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熊、一猫,他继而写道。
“熊至百丈处,猫已前行十丈,熊至十丈处,猫复前行一丈……”
他的脸上带着玩味之色,用碳笔轻轻写道:“如此反复,人可捉得猫否?以算学如何解释?”
在一个如此平常的月夜,让无数个大明学子夜不能寐的算学题目就此诞生。
朱厚熜碳笔一挥,题写道——熊猫之问
“喵”
大胖橘被朱厚烽的竹竿挑到了尾巴,一下子蹿得老高,整张猫脸也一下子皱成一团。
“哈哈哈”朱厚烽摇摇晃晃地在熊猫上站了起来,一把将落下的大橘猫抱住,小胖手狠狠地揉了揉。
朱厚熜见状也是一笑,手中在碳条运笔如飞,不多时一幅生动的熊猫图,就跃然纸上。
在月光的浇灌下,那画中的人熊也仿佛活了过来,憨态可掬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当然,以后无数个见到这幅画的人,都会想起某种不知名的恐惧。
麦福在朱厚熜身后,悄悄瞥了一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就直觉而言,在他看来熊一定能追得上猫,但若让他解释为什么,麦福只感觉脑袋就像一团乱麻似的。
陆炳也好奇的凑了上来,看着宣纸,情不自禁的念诵道:“如此反复,人可捉得猫否?”
“熊跑了一百丈,猫也跑了十丈,熊跑了十丈,猫又跑了一丈,如此下去熊岂不是永远追不上猫,可是,可是……”
他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打算不去想这个头疼的问题。
“麦大伴,将此题拿去西苑处印刷,就作为算学考试的一道附加题。”
朱厚熜想了想,特意叮嘱道:“能否做出此题不影响分数,待众考生答完卷后,再将其发下去!”
“谨遵圣谕!”
朱厚熜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陆炳,笑问道:“陆炳,江南的情况如何?”
“江南官场风平浪静,文人之中倒是因为礼争闹起了不小的风波,商人们也是蠢蠢欲动。”
“哦”
“而且在民间也是流言四起,特别是关于主上修道一事。”
“怎么说的?”朱厚熜负着手望着天上明月问道。
陆炳的语气变得轻缓,言道:“说主上不理朝政只顾修道,祖宗家法都视之为无物。”
他身子微躬,立刻单膝跪地,“还说陛下,怕是想成仙想疯了,要步秦皇汉武的后尘。”
“哈哈哈”朱厚熜失声大笑,月光与他的道袍融为一体,在夜色中就仿佛真仙临凡一般。
陆炳见状立即言道:“主上有仙人之资,诋毁者皆是愚钝之辈。”
朱厚熜一边笑着一边挥手让陆炳起来,他自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但他关注散播谣言的人。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陆炳心中还是有些困惑,秦皇汉武,皆是雄才大略之人,都汲汲于仙道,可却无功而返。
秦朝二世而亡,始皇帝也永远只能待在地下看着一群俑人。
汉朝虽有基业四百年,但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先丧妻后丧子,死后连陵墓都被赤眉军盗了个精光。
想到此处,陆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赤眉军都是些狠人,连尸体都能去亲热。
他看一下前方的朱厚熜,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主上能不能修仙有成,他陆炳一定誓死效忠。
“谣言从何时而起?源头在何处?都有哪些势力插手?”
三个尖锐的问题,陆炳沉吟了片刻答道:“谣言开始于今年六月中旬,源头是盐场的工人,目前只查到了商人在暗中谋划。”
“哼,商人!”朱厚熜一甩道袍,言道:“如果只有商人,他们安敢如此?”
但随即,朱厚熜好像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敲打在汉白玉石柱上,喃喃自语:“江南,江南!”
“主上不必忧心,予臣三千锦衣卫,当可扫除一切祸患。”
朱厚熜一挥道袍,“怎可如此轻率?”,脸上却是笑意不减。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江南的事,有你出手的时候。”
“真的!”陆炳一激动顺手拍在了一旁的汉白玉柱子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不出意外,汉白玉石柱裂开了。
陆炳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
朱厚熜:“……”
第37章 玉玺
规整的汉白玉块铺在了须弥台的最底端,向上是栩栩如生的螭首。
螭首鼻尖向上顶起,嘴巴微张仿佛在吞吐着什么,一层壮观的螭首构成了须弥台的最外侧。
栏杆在月光的映照下,雕刻的人物和花卉,也仿佛拥有了生命,这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也是建筑史上的壮观。
然而——
就是如此精美的须弥台座,最左侧突兀地丢掉了一个柱头。
朱厚熜哑然一笑,微微侧身看向陆炳身后的麦福。
“麦大伴,就再给他记上一笔,从赏银里扣。”
麦福故作为难,完全无视了一旁眼巴巴的陆炳,答道:“陆千户算上今天的汉白玉柱,因为损坏物品所欠的银子,合计一千五百两。”
他顿了顿,声线稍微有些拖长:“扣掉赏银,即使算上俸禄,也还差一千两。”
“一千两!”陆炳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麦公公,你不是算错了吧?”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汉白玉柱,又拿起碎块,仔细地瞧了瞧。
“就这,五十两顶天了!”但看着朱厚熜面无表情的脸色,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一千就一千,大不了我以后的俸禄都不要了!”
“陆千户,上次你拍碎的那张黄花梨桌子,就值六百两,如今这汉白玉石柱,取材之难得,做工之精细,意义之深远,没有七百两拿不下来。”
陆炳傻了眼,完全没有想到石头和木头都这么贵,再一听麦福所报的数字,只感觉往后余生都还不完了。
朱厚熜摇了摇头,“那就再替朕,干六十年活!”
说完他一甩道袍,目光扫视了一圈须弥台,朗声道:“既然有了破碎,再叫须弥就不合适了。”
他抬头一望天空的皓月,再看一下月亮四周的星辰,北斗七星紧紧围绕着一颗星辰旋转。
此星虽然光芒不引人注目,但位置却高高在上,而恰巧在朱厚熜的视线中,这颗星辰正照着奉天殿。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以后,就以紫薇台称之!”
“陛下圣明!”麦福赶忙应和道。
朱厚熜说完,就缓步从慢道上走了下去。
陆炳还沉浸在思绪中,为自己看不到尽头的还债之路而欲哭无泪。
麦福弯下腰,轻轻拍了陆炳一下,笑道:“走吧,陛下还在前面等着呢。”
“别想了,陛下已经免掉了你的赔偿”他一挥手中的拂尘,看着一脸疑惑的陆炳解释道:“以你的俸禄,再干上两百年也还不清。”
言罢他就快步跟在了朱厚熜后面,反应过来的陆炳也赶忙一个闪身向前跃去。
酷暑仍然不肯离开此时的北京,但紫禁城内却听不到一点烦人的蝉鸣声。
朱厚熜一路,过乾清门,途经谨身殿、华盖殿,来到了奉天殿的台阶下。
他一抬头,摧动神思之力,只见大殿上方宏大的气运环绕,明晃晃的光芒竟将此处照的如白昼一般。
一股巨大的金色光柱,仿若雷霆霹雳,从空中投下直直的插在奉天殿中央。
“饿……饿……”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声,朱厚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拾级而上来到奉天殿门外。
大殿的雕龙木门紧闭,两侧的铜炉也失去了白日的光辉。
“嘎嘎嘎”
朱厚熜将门推开,“建极绥猷”几字的巨大牌匾,映入眼帘。
但他随即就将目光放在了牌匾下方的御座上,更准确的是御座前方摆着的一个木盒。
“饿…………饿”
声音更加地清晰,如刚出生婴儿的啼哭,但明显有气无力。
朱厚熜抬腿走了过去,来到御座前伸手将木盒轻轻往上一提。
五条玉龙盘踞在上方,方方正正的玉石下,刻着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着迷的东西。
“咚”
朱厚熜轻敲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这块玉玺虽然是后来仿制的,但同样也是千古罕见的整块蓝田水苍玉。
当初老朱在得到这块玉的时候,只感觉天命眷顾,天意要他复兴华夏江山。
这块玉玺前后雕琢,一共花了五年,玺成之日鬼哭神嚎,数十名玉匠一夜白头。
朱厚熜曾经从自家老爹那里听到过,刘伯温在那一天凭空衰老十多岁,更是突然建议朱元璋另造二十方宝玺。
将此块玉玺只做象征而不使用,至于为什么,连皇室秘闻当中都没有记载。
只是有人揣测,老朱对刘伯温的建议颇为不喜,为后来刘伯温的悲剧埋下了种子。
朱厚熜此刻,望着玉玺上空龙形环绕,通入冥冥不可测之地的光道,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明的二十方宝玺,与上方的国运紧密相连,化为二十四条金龙在国运海中翱翔。
而这“传国玉玺”却格格不入,仿佛孤寂的老者独对千江寒雪。
“叱”朱厚熜轻声一念,神思之力疯狂运转,他目光如炬直视上方的国运苍龙。
“哦”一大口白气,极不情愿的从气运苍龙的嘴里吐了出来。
下方的玉玺却突然震颤个不停,五龙环绕的光柱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响动。
朱厚熜运起神思之力向前探去,但他立刻就眉头微蹙。
那里就像幽深的海沟,再怎么向下也是一片黑暗。
而刚刚玉玺的震颤,只是一点火星,连萤火都算不上的微芒。
他抬头望了一眼悠闲的苍龙,就算把它投进去,也只不过一盆篝火罢了。
“华夏的天运,恐怖如斯!”
他看得分明,大明的国运承接自元朝,隐约和宋有所交集,但至于更早之前就是一片虚无。
或者说,单纯在气运上明朝与之前的汉家朝代割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