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不吃肉,米涨价的危机相比,更大的危机是,被狗将军一刀切砍掉的那些人,怎么活下去?
尤其是手上有渔船的渔民,家里有猎弓、长矛的猎户们,这可都是危险的社会边缘分子。
所以大年初一的早上,郑诛和一边骂骂咧咧的辱骂狗将军是个傻逼,一边穿起衣服急忙出门:“让姬武士们跟我走,马上派人传信到潜龙城和函馆港,千万警惕接下来盗贼蜂起,倭寇袭扰海岸。”
除夕夜晚上陪郑诛和一起玩双飞的春姬和湖女姐妹,也赶忙缠好新衣,拿起房门后的薙刀、太刀,跟着郑诛和一起出门。
这时,闵王后才刚刚迷糊的醒来,曹红、圣子与井伊爱虎喝了酒还在昏睡。
因此大年初一的早上, 就要为公事而奔波,郑诛和满脑子都是怒火。
“一会看到大久保忠朝那个狗,你们先拿刀柄揍他一顿。”郑诛和发着牢骚。
郑诛和不遮掩自己的煞气,直接带着姬武士们杀到了大久保忠朝的门口,想质问一下这个老头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竟然允许狗将军发出这么离谱的法令。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当郑诛和带着一群火红身影的姬武士,还没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就发现满大街都是大名家的藩士。水户藩的德川光圀应该已经在里面骂街了,在门外都能听到吵架的声音。
纪伊藩、尾张藩、前田藩等日本大佬一个接一个的在门口排队,各个都想和大久保忠朝干一架,还根本轮不到郑诛和来。
这时,炸街哥土井利益发现了郑诛和,他赶紧迎过来。
“啊,明国大将军!您来了。”
“出什么事了?那么离谱的命令都发得出来?”郑诛和驻马,无语的问炸街哥。
今天的炸街哥穿着一身极其华丽的超大号长衣,身后有八个人帮忙抬着裙摆,大概他今天想狠狠地炫耀一整天,表现自己的时髦。
他解释:“大久保大老辩称说,昨天他率领群臣进江户内城朝觐,却突然被侍者导引到了中奥被软禁起来,直到夜晚时分才被放出来
,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让郑诛和有些吃惊。
狗将军竟然选择了软禁大老,自己独走颁布法令。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看来郑诛和同意将胜利的荣光分给他一半之后,狗将军的胆子真的肥了。
可问题是,大久保忠朝与将军和侧用人交恶,和大名们的关系一般,和郑诛和也就刚刚修复了一些,他没有太多的盟友帮忙,因此一旦被软禁,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封建专制的时代中,当狗将军这样的君主开始专横时,群臣就只能坐蜡。
因此说起来大家都来批判大久保忠朝,可却没有一个人跑去江户内城批判德川纲吉,也属实是欺软怕硬。
有本事去骂德川纲吉啊。
郑诛和在门口瞅了瞅,无奈也转头走了。
还是先派人警告自己下属的地盘,防止遭到盗匪袭击为好。
顺带,郑诛和也给刘贵、何麒正写信,让他们赶紧囤积牲畜、蔬菜与米,为下一次饥荒做准备。
回到家,新年的气氛被全毁了。
闵王后得知这件事,温柔的眼睛里也满是不可思议,她提问:“晏子春秋曰: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为本也。难道日本国王不知道,这样会惹得民众骚动,民不聊生?”
这是一个高深的话题。
但让郑诛和来总结,那就是:“日本国王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一个渔民,想活一年有多不容易了。”
随后,郑诛和下令戒严,并且把横姬夫人和伊奈家的人也撤到改名为朝鲜王后府邸的关东郡代府,保护众人的安全。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突破了郑诛和的预料。
大年初三的傍晚,一大群在江户城日本桥附近流窜的渔民,在凄惨的离开江户时,准备去吉原游郭里嫖宿爽一把。
但没想到由于鱼腥味太重,被那里的妓院老板们断然拒绝, 出言羞辱。
于是愤怒的渔民们回头拿来竹矛、短刀,悍然杀进吉原游郭,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强暴,吓得整个吉原游郭里轰然大乱,可愣是没有办法,因为吉原游郭就是一个全封闭,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地方。数以千计的妓女们被渔民们堵在房间里强行雷普。
老妓女还能忍受,小妓女则很可能就直接被强暴而死。
一开始只是一些渔民,但很快相互招引,喊来了数千渔民,这时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还好妓女们想办法堆积家具、短梯子,在几个角落搭建了几个梯子,才跑掉了一大半,但被强暴而死的也有数百人。大批妓院老板、嫖客、武士也被活活刮死。
那些跑掉的妓女无处可去,无奈之下,有人提议跑到郑诛和这里,因为不少人就是通过郑诛和才脱离苦海,因此数以千计的妓女向郑诛和家这里逃来。
是夜,吉原游郭烈火燃起,一座小小妓城被完全点燃。
暴起的渔民们杀疯了,干脆在肆意蹂躏了妓院后,又杀向江户城的其他町中,烧杀抢掠的复仇。
江户号称八百町,有数量庞大的居民町,而这生机勃勃的三千世界,一夜之间便杀声四起。整座城都在黑夜里瑟瑟发抖,让这些被抛弃的民众发泄着他们无处宣泄的暴怒。
作者的话:早安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何不食大米?
大年初三的夜晚。
春姬扛着薙刀,青春活泼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她在门口跺着脚大喊:“不准拥挤,不准拥挤!”
二十个姬武士根本控制不住局面,苍黄逃离吉原游郭的凄惨女子们蜂拥逃入郑诛和的宅邸,站的满地都是,有的刚遭到凌辱,有的跑的鞋都没了,有的丢失了姐妹,有的迷茫无措,庭院里一幅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仁善的闵王后急匆匆出门:“怎么回事?”
而郑诛和已经在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得知吉原游郭被一群渔民造反凌辱,然后放火焚毁后,郑诛和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过去了三天而已,狗将军的政令已经逼得民众在首都近郊造反。其破坏力和毁灭性,更有超越《生类怜悯令》的趋势。
闵骊擦了擦眼睛,看到庭院里戚戚然然的妓女们,赶忙过来询问,然后郑诛和将具体发生了什么告诉给她。
闵王后极为震惊。
然后,她主动让侍女们给这些可怜女人送去热汤安慰。承担起女主人一样的职责,把在旁边指挥的内藤湖女都看愣住了。她心道,你这女人,是想和我抢位置吗?
郑诛和已经顾不得理会什么了,他觉得让狗将军这么胡搞下去,可能不用自己上,日本自己就要乱。
点了几个姬武士,正准备连夜出门时,却听到一阵阵喊杀声。
郑诛和急忙登上望楼,只见街道上群盗蜂起,一大群衣着杂乱的野武士和流氓地痞正在町中作乱,到处都能看到燃起的烽烟。江户奉行
下的定回冈引带着非致命武器,还打不过野武士。另一边的町火消一番队,廻船清兵卫带着几十个人急忙赶来,一边灭火一边与作乱分子作战,打的头破血流。
可几十个冈引警察,几十个灭火队,又有什么用呢?
城里找不到工作的野武士、没事干的地痞流氓,或浑水摸鱼,或发泄对社会的不满,赫然在城里到处作乱,上百万人的巨大城市,竟然处处烽火。
东北方,吉原游郭已经烧做一团烈火,四面八方的町中喊杀声、殴打声、怒喝声,声声重叠,与四处流荡的强盗、无处可去的贫民、和尚寺里的钟声、烈火爆燃的建筑相映。
整个江户仿佛都在烟火升起中哀嚎,在昏暗的黑夜里仿佛被强暴的良家子女,发出痛苦的低喘。
次日清晨,被蹂躏的惨不忍睹的江户城迎来了太阳。
阳光照射在大街上,似乎都不忍去细看街道上的惨状,因此悄悄把自己藏在云层中。
只见街道上、角落里、房屋中,到处都有血迹,尸体横尸遍地,被洗劫、强暴、虐杀的人们横七竖八的扑倒在大街上。狼烟还在房屋中燃烧着,数以万计的房屋相继燃烧,构成了大大小小的火灾,把一座繁华城市烧的满目疮痍。
随着光芒的到来,江户内城才开门。
负责内城警戒的大番头1008骑一起出动,到各地街道上执行纪律。除此之外,还有书院番480骑、小姓番300骑,这一千八百骑,就是幕府管理江户的主要骑兵力量。对于百万人口来说,这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维持。
也就只能给贼匪们擦屁股。
昨晚上趁夜作乱的人悄悄潜藏起来,然后伪装成平民到大街上收敛尸体,帮忙安葬可怜人。
城市里哀怨一片,惨嚎连连。
在郑诛和的府邸,临时从妓女里把武家女们拔擢出来,凑出近二百人组成姬武士队保护大门,而郑诛和自己骑着马,穿着盔甲,挎刀带矛赶往江户内城。
“我也去。我想看看日本幕府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
闵王后换了一身男装,带着面巾来恳求。郑诛和看太阳已出,就同意带闵王后见识见识狗将军的荒诞。
一路上横尸枕藉,谁能想到仅仅是几千渔民作乱,就让全城生灵涂炭,死者数万人。
他来到日本桥时,各地大名也纷纷带着武装,堵在内城门口,一个个都是怒火冲天。
狗将军犯了众怒。
说狗将军太莽撞,但他的命令又十分细致。
在日本这里,缺乏职业的煮盐户。在海边煮盐的人,往往同时也是出海打渔的渔民,二者在农闲农忙的时节会相互转化。譬如伊豆大岛的渔民,他们就采集海水煮沸做盐来自用,多余的就上供给官府作为税赋。而现在他们可以把盐和鱼都卖给苦兀宣抚使衙门。
所以狗将军将盐户与渔民一起一刀切,就是避免渔民伪装成盐户,然后继续出海打渔迫害生灵。
可他的法令实在太粗疏,一刀将所有涉及捕猎、捕捞动物的职业全都砍了,除了取消鹰匠这个行为看起来比较有先进意义之外,其他的举动更像是在进行类人行为艺术。
内城开门,逐次上殿。
狗将军脸色苍白,坐在首位。
“将军!你难道想让天下人饿死吗?”
首先站出来反对将军的,倒不是已经被软禁过一次的大久保忠朝,而是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圀。
他不仅仅是朱舜水先生的学生,更是狗将军的相父。
如果不是德川光圀在继承会议里据理力争,和被狗将军刺杀的崛田正俊一起力保德川纲吉,他就根本没机会当将军了。
德川光圀现在满面通红,气得怒发冲冠。
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当时看起来还挺正常,儒雅随和的德川纲吉,当了将军之后竟然变得如此令人不可理喻。
狗将军震怒:“难道不吃肉就会饿死吗?”
这时,仙台藩的伊达纲村,前田藩的前田纲纪,这两个强力封臣也站出来,和德川光圀统一战线,怒喷狗将军简直不懂民间疾苦。仙台藩是日本东北霸主,前田藩则是德川幕府第一藩,封地百万石。
郑诛和则带着闵王后,在旁边充当旁观者。
讲句老实话,水户藩德川光圀、前田藩前田纲纪,这已经凑齐了江户时代前期三大仁主里的两个(剩下一个刚死六年)。这二人都是精通儒学、体察百姓,努力治理藩国,以让百业兴荣的仁者。他们俩能不约而同的反对,可见狗将军的命令有多失智。
或许是争吵的烦了,或许是没有什么借口,狗将军气得跳脚而失智,不禁脱口而出:
“农民既然吃不到生灵,那何不食大米?”
当狗将军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大殿中的气场都凝固了。
正在和德川纲吉拍板的德川光圀直接脑袋一昏,跌
倒在地上,旁边帮忙发声的仙台藩、前田藩,纷纷扑倒,其他坐在大殿里的大名与高官纷纷浑身颤抖,像弹簧一样抖个不停。
郑诛和差点一口咬到舌头,他吃惊的看着口不择言的狗将军,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简直是历史性的名场面复刻,将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再次发扬光大。
可问题是,晋惠帝那是一个天生的智力残障青年,德川纲吉却是饱读诗书与佛经的幕府将军。
大家连呼吸都凝固的时候,德川纲吉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到气晕过去的德川光圀,赶忙下来想扶起他,烦恼的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德川纲吉很无奈,为什么你们都反对我?
吃生灵在佛经里不就是罪过吗?
吃不了肉,吃米难道不行?
狗将军无论怎么说,都绝不后退一步,强硬的要推行他的仁政。
保护天下生灵。
看戏的闵王后拉了拉郑诛和的袖子,难过的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