省的捞到人口。
所以郑诛和想了想，直接以军法给了一个通知。
“十一抽杀。”
情治机关带着这个命令回到御藏米军营的时候，所有商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腾空而起，小命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
从皇协军调任情治机关的小胜，春姬的弟弟昂着头向他们宣布：“以你们做下的恶事，别说是十一抽杀，就是挨个杀都不过分。但是念在你们的确为二国司送了不少人口的份上，大将军有令，十一抽杀让你们记住教训。从今天开始，关东地区正式关闭移民口岸，只允许馆林藩，也就是暂时设立的馆州接纳移民。以后都记住了，有移民往北海府、库页府那边送！”
只有血淋淋的痛，才能让这群崽子知道自己犯的错。
接着，抽到生签的人感激涕零，抽到死签的人面如死灰的写遗书，数十个头领里一共吊死了七个人。这里是没有四舍五入的，所以有一个不满十人的组最倒霉。
但是不用同情他们。
随后他们会以更大的热情，带更多的人口去北海府与库页府。因为郑诛和特批他们在函馆造船所订购快速船只，用以移民事务。
坦诚的说，郑诛和承认，这里面会有问题。
但是为了整个大局，只能这样僵着，直到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再处理掉。
毕竟如果不是流放，谁愿意去苦寒之地常驻呢？
如何填充远东地区的人口，最起码要让三个行军司的军司城拥有一定规模的人口，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难题。而且必须考虑到，这些地方是完全没有经历过开发的地区。需要建造烧砖窑、煤窑，提供住房与取暖用材、还需要建造硬化道路提供交通需求，河网密布的地方码头也不能少，造船业必须有，这样渔民才愿意到这些地方经营捕捞业。
在家里，郑诛和让水鹿祐打个样稿：“你给库页府的北征大营发个消息，让他们从北海府组织一批有千岁金山开拓经验的官员，到行军司里超级别任职，在那边一年可以减掉磨勘两年作为奖励。这些人有从无到有建设居民区的能力，让他们去具体操办，我先给每个城五千人的移民，资金充足，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这次人口普查肯定还不够。轻轻松松就筛选出了几十上百万人口，说明只要持续深挖，就一定还能挖出不少隐匿人口。
所以关东地区关闭移民后，还要再进行拉网式二查和三查。如此严密，必然会导致一批人口流出，郑诛和就准备把这些人，连带着各种黑户，都送到北海、库页与远东。
“这次怎么吸引移民？还是金矿吗？”朱安宁端着茶杯，在郑诛和对面提问。
郑诛和旋转着手里的干毛笔，坚定的说：
“金矿是有极限的。但是对黄金的热衷，却是刻在人灵魂里的欲望。北海府目前的金山产量已经拔高到了
不能再容纳更多矿工的程度。目前我们正准备讲给国内民众的，是库页岛的金山、煤矿。以后呢？我们接下来就要建设北海、林中、山北，把那里的金矿介绍给国内的民众。让他们知道，我们拥有无穷无尽的金山，只要想追求美好的生活，来这里，去金山。”
“那这不会被人骂是骗人出海吗？”朱安宁又尖锐的指出问题。她最近有点郁闷，因为郑诛和要给皇帝解释，解释信里不会承认他们结婚了。
郑诛和笑的有些尴尬。就目前阶段来说，的确是有点骗人去遥远的远东那边挨冻的意思。
但这是必须做的第一步。因为远东并不是郑诛和的目的，它是一个必要的跳板。
从远东沿着阿留申群岛向东，沿着美洲的海岸南下前进，才是郑诛和的目的。
“什么骗人，说的这么难听。骗人的目的是骗走他人的钱财，而我是想带他们去更遥远的地方，这是一个梦想。只要这个梦能持续的做下去，百姓们离开家乡，向北进发、向东进发，抵达遥远的亚墨利加，看到如驼鹿一样的美洲野牛，乌云一样多的美洲野马，抵达孟多奇哞（约为温哥华）、加利福尼亚的支股讶（约为旧金山）、第尾施（约为圣荷西），它就会变成现实。”
远东是个很艰难才能建设好的跳板。
但要是不建设远东，就直接去开拓北美，则又显得空中楼阁，无法把一整个大陆边界板块串联起来。
“当然啦，上面的是未来，下面的才是现实。”郑诛和把金矿吸引人们去美洲拓殖的事情撇过，转向更现实的现在。
西班牙人越来越嚣张了。
扶桑县报告，他们使用炮台驱逐了一艘西班牙的护卫舰，而且西班牙人似乎有跑到台湾搅屎的意图，竟然在台湾东南的台东纵谷平原附近出没的迹象，被噶玛兰族的巡守发现并上报了。
中山毋庸和瓦永的海盗组合，也该派出用场。
除此之外，还要联系郑成功与郑经，请福建系也派人加入这场针对西班牙人的狂欢。
另外，也得把朝廷里的那帮老爷子安排好。
为了避免被国内的官员们喷好大喜功，南北乱战，一幅军阀乱世之像，郑诛和还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
往常由于习惯用语，总是把奏折与题本放在一起并用。但实际上，奏折是专门写给皇帝秘密传递情报的小纸条，而题本则是公开发布在朝廷政务平台的一则公告。这其中有很大差别。
写题本相当于公屏刷大喇叭，告诉全国，或者京城里的官员我做了啥，你们赶紧记下来，以后好打我小报告。
写奏折则等于私下里找老师打小报告，偷偷的举报隔壁同学在厕所里聚众吸烟。
但是写奏折这种私密的习惯，是从清康熙时期才开始的。
在此之前，官员们和皇帝的联系都要曝露在阳光下，每个人给皇帝写题本，就像写公开文件一样，必须被同僚们注意和监视到，以达成监督的目的。这一点类似于现代的文件公开制度。好归好，就是效率不高，还容易得罪人。
但是郑诛和没有。
以前他和圣武帝秘密联系，都是走御马监下属的军队秘报系统，这是独属于军队内部的情报体系，常常不会对官员们及时公开必要信息。以免被敌人偷窥到秘密情报。郑诛和少数几次的秘报特殊一点，官员们也不大知晓。
而郑诛和这次，是直接将密信交给特使，由特使坐快船飞奔七日到京师，和皇帝单人单线联系，连御马监的锦衣卫和太监们都给避开了，仅有皇帝和几个亲信太监知晓。
“这臭小子，耍什么把戏呢？”
进入新年以后，工作状态有点回不太上来，天天在后宫里造太子的圣武帝拆开信。
首先，郑诛和解释了为什么江户城里会有他和朱安宁结婚的谣言，那是因为他要和国姓爷郑成功‘精诚团结合作’，对抗侵占吕宋古国的西班牙人！这群西班牙人太可恶了，不但屠杀华人，还占据了白银航线，一年几百万两白银在里面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