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向上级发报。”
史密斯从野战医院回来，在指挥部的掩体内下命令。
“不是第10军。使用远东密码。我不但要向第10军，还要向麦克阿瑟和联合国军司令部直接发报。”
“12月5日夜间的作战中，陆战一师增添了370名伤员。12月6日的突围战斗中，我部有310名军人阵亡或失踪，并增添了178名伤员、110名重度冻伤患者和203名重度精神疾病患者，这些伤病员均已完全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12月5日晚至今，已有11名伤病员在野战医院去世。随着防御态势的继续恶化和伤员的不断增多，死于医院的军人会越来越多。”
“陆战一师当前的可用人数已降低至12000人，这其中包括了运输、后勤等所有的非战斗编制人员。”
“如果12月7日，陆战一师被包围和孤立的态势仍旧无法得到根本性的改善，我部将不得不向中国军队投降，以避免无谓的牺牲，尤其避免是本有希望活下去的伤员死于恶劣的环境当中。”
第三十一章，麦克阿瑟不太妙
西线。
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终于搞清楚了当面的中国军队的番号：这支被中国国内称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军队，在西线投入了6个军、18个师，兵力规模大概在16~20万人。
西线的美军有多少呢？清川江大溃败之前，第8集团军总兵力是23万人。当然，其中有8万是南朝鲜军。但单算投入战斗的美军，4个师又一个团也有10万人左右了。
但这20万志愿军主动出击把23万联合国军打崩了。而且20万人那一方几乎是纯粹的徒步步兵，而联合国军一方是全摩托化/机械化部队，还有绝对的制空权。这面子上真有点挂不住。
面子归面子，沃克现在必须防止第8集团军出现更严重的连续溃败。在过去10天的战斗中，美步2师损失了2/3的兵力，师长凯泽失踪。南朝鲜军消失了一半，剩余的部队见到中国军队就跟见到鬼一样。美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听到冲锋号和呐喊声就吓尿。
怕什么偏来什么。12月2日夜到12月3日晨，第8集团军的前出侦察部队发现，似乎有大量中国军队正在从中部山脉迂回南下！
又来了又来了，中国军队惯用的夜间穿插、分割包围！
沃克随便一看地图就能猜出中国军队的意图。这是要再来一个穿插包围，将刚刚退到肃川-顺川的美军团团围住。如果被中国军队包围在平壤以北的这片荒山野岭，沃克不敢想象自己会再丢掉多少部队。
或许连自己也丢掉？
12月3日，刚刚在肃川-顺川-慈山停留没多久的第8集团军再度南逃。他们不是撤回平壤城内，而是向平壤南边撤退。与此同时，平壤城内的美军后勤保障机构、物资、韩国军队、韩国刚刚建立的政府机构也纷纷打包准备南逃。
12月4日，主席发报给彭总：“平壤敌似正准备撤退，但志愿军仍应执行休息和休整计划，待主力部队完成休整后，如平壤敌未退，则准备先打平壤之敌，包围攻城。如平壤之敌已退，则向三八线进攻。”
电报刚发过去，前线侦察的情报就传回了志司：敌人真的跑了。
处于短期休整中的西线13兵团随即做出响应，39军、40军、40军各派出1个师，分三路向联合国军的肃川防线挺进。至于38军，12月3日联合国军发现的正在向南穿插的中国军队就是38军的114师。
三个师果然发现联合国军已经溜得一干二净，并且40军120师的前出侦察部队发现平壤城内的敌军也在大规模撤退，已经快要跑光了。
于是，志愿军12月5日全面进入肃川-顺川-慈山，12月6日，39军116师和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的先头部队从两个方向进入平壤，两支部队在大同江边胜利会师。朝鲜首都平壤，被联合国军占领46天之后重新获得解放。
“我无法形容前线的部队遭受了怎样的打击。”
沃克给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发报。
“从清川江的撤退是一场沉重的灾难。我们丢弃了大部分的重装备。美步24师在11月24尚编有97辆坦克，现在只余23辆。损失的坦克中大部分不是被中国军队击毁的，而是主动抛弃的：或是故障无法运动，或是为了减轻后撤通道的车流压力主动放弃。”
“比坦克更难运动的火炮，丢弃得比坦克还多。”
“第8集团军现在无法抵挡中国军队的新一轮攻击，在平壤不可能，在汉城也不太可能。”
麦克阿瑟转向参谋部的作战处长莱特：“赖特将军，听说你制定了一个后撤的方案？”
赖特：“第8集团军损失的坦克和火炮将从日本和冲绳运输至朝鲜半岛，补齐他们的装备。船只已经开出去了，最快的一艘明天就可以抵达仁川。但是，我们必须继续退却。第8集团军应当全部撤退到三八线以南，但在汉城以北和汉城以南地区，我们要布置几道防线，迟滞中国军队的攻击。”
麦克阿瑟：“还有东线。”
赖特摊手：“美步7师表示，他们的燃油、食品已经不多了，当面的中国军队十分狡猾，他们无法冲入长津湖地区解救陆战一师。我们只能让史密斯竭力突围。”
麦克阿瑟：“史密斯昨天发来一封措辞十分坚决的电报，说陆战一师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赖特点头：“或许这也是一种可选的结局。”
“将军，华盛顿来电，柯林斯参谋长即将飞抵东京。”
麦克阿瑟和赖特同时转向通信参谋：“什么时候到？”
“明天，12月7日。”
莱特：“柯林斯参谋长一定是为陆战一师的事情而来。”
……
美国陆军参谋长柯林斯长途跋涉了20小时，中途停机加油两次，才从华盛顿飞到东京。
“闪电乔（柯林斯的绰号）！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麦克阿瑟热情洋溢地和柯林斯打招呼，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有点像在和久未谋面的老部下寒暄。柯林斯不由得暗暗苦笑。
你麦克阿瑟是五星上将，没错我只是四星上将。可我是参谋长，美国陆军的老大啊……
柯林斯：“麦克阿瑟司令，现在是东8区时间12月7日下午2点，我想马上知道陆战一师今天突围战斗的最新情况。”
一行人来到联合国军司令部的空军司令部，只有这里才能最快了解长津湖的真实情况——在空中侦察或轰炸的美军飞机回报的信息肯定是最准确最快捷的。
今天陆战一师的突围比昨天还要糟糕，昨天炼狱一般的战斗影响的可不只是参展的那两个营，整个陆战一师的士气都越来越低下。12月7日，史密斯放弃了夺回矮山重新控制机场的想法，而是专心向南攻击，打通回兴南港的通路。
陆战一师的坦克、装甲车与60师恶战了半天，60师的主阵地巍然不动，陆战一师连（已被炸成碎石堆的）水门桥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其实60师现在不是单独作战了，在新兴里围歼31团、休整3天之后的27军已经南下，80师现在担任60师的后备队，60师要是在阵地上打光了，80师还能顶上去。
“第5航空队的一线飞行员报告，陆战一师停止地面进攻了。”
柯林斯：“我明白了。”
柯林斯坐下。喝水。
麦克阿瑟：“乔，我认为，如果不使用原子弹给陆战一师开路，他们撤不回来。”
柯林斯：“我，和五角大楼，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准备。你会觉得这很难以接受吗？”
麦克阿瑟：“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轰炸中国境内目标，甚至不排除使用原子弹，不对中国实施海上封锁，不同意武装国民党军队，不给我再增加5个师的兵力，我们在朝鲜是无法取胜的。不只是东线正在发生的巨大失败，西线的溃败势头未来也无法阻止。”
柯林斯：“麦克，远东情报司令部发回的关于中国志愿军的报告也放在五角大楼的案桌上了，我坦率地问一句：为什么20万手里拿着破铜烂铁的中国军队，竟然可以把23万装备良好的联合国军击败？更何况我们还掌握着绝对的制空权！”
麦克阿瑟取下自己嘴里叼着的烟斗：“因为韩国人就是一群猪！他们负责的侧翼只一个晚上就被中国军队突破了，那里可是有3个韩国师！”
柯林斯摇摇头：“美国陆军会向朝鲜半岛增派1个师，就是在维克斯堡刚刚从预备役转正的那一个，美步43师。另外，海军陆战队也在重建一个师的编制，只是不知道会叫陆战二师还是继承陆战一师的番号。更多的部队不可能了。美国不打算为了朝鲜而全国总动员。而且，五角大楼也不建议在朝鲜半岛使用国民党军队。白宫的态度很坚决，他们不想要常凯申的人，一点也不想。”
麦克阿瑟：“那么我们可能会继续失败。沃克已经从平壤撤退，将来他会从汉城撤退，一直撤退到釜山，就如同今年7、8月份时那样。只是这一次，我无法再在仁川进行登陆了。”
柯林斯：“麦克，现在在朝鲜半岛的25万美国军人，以及两万英国人、1万土耳其人、几十万韩国军队，就没有办法阻挡中国人的进攻吗？你我都知道，中国投入的部队也不是无穷无尽，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人员数量优势。”
麦克阿瑟：“去掉韩国军队，那么中国的人员数量优势就很大了，参谋长先生。况且他们是受到苏联的帮助和支持的，与这样的军队作战，美国不予以足够的重视是不行的，如果不扩大战争规模，我们迟早会失败。”
柯林斯：……
柯林斯想了想，还是先不要说心里头的那句话了。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在五角大楼和白宫已经有很多人在这么想了：要不，换一个人试试看？在朝鲜顶住中国人的进攻，仅仅是顶住进攻而已，有那么难吗？
第三十二章，插白旗了
1950年12月8日，美国时间12月7日。
昨天一夜对陆战一师又是个异常残酷的战斗之夜。就在昨晚，完成了短休整的27军接替疲惫的20军58、59师，对陆战一师的据点发起大规模渗透进攻。
经过休整和重新编组后的27军参战的是三个师，但每个师下面只有2个团——当然这2个团编制都算是比较充实的。新兴里的恶战让27军付出了很大牺牲，全军阵亡2200人、伤3700人、冻伤2000人，但歼灭美步31团之后，27军的士气也到达了历史最高峰。
不仅是士气，还有技战术素质的提升。在美步31团身上，27军交了昂贵的学费，也真学到了不少破解美军火力优势的有效招数。
陆战一师的阵地晚上灯火通明——美军靠空投的柴油、发电机、电线和探照灯，硬拉出了一道“不夜区”。27军集中特种射手，使用缴获的加兰德步枪（缴获的加兰德比志愿军手中磨损老旧的三八式、中正式准）在300~400米的距离上给探照灯“点名”，当灯光被打熄之后，渗透的步兵分队向美军的阵地跃进。
陆战一师也有后手。一发现探照灯被狙击就打照明弹，然后用迫击炮覆盖阵地外围，志愿军也同样以迫击炮互射压制。至志愿军吹响冲锋号时，陆战一师几台此前一直保留不开的探照灯突然打开，而27军的突击队也迅疾四下卧倒，本就加倍分散的突击队没遭到多大损失。
双方反复拉锯，到12月8日凌晨，27军81师突破了美军长椭圆形阵地的东南角（古土里），进入了古土里村。直至天亮，陆战一师仍没能将81师赶出古土里，美国空军的飞机飞抵战场上空时，两拨人在古土里的残垣断壁里近距离交战，美军的飞机根本没法做空中支援。
在战斗中，81师的战士发现，与他们当面交战的陆战一师官兵已经有不少挂彩的了——或是头上或是胳膊缠着纱布。这种轻伤员按以往美军的原则，也是要在野战医院里歇着，如果有飞机降落是可以运到后方养伤的。可现在既没有来援的飞机，包围圈内的陆战一师也减员严重，为了生存，美国大兵也不得不“轻伤不下火线”。
81师现场的战况通过步话机汇报到27军，27军再发电上报9兵团司令部，陈士榘对此做出的判断是：陆战一师已是在“困兽犹斗”状态。
不过，“困兽犹斗”的美军抵抗也是最疯狂的。从81师、27军的汇报中，9兵团了解到不但陆战一师打疯了，天上的美国飞机也疯了。古土里、富盛里上空随时都盘旋着二十几架飞机，这些飞机大多只执行一项任务：用12.7毫米机枪、小炸弹疯狂攻击古土里外的空地，一组飞机的子弹炸弹丢完了就返航，接着又有一组飞机上来顶替。
这篇空地，这里是冲入古土里的81师指战员与外围部队联系的必经之路。
美军的空中支援极为疯狂，由于飞行高度很低、飞行员为了精确瞄准地面目标而在做长距离直飞，27军80师用重机枪仰射，在一个上午都蒙下来两架美军飞机，飞行员甚至都没来得及跳伞。
但是美军密集的空中支援确实起到了很强的遮断作用，外面80师的援兵无法走这条通道进入古土里增援，古土里的81师也无法将伤员送出来。在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陈士榘直接命令81师，让他们突入到古土里的一千多人交替掩护退到村庄边缘，然后找美军飞机遮断的间隙暂时退出战斗。
8日下午，81师逐次退出了古土里，虽然步兵撤走了，但27军和20军的迫击炮可没闲下来，一直在外围打冷炮干扰美军空投物资。
在下碣隅里战斗中直瞄立下大功的霍富贵和他的66号炮组，在下午也赶上了战斗，他们把榴弹炮安置在一个下凹的跑位阵地，用在下碣隅里现缴获的105毫米榴弹朝美军的核心阵地连打了30多发炮弹，并且在美军飞机飞过来扫射之前转移了阵地。
12月8日黄昏，美军的空运和空中支援飞机开始返航、而志愿军的新一轮夜间攻击还没开始组织，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这时候，在富盛里外围警戒的20军58师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美军将封锁线的一小段铁丝网移开，一辆吉普车，插着一面大大的白旗，从富盛里开了出来，不紧不慢地，一直开向志愿军的阵地！
……
美军这边，12月8日是一个让他们沮丧甚至绝望的日子。
柯林斯参谋长在东京只呆了一天，12月8日清晨就飞到了汉城。他去汉城，主要是去第8集团军司令部了解西线战场的真实情况，但飞机降落之后，柯林斯接到最多的，还是东线长津湖的战况。
陆战一师又在晚上被日了，而且这一次被日得比前几次都惨……
史密斯前天发电报说可能要投降，五角大楼和麦克阿瑟都没有正面回应。柯林斯不知道麦克阿瑟怎么想的，但是在五角大楼，各将军的意思基本上是“还是投降吧，投降对大家都好”。
这是真的。
现在包围圈里还有一万二千名美军。三个方向的增援救援力量都被卡住了。如果不投降，陆战一师在战斗中被逐渐消灭，美军的阵亡总人数会+12000。如果投降，就是多了一万二千名俘虏。
俘虏算个什么呀，常规操作而已。但是死人可就麻烦大了，而且是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柯林斯反复看了两遍陆战一师发出来、第8集团军司令部收到的战况电报，昨天的夜袭让陆战一师不但人员伤亡惨重，而且丢了半个古土里村。截至发报时（8日上午11时），那半个村子里的志愿军还在和陆战队员打成一团。
“沃克，”柯林斯问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从现在来看，你觉得第8集团军还有可能守住汉城吗？”
“很困难，参谋长阁下。部队仍然处于混乱之中，这不是紧急补充装备或者弹药就能解决的事情。”
沃克这两天一直在尽力收束部队，他的集团军直属警卫部队、侦察部队现在都快成督战队了。
就在12月7日下午，一艘运输舰靠上了仁川的码头，里面是远东战备仓库运上来补充给第8集团军的重装备：90辆坦克。可是，运输舰在码头开始卸货了，沃克却发现，仁川甚至汉城附近竟然找不到空手的坦克兵——他们在清川江附近丢弃坦克乘坐卡车南撤，但现在第8集团军下属的几十个运输连早就是一团混乱，卡车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坦克手也不知道在哪里。
忙到7日深夜，第8集团军终于联系上了一拨坦克手——美骑一师的一个坦克营两百多名空手的坦克兵。这些家伙坐卡车南撤，路过议政府、路过汉城一路不停，跑到韩城南边的水原市了。沃克让这帮小崽子赶紧回汉城领坦克。
可是第8集团军现在败退的趋势，仅仅是领点武器弹药就能挽回的吗？恐怕不是吧。
柯林斯：“尽管如此，临津江-议政府-汉城地区还是要组织若干道防线，就算只为了政治影响，我们也得打这一仗。”
沃克：“然后再被中国人迂回突破，让我们再损失三分之一的部队吗？”
柯林斯摇摇头：“不是让你们守住汉城，而是做出守卫的姿态。你们如果能把中国军队在这一带迟滞一段时间，五角大楼就能在釜山做好防御的准备。”
沃克：“从8月到12月，从釜山防御圈，再回到釜山防御圈。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们损失惨重。”
柯林斯：“第8集团军不是这场灾难中损失最惨的……”
沃克：“参谋长阁下，您希望稍微减轻一些我要负的败仗责任吗？”
“嗯，我只是觉得，你不是最高阶的要负责任的人。”柯林斯模糊地说了一句，然后换了个话题，“沃克，我需要用第8集团军的电台，用陆军参谋部的名义和密码发报。”
“可以，电台随时可以工作。”
柯林斯：“是该让陆战一师向中国人投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