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商贾酒肆林立,也没有人来人往的熙攘。
相反,颇为幽静。
静安街五号,却是一座建造得极为气派的府邸,重重院落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府中好几座阁楼的檐台,隔着远远的,都能望见巍峨的太阿宫一角。
特别那铜制厚重大门上方,一块朱红色牌匾,几个鎏金大字,“长公主府”,更是令人退避三舍。
时间已近傍晚,本就阴沉沉的天色,似乎更昏暗了一些。
而此时,靠近内侧一座小院,二楼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内……
那张摆满各类珍史典籍的桌案前,正款款坐着一身段曼妙婀娜的女子。
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袭淡黄色轻纱长裙,腰系流苏,头戴朱钗,勾勒着那丰韵成熟的完美身段。
温婉而独立,端庄而优雅。
特别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那种高贵典雅的气息,更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意。
女子娴静端坐在椅子上,面前却是厚厚一摞,各式各样的账册。
就这样全神贯注翻阅着,时而葱段玉手拨弄算盘,时而黛眉轻皱。
只是那圆润白皙的脸蛋上,已是几分疲惫之色。
此刻,一直俏生生伺候在旁边,一名约摸十六七岁的俊俏丫鬟,再忍不住几分担忧,“殿下,您都在这坐了一下午了,也该歇一歇了!”
“这些账册,明明交给商行那些掌柜便可以,您又何必亲力亲为,一条一条来核算?”
女子总算抬起头,却奈何,只是温婉笑笑。
一声轻叹,“你这丫头懂什么?”
“眼下他既然将商行所有货品的独家代售权都交给了我,两家都已成了紧密的合作伙伴……”
“而他,不仅要操持着商行的事情,肩膀上更还担着临州上百万百姓的期待。临州的新政,虽有了陛下的撑腰支持……”
“可谁都清楚,满朝文武眼下尽管嘴上不说,可全都在眼巴巴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落井下石。”
“朝堂之事,本公主自然无权干涉,可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替他打理好这经营之事,让他能轻松一些。”
那丫鬟若有所思。
可紧跟着,笑盈盈道,“说实话,奴婢跟在殿下身边伺候快五年了……”
“除了太子殿下,还从未见公主,对哪个男子这般关心过。不但处处替他想着,这段时间,更是张嘴闭嘴便是他。”
“搞得奴婢现在,都对那蓝平县公,好奇得很!”
“也不知这是怎样的奇男子,才会令殿下如此上心……”
却又几分俏皮,“殿下莫不会,已经喜欢上他了吧?”
“听府上那些年纪大点的姐姐说,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处处为人家想着,一闲下来心中就念着,哪怕隔着老远看上一眼,心里也喜欢得很!”
刹那间,却见女子脸色瞬间一红。
扭头瞪着她,没好气一声轻啐,“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调侃起本公主了!”
随即,又泛起几分浅浅笑意,轻叹,“还有,你都胡说些什么呢?”
幽幽望向前方,“其实吧……”
“只是总觉得,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轻松,似乎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忘在脑后!”
“生意往来谈判的时候,看他各种奸猾的手段,心中恼怒得很……”
“领着本公主去他那产业示范园食堂吃饭,结果口袋里几个铜板都摸不出来,看他那副脸色通红的窘迫模样,就觉得好笑。”
“看他在演说会那高台上,单薄的身子孤零零的,被台下那些儒生肆无忌惮口诛笔伐着,我又觉得心里好痛,恨不能去替他承受。”
“月光下,看他就那么枕在我怀里,安静踏实地睡着,我又总盼着时间能过慢一些。”
“离开临州才没两天吧,心中又总念叨着。”
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或许更多的,只是想护好他。不求他闻达天下权倾朝野,只求他能好好的。”
温婉笑笑,却又一声轻叹,“其实是不是喜欢上了他,不重要?”
“尚且不论,我一个寡妇,虽未跟两任未婚夫正式拜堂过,可终究名节受损,况且他还比我小好几岁。”
“更重要的,他已经有了三位夫人,我身为嫡长公主,跟他自然也绝无可能,只会给他带来祸事。”
“朝廷礼制与宗室礼法,不可违背!”
“这……”一时间,那丫鬟低垂着头,也沉默不说话了。
可紧跟着,却又嘟囔着嘴,几分鸣抱不平,“谁说绝无可能……”
“前几日,奴婢曾听说,眼下朝廷有官员,私下议论,为殿下您打抱不平!”
“说什么,太子殿下向来顽劣也就罢了,还不专心政事,太子府的事从来都是当甩手掌柜,如今更是不知所谓,跑到临州与蓝平县公同流合污,肆意胡闹!”
“哪像殿下您,当年尚未开府建牙时,可是协理陛下,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说什么,大康能有眼下的安稳,殿下您功不可没!”
然而就在这刹那,却见女子脸色剧变。
哪还有刚才的温婉娴静?抬头望向那丫鬟,目光之中,已是一片刺骨寒意,让人只如置身冰窟。
顷刻间,丫鬟自是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噗通”一声,已是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奴婢胡言乱语,奴婢胡言乱语……”
看着她那满面恐惧语无伦次的模样,女子那满面威严怒色,才总算稍微缓和了些。
即便如此,依然冷凝得可怕,一字一顿,“起来吧,这等胡言乱语,要是再让本公主听见……”
“杖二十,离开公主府自身自灭去吧!”
“太子是本公主,最亲近的弟弟啊!”
然而同样这时,却只听得书房门外,又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
“禀殿下,刚有宫中传来的消息,南楚国王朱举,薨了……”
“陛下紧急召见了左丞相陈公,右丞相曹牧,三省六部官员……”
“经过商议,朝廷派往南楚吊唁的使臣人选,最终确定为蓝平县公王修,陛下也已拟了旨意,而且同时,还下旨从南方州府,抽调五千精兵,紧急驻扎岐山之地!”
刹那间,女子也是脸色微变。
桌案前站起身来,仪态婀娜缓缓走到窗前,美目幽幽望着外面已有些昏暗的夜色。
目光之中,已是一片忧虑之色。
半晌,才幽幽沉吟道,“如果没猜错,是曹牧一派的主张吧!只因举荐制的名存实亡,以及临州新政,陛下才不得不妥协!”
“备车,本公主要去临州府!”
……
第149章 这玩意,也不值钱啊
临州府衙。
太守值房内,王修躺在赵太白身为太守的专用椅子上,双脚搭在面前那日常处理政务的桌案上,正歪着脑袋,使劲打量着手中一块黑褐色牌子。
然而,这牌子除了刻着些稀奇古怪看不懂的图案与文字,眯着眼睛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再用牙使劲咬了咬,终于有些失望了,一撇嘴,“你说这玩意,是你好不容易,才专门从你爹那里求来,送给本老爷的?”
“铜做的,也不值几个钱啊!”
赵太白趴在桌子上,本来正一脸谄媚讨好的贱笑,却是“嗖”的一声便蹿了起来。
“嘶……”眼珠子瞪得滚圆,如同被踩着尾巴,“咦?王兄,你怎能如此说话呢?”
情绪还有些激动起来,“你知道前几日回京,为了给你求这么个赏赐,本宫花了多少心血吗?”
“你又不是不知我爹那脾气!那可谓是千辛万苦,还差点又被他吊起来抽一顿,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他才总算勉强答应。”
吞了吞口水,“而且你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吗?”
“我告诉你,有了这玩意,除了后宫禁地,皇宫之中可横着走不用通报。不仅如此,临危之际,全国可任意调动两千将士!”
“当然,这都不重要!最关键的,这可代表着,皇帝对臣子绝对的信任与亲近,天大的恩宠呐!”
“有了这个,以后,朝中那些大臣要想再屁大点小事就参你弹劾你,多少也得掂量着些了!”
“别的不说,朝中多少公主与就藩的亲王,都没有这待遇?”
眼见王老爷有点晕乎乎的,又一脸邀功的媚笑,“怎么样,王兄,本宫对你好吧?”
一拍胸膛,“哎,没办法,谁叫咱俩是过命的兄弟?”
“纵然王兄拎着铁锹追我千百遍,我待王兄依然如初恋!”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感动了?”
“只是,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做生意搞钱啊?”
“本宫可是把心都交给你了,你要是还敷衍搪塞,就实在不厚道了!”
而陈进程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死死盯着那块牌子,却是羡慕得两眼通红。
王修顿时气得够呛。
瞪着这狗东西,脸色漆黑。
这货怕是有点毛病吧。暂且不论,老子对你这番话咋就那么不信呢,关键,就这么块牌子,有毛用啊!
老子待在临州好好的,吃饱了撑的才跑去皇宫里横着走啊?
就你爹那失心疯脾气,老子敢往他跟前凑?
然而这时,外面却急匆匆跑来一衙役。
站在门口,一拱手行礼,“禀判司大人,京城来人了,说有陛下的旨意要传!”
王修顿时一阵疑惑,询问的眼神望向赵太白,却见这狗东西,比他还懵。
一阵气结,却也只得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了一声“废物”,大步便朝外面走去。
……
而当王修走出府衙,果然只见大门外,正停着一辆精致马车。
旁边,正站着一个身着宫中袍服的中年太监,毫不意外,正是那明德殿御前行走主事太监张谨。
只是比起前几次,他王老爷封侯与晋封县公,前来传旨时,阵仗简单了太多。
随行只带着七八个宫中侍卫。
可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瞬间愣住了。
只见张谨大步迎上来,依然一脸笑眯眯模样,一躬身,“王县公,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