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皇帝的雕像
老人的话让林君书愣在了当场。
仓亭之战,皇甫嵩围剿黄巾,这些事情林君书都是知晓的。但这些已经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超出林君书的想象。
最初遇见山谷中遇袭的黄巾军和张角,有着陌子若的前车之鉴,林君书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在乌巢之战后,有人想将自己引出而设的局。
但如今细想,却充斥着许多不合理之处。
乌巢在扬州鼎所存的黄天之力爆发中,几乎被整个抹平。除了现在不知还算不算活着的自己外,更是没有一个活口。
能否确定乌巢之事是自己所为,或许都是一个问题。
况且乌巢覆灭对官渡之战带来的影响,袁曹双方恐怕都忙着第一时间针对战局,迅速展开对应的措施和手段。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大费周章的设置出一个完全不确定是否有用的局,来将自己钓出来吧?
林君书目光闪动,若自己眼前所遇的情况,并非最初所想是他人刻意所设之局呢?难不成……
“道友?”一旁的老人轻声开口,向着林君书喊道。
看着老人略带疑惑的目光,林君书中断了思索,连忙回应道:“久违大贤良师之名,贫道……李羽。”
林君书顿了顿,其实想要确定眼前老人的身份,倒是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
虽然系统暂时无法使用,但林君书在巨鹿之战之后,曾于南华修道数年,南华山避世,其中的详情与部份的隐秘,除却南华一脉,外人根本难以知晓。
若眼前之人真是他记忆中的那位老人,关于这些事情,他也定了然于胸。
林君书想了想措辞,缓缓开口道:“道兄,我所承师承与南华一脉颇有渊源,也曾有幸与左慈道兄相交。日前得幸上南华拜访,惜未能得见大贤良师之面……”
老人闻言一愣,他倒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桩事。不过想想或许是自己入世之后,此人才寻去了南华。若是他与师门有故,倒也能说明他为何会出手相助自己了。
“道友客气了,大贤良师之称,不过是凡俗虚号而已。南华,我也许久未归了……”
在林君书的刻意引导之下,二人的对话不断地围绕南华展开。
林君书越问越是心惊,对上了,居然都对上了!这些事情,若非南华门下,不可能全部知晓,眼前之人真的是……
张角也十分的诧异,这个从未听闻,却救下了自己的道友,竟然真的对南华如此的熟悉。要不是知道师父现在除了自己三人外,并没有再收徒弟,他都快以为这是自己师门新收下的小师弟了。
“道友果真与我南华渊源颇深,诸多辛秘之事,就连我也只是曾听师父提到过。”张角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林君书笑了笑,心中暗道:“可不是吗,我也是听我们同一个话痨师父叨叨的呀。”
“冀州如今兵祸四起,朝廷派出皇甫嵩领兵讨灭黄巾起义,各地诸侯、群雄也纷纷响应,时局糜烂,不知道友来冀州是为何事?”
林君书张了张嘴,脱口而出就想说“我想帮你”。
如果眼前的老人,真的是张角。
如果,他真的因为那未知的原因回到了过去。
他真的不想看见这位老人,走向死亡的结局。
“黄巾……”林君书想要将后面的所发生的事情,对张角说出。
若是张角有所准备,或许……或许便不至于走上最后的绝路!
可只是才刚刚开口,林君书的身影便如水中倒影般,剧烈的波动了起来,仿佛下一秒便要消散了一般。
“不能说!”
林君书的心底泛起了明悟。
“道友……你的身体?”
张角惊讶的望着林君书的身影逐渐的虚化,又一点点充盈起来,虽然恢复了如常,但张角也感觉了出来,他身上的气息衰弱了很大的一截。
“嗯……因为一些意外,我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
林君书顺势将自己的遭遇简略的讲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关于黄天与时空穿越之事,兴许张角能有所办法。若是自己可恢复,继续留在这个时空,就算不能透露未来,凭借自己如今的实力,也能试着将张角救下来。
“道兄,你可有办法,解决我如今的状态吗?”
张角紧紧地蹙起了眉头,“道友,你说的这情况,贫道也是从未曾听过。虽然看起来有些像魂魄离体的状态,但正常情况来讲,魂魄离体之后,并不能单独留存于世,更难以对现世造成影响。更不用说如道友这般,以灵魂凝聚实体,甚至还能施展道法的。”
“而灵魂离体之后,身体自己爬了起来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或许我师父会有办法帮到道友,贫道也无能为力。道友既然与我南华有旧,可去往南华山一趟。或许能寻到解决之法。”
“多谢!”林君书拱手道了声谢,心底却泛起了苦涩。
张角跟随南华仙人数百年,居然也不清楚自己如今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之前试图透露未来的尝试,让他的身体更加的虚弱,若非黄天之势撑着,他估计自己或许已经快要消散了。
山洞里的篝火,烧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火光轻轻的摇曳着,二人都没有说话。
林君书在想,说不定自己真的已经死了,这一趟穿越时空的旅行只是一场特殊的“走马灯”?让他回到遗憾开始之前,再亲眼看一看这位对他帮助颇多的老人?
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不甘,他发现自己就算真的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似乎也无力去改变任何的东西。
张角望着火堆出神,偶尔将目光投向思考中的林君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道兄,此后你打算去哪?”林君书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打算继续北上,前往巨鹿。我大概会在那里,和大汉的朝廷,展开最后的决战吧。”张角语气平和的回答,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林君书心下震动,先往巨鹿……这是自己最初遇见张角的时候?
“你……会死的!”林君书开口说道,声音有一些干涩。
“大汉欲平黄巾起义之心坚决,数十万军队挥师冀州,你现在的身体……”
张角依旧面色平静,那双稍显浑浊的眸子看向了林君书,“道友,有些事情总需要人去做的。”
“若知不可为便不为,这天下永远都只会像我们如今所见的这般,满目疮痍。纵使千百年过去,王朝更替,日新月异,黎民依旧会是压在土中的牛马,命贱而奔波一生,碌碌且难得善果。以上而剥下,恒古往复。”
“那你去做了,千百年后,就还会有人记得你的黄天之梦吗?黎民,就不是牲畜了吗?”
张角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对。也许会有人记得,也许啊,贫道所做之事,早就湮没于历史的尘埃。或许,贫道浅薄的理想,会在某些时候,给后世志同道合之人带来一点欣慰,曾经也有一个不自量力的老道,想做成和他们同样的事情。或许,在后世之人眼中,贫道只是个做着痴梦的妖人。”
“贫道或许真的快要行至大限了,未来的事情,贫道又怎会知晓。但是……明知不可为的,便不为了吗?”
张角的话语平静,随意的说着,像是和林君书只是在闲谈着家长里短一般。
他那消瘦又虚弱的身躯,却让林君书感受到了莫大的力量。
那是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决心,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慷慨!
林君书的默默的站起身来,深深地向眼前的老人鞠了一躬,“道兄……你的黄天,会响彻这片天地的。”
张角没有起身,只是和蔼地微笑着看着林君书,像是在注视着一位后辈。
“道友,贫道所行之事,不过是步履自道而已。道友有有朝一日,走在了自己追寻的道上,便会知,如此而已,不足称道。”
林君书抬起身来,手上掐起了法决,一根金色的长杖,在林君书的掌中缓缓的成型。
“道兄,我的时间不多了。之前走的急,将你的九节杖留在了山谷之中。这支金杖赠予道兄,以助道兄赶路之便。”
张角微笑着从林君书手中接过了那根,他照着记忆凝出的金杖。
身着粗布长衫,手握金杖的老人,缓缓与他记忆中重叠了起来。
林君书已经望见了天边再次出现的虚幻的水线,那个“浪”,又要来了!
林君书法诀连掐,一连串的回春决在张角诧异的目光之下,扔到了他的身上。
“道友,你不必……”
林君书知道,回春决对张角的身体能够起到的作用不大,他已经伤到了本源,不是几个回复道法可以治愈的。
但林君书还是想尽力为眼前的老人做些什么,哪怕,哪怕他走在的那条拯救苍生的道上,已经没有拯救他自己的路了。
“道兄,保重!”林君书停下了动作,向着张角作了一揖。
巨浪,已经来了。
“再会。”张角笑着答道。
巨浪来袭,林君书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吞没了林君书的意识。
手持金杖的老人,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君书消失的地方,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意味。
只听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清的声音,喃喃道:“是你吗?君书……”
……
意识再次被拉扯,那股浸入的灵魂的窒息感,让林君书完全丧失了动弹的能力。
就在林君书以为自己会在这一次的巨浪中彻底消散之时,翻天覆地的感觉终于停了下来。
脚下似乎踩在结实的地面上,四周传来比之前嘈杂了数倍的人声。
“这一次,是被‘冲’到了闹市吗?”
林君书睁开眼睛,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印入了眼帘。
四周的行人络绎不绝,大多身穿着长衫,天气有些凉意,不少人还套上了棉袄。
放眼望去,不见流民乞丐,就连面带菜色的人都没有瞧见一个。
街边商铺林立,竟然有序,一副安乐盛世的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
林君书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就连在洛阳与长安,都未曾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难道又穿越了时空?这是来到了大汉未曾衰落的盛世时代?”
林君书忍着没有向身边的路人打听当前的时间和地点,身处城市之中,你上去抓到个人就问现在是什么年月,这是哪座城市,傻逼都会觉得你有问题吧?
把你当成了疯子还好,要是当成细作悄悄报上了官服……就林君书目前的三无状态,还是别犯傻惹事的好。
林君书观察到,许多行人都向着长街的另一头赶去,林君书也迈开了步子,跟着人群走去。
“百姓们都往那边汇聚,应该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吧?先收集到基本的情报再说。”
林君书跟着人群走出了两条街,四周汇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四周的百姓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的表情,反而不少人面色沉重。
“兄台,请问一下,大家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林君书想了想,还是向着身边一名青年开口询问道。
被问到青年诧异地看了一眼林君书,“你是刚来长安的吗?今天是陛下龙像落成之日啊,大家都赶去参拜呢。”
长安?林君书一愣。
这里居然是长安?
林君书在长安待的时间也不短,这一路走来,他还真没有认出来。
这比他记忆中的长安,还是繁华了不少。
长安是西汉的旧都,到了东汉才迁都了洛阳,长安失去了国都的地位而稍稍衰落。自己难不成直接穿到了西汉?
龙像落成,西汉有哪位皇帝,显眼包似的在长安雕刻过的自己的雕像吗?
林君书想了想,对历史了解不深的他毫无所获。
“嗯,我昨日才来到长安城,小地方的出来的,对大事没什么见识,兄台见笑了。”林君书向着一旁的青年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