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倚在椅子上,敲着椅把说:“我想啊,这事登州水师要动。辽西也派出些精兵强将,多遣炮兵,免得灭倭在岛上不懂得如何攻岛。他那里金银多,也好分润给你们。”
这就是指名要孙正法和榆方去帮忙。
榆方还不太乐意,可不好违背皇帝的意思。
孙正法倒是与郑诛和关系好,可光是解决锦州大战的首尾他就已经很累了,所以他说:“广宁城副总兵秦昭义原先就是进攻济州岛的主将,她的兵马正好也有空,派她带两个千总去吧。”
皇帝觉得这还不够,又看向晋王兄妹,摸摸手,问:“润兴,有没有去做总督的想法?我想着,灭倭还年轻,打打小仗有本事,硬仗还没见过血,得你周护周护。”
话是这个话,可李润兴铁定不会去。他可是晋王。
“让海月去吧。海月当年也是十五岁就能入贼营刺杀敌将的巾帼。”李润兴带了些脾气。似乎在埋怨妹妹不把父亲的老兵给自己,把他搞得像光杆司令。
不过李海月的确留下过十五岁带刀夜入敌营,砍下清将脑袋又回来的事迹。(这个故事在原本的历史时空,见于《清人逸史》,可信度不高)。
“我不擅水战,不去。”李海月闭着眼睛,双手对插在袖子里,一动不动。
“我也不擅长水战。”李润兴也不软。
话说到这个份上,气氛就有点僵硬了。
“不行我回卢沟桥老家吧。”李海月瞪大明亮的眼珠,和哥哥硬顶起来。
晋王府和李定国的墓地,都在房山县卢沟桥下西湖家港。
郑诛和家定居顺天时,也是授田在房山县卢沟桥下。
不得不说是一种奇特的缘分。
这眼看兄妹俩就要吵起来。
皇帝和这俩兄妹年龄差不太多,他也有些尴尬。
京城御营军队不多,补充不足,导致兄妹龃龉,这事吧,皇帝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他有些心虚,所以干脆安排:“那就让海月从广平府邯郸县,转驻到河间府沧州长芦县,紧挨着大运河,更富庶些。待冬日时统兵去济州岛吧。”
原本这一天是商谈战事的,却稀里哗啦的变成了家庭琐事,兄妹冲突。
该给郑诛和好好配的属兵,就这么变成了俩烂窝窝,塞进去俩女将。
小太监窝里,小太监们艳羡不已:“呀!本朝两位女将都上,这郑宣抚真是天降的好命,能得两个大女人的伺候。”
老太监早盯着他们了,走过来拿着拂尘一个接一个的敲脑壳。
他低声骂道:“蠢!这叫二虎下山,共抓一羊。两只母老虎出笼是要吃人精,喝人血的,哪个男人顶得住?”
暂时还不知道这场大战从一开始就有点搅浆糊的郑诛和,没有直接去江户,而是和移民的船队一起转移到了北海道的函馆,又与温尚贵和许多铁匠转移到了更北方一点的室兰卫所。
就地开始准备炼铁铸炮。
“女人?女人有大炮吸引人吗?男人的浪漫,就是他娘的开大炮兮轰他娘。”郑诛和如是说。
佑子负责把鹰司房子和她的俩女儿,荣子与宪子送到朝鲜摄政王后府邸,所以了解到一些事情,发现郑诛和上次也没有进家门,直接就在军营蹲到军队西出。就连那个新出生的孩子,郑诛和都没顾得来回去看看。
大为赞叹的佑子拿出纸笔,开始给郑诛和写生活记录:“圣武十三年秋八月,宣抚使心忧王事,三过家门而不入,有古大禹之风。言大炮胜于美色,记之。”
她是记室参军,理论上记录将军一天天的干什么,也是分内的工作。但实际应该记录的是军营里的各种繁杂报表与账册。
佑子实际记的,似乎和她应该记的部分有点偏差。
作者的话:感谢读者的500打赏,不全写了防止暴露隐私。感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好铁汁冶铁公司
写着写着,感觉浑身发冷,佑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的薄了,拎着袖子回船找衣服去。
而在她没有进入的船港炼铁区,这边已经在布置新的冶炼炉了。
郑诛和拿着自己的民科知识对着一群铁匠口沫横飞:
“以往冶炼铁,都爱用敞
口炉,尤其是广东佛山那边是典型,敞口四四方方,广开一丈长宽,整体如同瓶子。殊不知木炭所产生的的热,大都混着敞口流走了。炉温越高,炼铁越纯,所以我们不但要封闭上方的敞口蓄热,更要改进鼓风机,让木炭充分燃烧...”
总而言之,以郑诛和的穿越者手册水平的知识,只知道提高炉温,改进冶炼炉形状,改进鼓风机等老三样措施。
但毕竟是后代总结的知识,也的确能把温尚贵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到这时,冶铁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冶炼炉如何造、什么形状、铁石与木炭比例等,都早有经验总结。天工开物、广东新语都有详细且条理清晰的记载。
而郑诛和要改进这般技术,又快又好又省的生产生铁,也让铁匠们有些为难。
“木炭、铁矿都不缺,为什么要改?还不如直接就按老办法,我们都熟悉,马上就能开干!”温尚贵替铁匠们出面,和郑诛和谈条件。
大家都不想练习新技术。老办法多好,改了干嘛?
这里简直是温尚贵和铁匠们的天堂。
室兰铁矿从史前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开发过,品质高储量大,还很容易开采,以至于遍地铁矿石。北海道也是同理,漫山遍野的原始树木郁郁青青,这都是优良的木炭。高岭土也找到了,烧制成耐火砖。
还有一大堆勤劳肯干的甲斐国日本矿工,只需要每个月让他们吃饱饭菜,有肉有酒,连工钱都可以不给,简直不要太便宜。
除了一直找不到郑诛和说的那种硅质耐烧土做砖,其他的全部圆满。
为什么改?
郑诛和也有些发愣,思索片刻,他拍大腿喝道:“为了炼钢!”
如果说这样改可以提高铸铁质量、减少木炭消耗,那对铁匠们毫无说服力。毕竟这儿啥也不缺。
炼钢,与炼铁不是一个维度。
铁匠们逐渐统一思想,愿意试试。
而新建的炉子,就是依照新的指导思想,建造的封闭大部分顶口的炉子,从斜侧面开口投入铁料,从下方投入木炭,以铁片封闭住。
被改造的鼓风炉也放弃了旧思维,弄出了蓄热室和排烟口,排烟口作为烟尘废气的排泄口,让新空气输入,蓄热室则将新空气在蓄热室均衡,防止炸炉。
郑诛和别出心裁,弄了一个像自行车一样的装置,让人骑在上面疯狂的踩木蹬,加倍催动五尺高的鼓风扇,猛吹炉中的木炭。
日本矿工在海湾边将铁矿石放在坑中,用大木杵碾碎选矿,另一边则是烧砖窑、烧木炭窑,很是火热。之前就凑好了第一炉二百斤需要的铁矿石,现在又烧出千斤木炭。比例大概是一配五。
于是拉开口子,填入各种材料。
接着蹬起鼓风扇,催燃大火。
大火燃起,炉子正式开炉。
成,还是不成?
众人坐在冶炼炉附近,焦急的上看黑压压的烟直飞天空,下看水漏滴滴答答的计时。
郑诛和感觉,这比等自己儿子出生还要难捱。
冶炼炉里不停的排出黑烟,输送入新鲜空气,在场的人心中却不断沉淀着担忧。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负责观察里面温度和铁水变化,同时不时给冶炼炉输入铁炭等,来调整优化比例的徒弟想去揭开铁片,猛然发现这铁片已经被高温烧化,黏在石砖上了。
“好烫!好烫!”徒弟的手指瞬间烫肿,疼的声嘶力竭。
“别动别动...”温尚贵越过徒弟施展出无情铁手,强行用小刀撬开观察口的铁片,惊呼:“快开炉,妈的要烧塌了!”
这与原本定好的一个时辰的烧炉时间差别很大,大概差了两刻钟。
可温尚贵的经验告诉他,这温度已经升到极致,这个炉子眼看快撑不住了。
于是江西铁匠们急忙用铁钎撬开炉口,随着扑面而来的冲热,一团黏稠的半流体状铁团,随着炉口滑落到早已挖开的地坑中。地坑大概扁平,边缘有凹痕,中间有几道凹凸不平的阴阳线,这就是让所炼之铁化成形的铁版,呈梯形,铁落在其中凝固,就叫铁板,一板二百斤不定。
铁版的定型非常早,早在汉代的冶铁炉下,就有这样的铁版坑存在,甚至还有出土过精加工的脱碳钢板。
“好精纯的铁汁啊。”
“好铁汁!”
“可以直接拿来炒钢了。”
众铁匠纷纷惊叹,看着那粘稠的,未完全化成铁水的铁凝固在地面上,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摸一摸。
然后,这座好像是技术精绝先进的封闭冶炼炉,就在高温中轰然垮塌。
好玄没把炉边观看好铁汁的铁匠们给压死。
技术的进步,总是要在不断的失败中找到成功。
当天傍晚,温尚贵带着铁匠们连夜挑选高岭土耐火砖,重新搭建更容热的圆瓶型高炉,底部方圆十米,高六米,上封口,留出一
个小区域蓄热,侧面开口做填装口,内部砖泥混合,涂抹上一层厚厚的耐热泥,大家聚集在一起重新来过。
连夜起炉,再次让大火怒燃。
这次,大伙就是扒高上低,恨不得趴在炉子顶上观察里面的铁石变化。
一个小时零一刻,感觉差不多的温尚贵再次喝道:“开炉。”
于是,轰热的热气扑面而来,又一团半流体状的铁团缓缓的落在铁版坑中,凝固起来。
质地优良,是佛山铁场都很难炼出来的好铁,然而在北海道,却能轻而易举的炼出来。
此时,郑诛和也知道该组成一个公司,来激励室兰铁矿的生产了。
他说:“这边以前烧木炭、挖铁都不花钱,一切都好说。但要长期的建立高炉炼铁,造炮场、枪场,该给的钱不能少。以后一切都要算上成本、红利,记账本分钱。佛山那边百斤铁一两六钱,卖到日本是四两五钱。我就出每百斤一两五钱收购全部的铁。”
这每百斤一两五钱,要包含铁匠的工时银、采购矿工的铁矿石银、烧炭工的炭银,郑诛和也都安排好了相应价格,包括被流放到这里的甲斐矿工也有收益。每百斤铁的收购费中,矿工分润到三钱,炭工分润到二钱,中国铁匠独占一两。
以目前的工作效率,这个室兰铁矿可以很快就做到日产千斤,乃至两千斤铁。
铁匠们大喜过望,没想到吃饱喝足不算,还能有钱赚,他们纷纷互相击掌,泪流不已。
温尚贵微微颤抖的手,偷偷摸出一壶酒,抿了一口,没敢大声说,只能小声的自慰:“将军真是好人啊,俺老温造反大半辈子,总算是有着落了。”
郑诛和喊来了几个日本矿工头子坐下旁听,道:“我们就叫...好铁汁室兰冶铁公司。我、温大监,还有诸位,以及...外面那些日本矿工,都算是原始股东,人人算股,人人分红,大家都有好日子。”
一时间,室兰铁矿场、海湾与冶铁区,到处都在谈论着一个新的印象,仿佛众人都有了共同的归宿。
好铁汁冶铁公司。
作者的话:给甲斐的日本矿工一个好未来。感谢色孽大魔,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须放屁,试看天
有了好铁汁,就直接开始现场造炮,快马加鞭。
“铁范,就是先用泥范做个外模铁范,分成六到八瓣,带有榫卯和把手。内范是泥巴裹铁芯,等制作火炮时将铁汁灌入其中,等它成型还红热时,撤去外范,立即打磨,然后外面加上三道铁箍加固...”
说实话,铁模造炮已经被许多小说讲过无数次了,郑诛和也只是照本宣科的讲解清末龚振麟的那些办法。
而且,铁模造炮好吗?
好。
但只是好在省时省钱,与传统铸炮方法在品质上非但没有做到质的飞跃,甚至有点退后的意思。因为急速冷却的铁形成了白口铁的品质,硬而脆,只能靠加厚来稳固炮身。
但话说回来,葡萄牙人在来到中国接触铸炮师傅之前,还在用铜铸炮。
铜那可就太贵了。每一门铜炮都意味着巨额的钱投入到其中。所以铸铁火炮的性价比马上就提升起来了。
“既然要造千斤大炮,那就用崇祯年的制式,这个我还记得怎么做。”温尚贵拍着胸脯,开始用木棍画图纸,把他脑袋里的尘封的记忆拉出来。
崇祯末年的时候,全国各地都在起义兵,所以到处都有人捐钱造大炮,当时明军千斤炮的制式流传很广,温尚贵家当然也有所涉猎。
像崇祯千斤炮的格式,一般重约1050斤,炮身长207厘米,炮口口径8厘米,外径17厘米、炮尾的腹部直径则有31厘米。以上的数据,是郑诛和的脑袋经过尺寸与厘米的换算得出,温尚贵肯定讲的是几尺几寸几分。
于是,铁匠们马上忙了起来。
制作火炮反而是不怎么尝试新技术的部分,而制作铁范,更是一点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