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姑娘，这些……也都是徐水城城主做的吗？”
玉凝香轻轻点了点头，“徐水县表面的这些生意都不是他的核心业务，徐水县的核心营生是人口贸易。”
“我也曾是货品的一员，但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在徐水城是逃不出去的，被选为商品后就连求死都是一种奢望，所以我只能假装顺从，在被卖给某个权贵后再奋起反抗。”
“我原以为这样至少得求得一死，却没有想到，他没有处死我，反倒是把我当做失败品退了回来……”
“于是，我开始经历非人的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了，便主动透露了自己的才能。”
“我和妹妹都是他曾经抱有极大期待的货品，与年纪尚小便生得国色天香的妹妹不同，我是因为天生自带的异香而被选为了货品，而我可以用自己的血液做成特殊的香膏……”
林君书想到了刚入城门时闻到了那阵香味，原本以为会是夹杂着什么神异力量的香料，才会如此的让人失神，没想到竟源于眼前的女子天生自带的异香。
玉凝香继续说着：
“我上交的香膏，在权贵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价格很快就被炒到万金难求。王锲发现了新的价值，比作为货品的我，更能为他提供的更加巨大且源源不断的价值。”
“我要求一间专属于我的房子，于是我成了这间凝香阁的阁主，我不愿与外人接触，我便可以长关店门，就连极乐之时，这里也被列为禁区，禁止进入。”
“青青也是让我自己选的平民区的小姑娘，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因为我的退回，我的父母被盛怒下的王锲杀死，他担心没有了可以制约我的筹码。”
“可我本就对那将我们当做货物换取更好生活的父母没有多少感情，唯一挂念的妹妹也同样沦为了货品，被早早卖给了洛阳的权贵。”
“我一直守在在凝香阁中，就是为了等待有一天，看到王锲的终局，看到他的野心破碎，被他的贪婪埋葬！”
玉凝香的声音，从来都清冷且平淡，像似那些故事，那些折磨与苦难，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林君书却从那清冷的声音中听到了沉重的恨意，这个床榻之上的女子，早就失去了对于生的所有希望，唯一支撑着她苟活着的，只剩下对于畜生满腔的恨意。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来杀王锲的？”
林君书自以为他们做的还算好，应该没有留下太多的破绽……吧？
“因为很明显呀，你们根本就不像来徐水城发泄与享乐的人，在你们救下了这个小姑娘又冒险返回凝香阁后，我便更能肯定了。”
”注意到你们异常的人应该不少，等天亮之后，极乐之时结束，你们的情况就应该会被上报给城主府。你们做好如何应对的打算了吗？”
林君书与胡健默默对视，双双傻眼。
“什……什么，我……我们看上去……这么明显的吗？”
黑脸汉子也一脸的挫败，他对自己的演技，原本还很自信的呢！
至少……也比林君书，有强上一两分……的吧？
“城主府在哪里？我们去了长街之后的平民区，在那里也没有看到疑似城主府的建筑啊？难道是在另一边吗？”
紧闭双目的玉凝香微微摇了摇头。
“两边的平民区都只是普通的平民居住，一边是王锲选择出的有潜力的准货品，在城北区域接受各种培训与调教……你们去的区域应该是城南，那里是最底层民众生活的地方，被粗暴的划分中交配区、生产区、饲养区等几个区域，像牲畜一般被集中养殖，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出更多的人口，充填货品……”
“城主府在城中城内！”
“等等，城中城不是被拆除了吗？”林君书对张角故事中那个骸骨满地的吃人地方印象深刻。
“城中城是被拆除了，但是王锲又将它重新修建了起来。或许是城中城给他带来了别样的满足和安全感，他在那个满是尸骨的地方修建了自己的住所。你们应该见过，就是长街尽头那间纯石料打造的漆黑建筑。”
“什么？那……居然是城主府？”
林君书和胡健还真见过，不仅见过，他俩还在下面逛了一圈。
林君书还以为那是什么花里胡哨又丑了吧唧的特殊景点呢，合着那就是那畜生给自己打造的宅邸呀。
“这可不太好办啊……”
之前观察的时候，林君书就发现，那个奇怪的建筑被打造的跟个乌龟壳子似的，毫无美感。也是因此，以林君书现代人“看不懂的丑建筑都是景点”的观点，才笃定那肯定是徐水城的地标景点。
没想到竟是城主府，那只有两扇紧紧关闭的巨大石门的建筑，看起来可没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潜入的啊……
“确实，城主府一般不会让外人进入，那是王锲常年居住的地方，自从修好后，城里的人都很少看到他露面，如果你们没有别的办法，想进入城主府，是不太可能的。”玉凝香说道。
林君书沉吟了片刻，将自己进城一来所见所闻，所有的情报整合，以期望找出一条完成任务的路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不论是铃儿的事，还是他们岌岌可危的身份，若不尽快破局，别说刺杀王锲那个畜生，他们能不能走出这座徐水城都不好说。
良久，林君书终于开口：
“玉姑娘，您有直接向王锲通禀消息的方法吗？”
虽然不知道林君书要做什么，玉凝香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请您明天一早给那畜生传个信息，就说吴郡陆家少主的心腹来徐水城考察，他们已经通过了我的考察，明天我有一笔大生意，要和他谈！”
“什么！你们是吴郡陆家的人？那个江东的大族陆家？”玉凝香惊讶道，吴郡与幽州相距甚远，她猜测过很多身份，就连最不可能的黄巾军都猜了，却未想到他们竟来自江东世家？
林君书笑道：“我们是谁的人不重要。”
“您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砍掉王锲狗头的人就好！”
第20章 计入城瓮
“林公子，您是想以交易为借口，进入城主府，接近王锲再伺机刺杀吗？”
“没错，既然他注定会怀疑我们的身份，那我们索性直接摊牌好了。他总不会想到，远在江东的吴郡陆家，会专门派人不远千里来杀他一个小城县令吧？”
玉凝香迟疑的点了点头，刚刚听他所言，她本已经相信了他们吴郡陆家的身份，现在见他所说，他们这“吴郡陆家心腹”的身份很可疑呀……
不过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他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只要他们是来杀王锲的，自己就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我曾去过城主府，还记得一些里面的布局，我唤青青将笔墨纸砚拿过来，将记得的布局默给你们，希望能给你们一些帮助。”
“那真是太好了！”林君书大喜过望，有了布局图，知道王锲那狗东西房间在哪，到时候他们直接半夜溜过去把他脑袋切下来就是了，轻轻松松低调干大事！
不一会儿青青端着文房四宝过来，研好了墨，玉凝香以指为笔，沾墨作画。
“这里是城主府的两扇大门，一般都是从左门进入，从这里一直向前就是一楼大厅……”
玉凝香一边说着，一边根据所说飞速作画。都是一些极其简洁的符号与笔画，确迅速地勾勒出一张复杂的地形图来。
很快，三层的城主府布局结构花了整整三大张宣纸。一开始林君书还能根据她的描述勉强跟得上，再到后面就已经完全不知道画到了哪里了。
做后一笔落下，手指沾满墨汁的玉凝香开口问道：“城主府大抵的布局就是这样了，二位公子可曾记下？”
旁边的青青立即取来毛巾，为玉凝香仔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墨渍。
林君书心中大操，看懂都很勉强了，你问我记下来没有？谁能就这么看一遍就记得下来啊！
林君书正犹豫着怎么委婉的开口，就听见身旁黑脸汉子的声音传来：
“多谢姑娘帮助！我二人已熟记在心，定会竭力铲除祸害，不枉姑娘一番帮助！”
“如此甚好！青青啊，去将这三张图纸拿去烧掉，不要留下痕迹。”
“是！”
青青听话地接过图纸，就向厅房走去，拿出铜盆将图纸放入，熟练地拿起桌边烛台引火……
“我……这……”
这就烧了？啊？这就全记下了？张角不是说，胡健虽然实力尚可，但是脑子太轴，需要我统筹全局的吗？我怀疑你们在针对我！
难道这诡异版三国主加的是智力，我这种普通人在这个世界，属于智力低下的那一种？
林君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进了城主府，小女子便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了，那是王锲的老巢，二位公子还请一定注意安全，无论成败，都不需再返回我这凝香阁，那个小姑娘，我会安置好她。”
“林公子，这枚玉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您可以收下。可以以香膏交易入手，徐水城的人口贸易，南方的大族看不上眼，但若是少见的香膏，倒不会让人怀疑。”
林君书接过，那是一个系绳的水滴型镂空玉坠，淡淡的异香透过镂空的雕纹散发出来，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轻轻地一拧，便能严丝合缝地合上，阻止香味的发散。
林君书小心翼翼的收好，他明白她的意思，若他们此行成功还好，若是刺杀失败，事情败露，与他们有过交集且牵连甚深的凝香阁下场一定好不了。
也许因为她的商业价值，王锲不会杀她，但她仅剩的自由与尊严都一定会被无情的抹去。留给她的未来，只会是作为不断生产香膏的机器，直至被抽干最后一滴血。
林君书向着玉凝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放心！最开始我只是把它当做了一个任务，可当我真的来到了这里，看到了如此多的景象。为了我们所遇到与看见的那么多人，王锲那个畜生的头，我们也一定会砍下的！”
二人告别了玉凝香，前去为他们新准备的房间休息。
今晚林君书是不打算睡觉了，《太平要术（修身篇）》有养神的功效，他得好好想一想明天的话术，为了获取王锲的信任做好准备，等天快亮的时候，再练功补补就是了。
走廊上，传来林君书的声音。
“老胡，你真的全部背下来了？我不信，那我考考你……”
次日一早，青青已按之前的商量，听了玉凝香的命令，先去城主府报信。
凝香阁，玉阁主的房间内，三人默默地等候。
屏风已经拉起，遮住了床榻之上的玉凝香。
林君书与胡健坐于厅房，淡定的品着香茗。
林君书已经脱下了昨日那身盔甲，换长了一身华丽的紫色长衫。
虽然还是盔甲更能给他安全感，但为了嘴遁的效果。想着人靠衣装马靠鞍的林君书还是作了变装。
身着长衫、腰佩军候令，发冠是玉凝香与青青找来的假发亲手为他编的，右手握着一把便面（汉朝文人常持用的一种扇子，形似菜刀），左手黑绳缠腕，把玩着玉香挂坠。配上他现代人白皙的皮肤与本就清秀的长相，还真有几分江东士族大家的味道。
胡健本来林君书也准备给他换个装的，可这黑矮汉子穿上长衫真的哪哪儿都看着别扭，林君书只好让他换回了盔甲，扮作他的侍卫便好。
在林君书的茶喝到第四盏，房门终于被人敲响。
“咚咚咚！”
“请进。”玉凝香清冷的声音响起。
房门推开，青青带着一名身材高瘦、表情凶戾的老者走了进来。
“林先生您好！我是王县令的管家高峰，我家老人特让我来，邀先生入府一叙！”
老者堆起笑脸，冲着林君书作了一揖。
林君书也不起身，眼睛一抬：“哦？管家？王锲人呢？”
高峰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又十分自然地压下，继续谄笑着说道：
“我家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还劳先生移架！”
林君书也不接话，慢条斯理地端起盏茶品茶。
良久，茶盏放下，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听闻王大人早年是商贾出生？果然对士族规矩不够了解，就派这么一白丁过来？看来啊，我吴郡陆家是入不得王大人的眼哦。”
林君书起身，做出一副要拂袖离去的样子。
玉凝香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公子，您误会了。高管家乃王大人心腹，这徐水城上下诸多事宜，都常由高管家打理，绝没有轻慢公子之意啊。”
“是啊！是啊！”高峰连连附和。
林君书止步回头，露出笑来：“看来是我眼拙，误会了王大人，高管家切莫上心啊！”
“不敢不敢，林先生说笑了。”高峰连连摆手，“既然如此，林先生请与我一起，移步城主府？”
林君书便面一摇，眉毛一挑，做足了士族子弟的气派。
“好说，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