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闻他是战场上的恶鬼、凶神，无人不畏惧他的凶名。可真的见到了，又感觉他与传闻中的不同。”
“哦？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凶吗？”林君书问道。
“凶！”貂蝉点了点头，“他手握长戟之时，仿佛天下都不在他的眼中，好像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没有人能是他的一合之敌。他的身躯中像是藏着一匹野兽，平日中的极力压制，在踏上了战场的那一刻便疯狂地释放了出来。”
“……今天，和他骑着马从长安城街道上空奔跃而过时，我好像短暂地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庭院中的梨树已经只剩了三两零星的花朵，清风吹过，树叶摇出沙沙的响声。
“听玉凝香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去了洛阳。王司说他一手培养了你。关于曾经的那些故事，你想……和我说说吗？”
林君书在王允的密室中，发现了一些事物与记录，都指向着一些不太好的猜想。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希望能和眼前的少女亲自地确认一下。
“以前啊……”
貂蝉走到了林君书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林君书转赠给她的玉坠，轻轻地拧开，熟悉的香味散发了出来。
“小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在徐水城生活，我的记忆中对父母的印象很模糊，我们家里很穷，我总是跟着姐姐，姐姐会带着我去帮邻居家的阿婆干活，她在那边帮阿婆洗衣服，将我放在小河边的大石头上坐着。”
“姐姐干完活，阿婆总会给我们一些吃的，吃的不多，大多都是野菜和杂粮做成的看不出颜色来的团子。姐姐每次都只会掰下小小的一块，尝了后说一点也不好吃，然后全都塞给了我。”
“那时候，我还真的以为姐姐是嫌团子难吃，每次都美滋滋的把剩下的菜团子全都吃进肚子里。那时候的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了。”
“后来……我们被父母卖给了县令，我们被关进了地牢中一个个的小笼子里，每天会有人按时进来给我们送饭。一开始我很害怕，可是姐姐安慰我说，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吃饱，虽然我们现在不能出去，但是只要一直活下去，就总有一天会获得自由的……”
“我听了姐姐的话，就没那么害怕了。地牢中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姐姐就在我的身边，每天都能有新鲜的食物，吃饱了饭，姐姐就会跟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外面的世界。其实姐姐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徐水城，她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可听着姐姐自己编的故事，我每一天都还是过得很开心。”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没过多久，姐姐就被人带走了。走的时候，她死死地拉住了木栅栏，大声地跟我说，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活着，去看外面的世界……”
“后来，我也被带走了。她们给我洗澡，穿上好看的衣服，然后和很多的姑娘一起坐上了马车。最后，我被送到了洛阳。”
“后来你就一直跟着王司徒了吗？”林君书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中不自觉地透露出怜惜。
“是啊，到了司徒府，王司徒给我们制定了很严格的规定，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教我们各种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要有完不成规定任务的，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我曾经看到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妹，因为就是学不会舞蹈，被管事活活打死在了院前……”
“王司徒吗……”林君书轻轻捏紧了拳头，愤怒的神色从眸中闪过。
貂蝉沉静在过往的回忆中，继续地轻声讲述了起来。
“后来我学完了所有的技能，和剩下几个为数不多的女孩们被分别送进了一间间封闭的房间。房间中刻满了散发着浓重血腥气味的复杂的咒符。房间中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与外面联通的浴池。”
“司徒每天会来到房间，在我们身上用同样散发着血腥气味的浓稠颜料，画满扭曲的咒符。房间中无时无刻的充斥着血腥气味，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每月十五，会有人在浴池里放满水，我们必须在子时进入浴池，泡满一个时辰才能出来。我一直不知道我们泡的是什么东西，直到某次屋檐被筑巢的鸟雀啄出了空洞，让月光透了进来，池子里是翻腾着各种器官的鲜血。”
貂蝉侧过了脸来，看向了林君书，“道长，你知道吗？貂蝉在你们眼中美丽的外表，都是用这一池池的鲜血，泡出来的哦。”
林君书在翻看密室中残破的记录时，已经有所猜想。王允接触血祭之法的时间，可远远比他说的更早。那时候的董卓估计都还在当并州刺史呢，他的匡扶汉室的“大义”，原来萌生地如此之早啊……
貂蝉站起了身来，向着院中走去，“后来，只有我一个人走出了房间，我就成了司徒王允的义女，被送去了洛阳城外的宅邸等待着命令。再没有人敢靠近我，直到……你来接我。”
“司徒的大计，是我一直以来的使命，渐渐的，它好像也成为了我人生中所有的意义，我所经历过一切，都在为了这一件事做着准备。我并不想逃避它。我不太能理解王司徒所说的大义，但我知道，那些流入浴池的鲜血，那些没能再走出房间的女孩们，她们的牺牲都是在为了这一刻，为了让我在应该的时机，去做出应该的选择。”
“道长，在我被送到太师府之前，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像今天一般，再出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吧。”貂蝉回过身，笑得灿烂地向着坐在石桌旁的林君书问道。
林君书攥紧了拳头，努力将心中升起的那股冲动压下。
“放心，我会好好跟王司徒说的，今天没有逛完的长安城，改天我们一定去将它看遍。”
“我……先回去了。”
林君书起身，像逃跑似地冲向了院门，靠近了院门时，他又停了下来。
“你的能力很少有人可以抵挡的，哪怕是董卓也不行。所以……你可以不用真的献身的。”
“嗯，我知道的……哥哥。”
伸向院门的手顿了顿，林君书拉开了院门，走出了小院……
第84章 让他带你走吧（拜求追读）
次日一早，吕布拎着一堆致歉的礼物，来到了司徒府求见李羽、貂蝉两兄妹。
门房下去通传，不一会儿回来，领着吕布进了府中。
穿过条条回廊，所经的路途却好像与前日走过的不同，吕布停下了脚步，向着门房问道：“这似乎不是前往李兄住所的路吧？”
前面领路的门房听见了吕布的发问，转过头来，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吕将军，王司徒说要见您。”
“王司徒……”吕布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上了门房的脚步。
……
“哈哈哈哈，前日吕将军光临寒舍，李诺一那小子也是的，都不知道通告我一声，只说是借小院款待友人，真是怠慢吕将军了！”
吕布刚走进会客厅，王允便立马从主位上迎了上来。
“王司徒客气了，吕某与李兄一见如故，小院清酒，好友相聚，便已足够。”
王允领着吕布前往主位，吕布却径直走向了偏座，拎着一壶青梅酒和一串零零碎碎的手工小玩意儿坐了下来。
“不知司徒见吕某有何事？如若方便，还望司徒让布与李兄一晤，向昨日之事赔罪。”
“不急不急，来人，上茶！”
王允不急不缓地叫人看茶，待到家丁将茶水奉上，王允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才开口说道：
“吕将军昨日与李、郭、樊、胡四位将军于东城产生了冲突。老夫冒昧一问，将军今日来府，可是为了我府上的貂蝉姑娘啊？”
吕布抬眼向着王允看去。
王允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貂蝉不仅是李诺一之妹，更是老夫之女。李诺一与貂蝉前来投奔于我，因两家旧交，我收李诺一为府中幕僚，又见貂蝉乖巧，将她认做了义女。”
“诺一他一直心系他这个妹妹，曾多次向我提及，想为貂蝉寻找一可依靠之归宿。将军武勇天下第一，昨日之行又可看出将军对貂蝉亦是爱护有加，实属良配，不知将军可有迎娶貂蝉之意？”
“迎娶……貂蝉……”王允的话一下扎中吕布的心里，让这位战场无双的猛将，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紧张。
“可是……”吕布有些迟疑的开口。
王允见状，立马打断补充道：“将军放心，诺一亦有此意，他早钦佩将军之威名已久，如今又与将军结为好友，对于此事，定是十分赞成的！”
吕布摇了摇头，“我是说，那貂蝉姑娘之意如何？”
王允愣了愣，吕布的问题倒让他有些没有料到。
立即反应了过来，王允又堆着笑意说道：“哈哈哈哈，吕将军且放心，昨日貂蝉回府之后，老夫特去向往。貂蝉言语之间尽是对将军的仰慕之情，老夫看来，小女是早已对将军心生爱慕了啊！”
“我为貂蝉之义父，不若今日便由我做主，将貂蝉许配予将军如何？美女配英雄，也是一段佳话啊！”
脑中闪过貂蝉强装着镇定，却已经苍白了脸庞，惹人怜惜的模样，心中柔软之处似乎被狠狠戳中。
“迎娶……她为妻子吗……”
“若真如司徒所言，布，愿求娶貂蝉为妻。”吕布从座位上站起，向着王允深深作了一揖，那双一贯冰冷的眸子中，塞满了笑意。
“既已诺定婚约，将军如何还称我为司徒？小女昨日受了些惊吓，待她安歇几日，择一良辰吉日，为你们完婚！”
吕布顿了顿，躬身下拜，“拜见岳……”
“奉先？奉先你来了啊！”
就在此时，一声不和谐的呼喊突然闯入了屋中。
林君书大步迈进会客厅，先是朝着王允作了一揖：“王司徒。”
王允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悦，昨日林君书便来找过他，让他切勿操之过急，放缓连环计的实施，过早的挑起了吕布与董卓的正面冲突，可能会引起长安动荡。
可万事皆备，时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等的了？假意答应了林君书的提议，今日一早收到下人来报，吕布上府，他便连忙将吕布截了过来。
这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这道士突然跳出来做什么？
虽然心中不喜，吕布当面，王允依旧笑嘻嘻地对林君书点了点头。
“诺一来了呀？正好，我们这谈及貂蝉的婚事，将军武勇盖世，你又一直对貂蝉牵挂有加，老夫欲将貂蝉许配予吕将军。诺一觉得如何？”
“好事啊！若奉先愿意护貂蝉一世周全，那我再放心不过了。”林君书笑着答道。
原以为林君书会从中作梗的王允有些疑惑，这道士想干什么？
答完了话，林君书也不再理王允，转过身子看向吕布，“我刚刚听到府中下人讲，吕将军来了。奉先昨日说要亲自登门，没想到今早就来了。这是给貂蝉带的吗？她说她很喜欢你昨天送给她的小狗。”
林君书径直上前，准备从吕布的手中接过礼物。
“还给你带了涌泉街的青梅酒，我也不知道貂蝉喜欢什么，昨天看她喜欢，就随便瞎买了一些。”吕布笑着将并不算名贵的礼物递了上来。
林君书从吕布手中接过，吕布的表情微微一变，又很快的恢复了正常。
“有心了。那我就不打扰奉先与司徒谈事情了。我先把这些给貂蝉送去，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林君书说完，就带着吕布拎来的那一串小玩意儿告退了。
“他过来就是为了把礼物带去给貂蝉？”看着林君书干脆离身的背影，王允有些疑惑。
又很快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和吕布拉拢起关系来。
约定七日之后，中郎将吕布迎娶司徒义女貂蝉。
吕布最后也还是没能去小院见到貂蝉。王允以既已定下婚约，不宜再私下会面为由将吕布搪塞了出去。
既然鱼已经上钩，那饵自然要紧紧抓牢在自己手中了。
吕布出了司徒府，面无表情地跨上了赤兔马，向着自己的宅邸奔去。
行至远处，他悄悄摊开了手掌，露出了一张字条，那是林君书借着接过礼物之机，悄悄塞进他手里的。
“今夜丑时，跃府而入，小院相聚，奉先务要前来！”
吕布将纸条攥在手心，血气腾起，奔马而过，化为飞灰飘散。
……
貂蝉的小院中，林君书拎着一串玩具，用手肘推开了院门。
“貂蝉，你快来，吕将军给你带了礼物！”
貂蝉闻声，从屋内跑出，向着林君书身后望了望，“吕将军人呢？”
“他被王允绊住了，好像在谈你俩的婚事。”
听得林君书所言，貂蝉脸上顿时染上了两团红霞。
林君书又道，“老东西估计不会再让吕布见到你了，在将你送去太师府之前。他昨日刚答应了我缓行计划，今日就将吕布截住，洽谈你们的婚约，看来他是越来越等不及了……”
貂蝉脸上的那丝羞意散去，从林君书手中接过那一串的各式玩具，抱在了怀中，神色落寞了下来。
“别担心，晚上别睡得太死，不出意外的话，吕将军会在丑时过来，带着你，去完成昨日未能完成的约定啊。”
貂蝉抬起头来，眼神中升起了光彩，看向林君书带着笑意的脸庞。
“要不然就让他今夜，带着你离去这长安城吧。”
第85章 长安星月夜（拜求追读）
子时三刻，月上中天。
林君书推开了小院的院门，貂蝉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
“准备好了吗？”林君书问道。
貂蝉点了点头，手中攥着吕布在街上给她买的那只彩漆木雕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