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哈哈一笑,又瞧了一眼总是忍不住凑过来听的陆炳,向他招了招手。
陆炳一个疾步,就赶到朱厚熜面前拱手一礼。
“主上”
“你的鱼龙卫训练得如何?”
陆炳语气郑重:“以昔年陛下护卫队为基础,新招录训练鱼龙卫,八千人初步训练完毕,修为最低者,也已踏入内劲。”
朱厚熜点点头:“分出一部分人去广东,让他们见点血,也顺便查查锦衣卫。”
“谨遵上谕。”
第26章 清夜无尘月色银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皎洁的月光为紫禁城披上了银装,时值四月,无柳絮因风起,却有垂杨向月斜。
朱厚熜抬首看了一眼天际的明月,月光倾洒,如飞絮,似霜华,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月华之中。
从古至今月亮就在那里,可是仰望他的人,却始终都在更迭。
朱厚熜不禁言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静谧,就在此刻,他丹田中的紫气旋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快速的向内旋转。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此时的朱厚熜,那他肯定会相信修仙不是妄语!
如果不是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瑰丽的景?
倾洒的月光一下子朝着朱厚熜身上奔涌,他整个人都被月华包围,周身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
“呼…呼…”
朱厚熜有规律的吐纳,点点斑斑的银华,出现在丹田紫色气旋附近,仿若飞蛾扑火一般,和紫色融为一体。
此刻,朱厚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超脱了肉体,转眼间便思考了千千万万的事。
下一刻,他猛然睁眼。
神思境,至矣!
可惜乾清宫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第二人能再见此景。
月色如此之美,不赏月也就可惜了,杨廷和趁兴就在家中的小院摆了一桌席。
布置一些糕点,添加些许酒水,家人围坐在一起趁兴赏着月色。
不同于在朝堂上的城府深沉,今晚杨廷和只着一身青衣,就像与世无争的邻家老头,时不时拿块米糕逗一逗孙子。
米糕蘸着酒水,甜中泛辣,孙子只是一口就吐出了舌头。
杨廷和哈哈大笑,将剩下的米糕一口吃了下去。
杨慎此刻顾不得老父亲,帮着自家娘子绘一幅清月图。
他左手持一支朱笔,手腕和黄娥交错,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株枇杷树,一树海棠,便跃然纸上。
清风徐来,不经意地卷起几朵海棠,飘到了二人的画上。
黄娥面若春色,笑道:“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
杨慎不禁回头,只一眼,情意就在波光流转之中。
月上中天,杨廷和、杨慎父子二人就在院中对坐。
杨慎有些好奇,他问道:“那日父亲派我去送杨潭,满朝文武无一人愿往,为何父亲单单让我折柳赠别?”
杨廷和喝了一口酒,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疑惑的神色,慢悠悠地开口道:“你看我和杨大人交情如何?”
杨慎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尽管两个人都姓杨,却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早些年杨廷和没有登临高位,凡事做出主张,杨潭都会呛一声,直到后来杨廷和当上首辅,两人的气氛才显和缓,但完全不像交情深厚的样子。
想到这,杨慎开口,语气中略带试探的意味:“父亲与杨大人惺惺相惜?”
杨廷和失声一笑:“那老头知道你的评价,也不知该如何说我。”
杨廷和神色变得严肃,道:“我二人立场有别,但终归相识一场,况且这世间的事谁又能知道?今日留一手,明日别人也能抬一手。”
杨廷和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闭上眼,听着院子中清风吹拂树木的声音。
对着杨慎意味深长的言道:“这世态人情,比之明月清风更有滋味,可当书读,可作戏看。”
杨慎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赞同地点了点头。
杨廷和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无声望着明月。
杨潭离开了,由他派人相送,那等他离开的时候,又有谁会来呢?
这一夜,杨廷和享受了片刻的安逸,家人的温馨,自然的美好。
可终究他还是大明的首辅,是如今朝堂的中流砥柱。
杨廷和想了很多,他想皇帝为什么要提捧,他又想该不该去阻止?
有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道理就摆在那,不是你不看它就不在的。
杨廷和也做过小官,自然知道为官清正的难处,且不说上下打点,仅仅养活一家人,那银子也是远远不够的。
杨廷和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希望月亮能告诉他答案。
可月亮又能说什么呢?他也只能静默无言地看着仰头的人。
一刹那间,杨廷和想到大明国库,想到此时,千千万万个被月亮一同照耀的大明百姓。
他心里有了决断,苦一苦官员,背个骂名,这俸,万万不能提。
此时望月的还有谁呢?内阁的四个阁老都在。
费宏提起笔,又将笔放下,提起笔,又将笔放下,反反复复几次,袖子来回地舞动,差点将一旁的油灯都给灭了。
他在想,究竟该不该给家人写这封信。
于公,朝廷对洋人用兵,收回屯门岛,名正言顺,提前将消息传出恐成祸患。
于私,海上的私贸必然会被打击,他的许多家人可都陷在里面。
一旦战端一开,那必定血流成河,城门失火之时,焉有存活之池鱼。
他嗟叹一声:“罢了,罢了,终究血浓于水。”
于是便不再犹豫,提笔挥毫。
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有些事情便不能只由你。
千千万万个人和你有着拉扯。
对月抒情,陆炳不甚解其意。
他只是在月下注视着自己的刀,弯刀如月,寒芒似雪。
他一声大喝:“斩月刀,月华如水水如天!”
他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直冲半空,刀刀凌厉。
空中只见银白色的刀芒,而看不到他的人影。
最后收刀归鞘,他一个华丽的转身,就隐没在了朱墙月下的阴影里。
乾清宫外台阶上的麦福,瞧了一眼远处的陆炳,就借着月光继续看手中的书。
遇见朱厚熜之前,他从不相信有天才之说,他认为天才只不过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做了恰到好处的事罢了。
可见到朱厚熜之后,他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以常理去揣度的。
朱厚熜从来没练过武功,却能够指点他大宗师的武功,甚至隐隐约约让他触碰到了那层壁垒。
麦福是不信道的,可遇见朱厚熜之后,他就看起了道书,在书里,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天地,也明白了朱厚熜心境的恐怖。
第27章 桂萼亦未寝
玉兔西坠,大多数人梦中,张璁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提俸之事,事关重大,牵扯众多,绝非一时一刻之功。
张璁越想心中越乱,越觉得之前考虑欠妥,还是有些草率。
想到最后,他干脆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月色皎皎,仿若白天一般。
“咚”
“咚”
“咚”
恰在此时,打更人从他院落旁经过,木柄清脆的敲击竹筒,让他仅存的一丝睡意也全然消散。
张璁仔细听了听,打更人连敲三下。
“原来已是三更天了!”
他干脆披起厚衣服,点燃油灯就翻找起资料,在昏黄的灯火下奋笔疾书。
可他的大脑仿佛被堵住了一样,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这提俸的钱该从哪里来?
突然他一哆嗦,想到了隔壁新来的桂萼。
桂萼是武康县令,因为政绩出色,来京接受吏部考评。
因为朱厚熜的缘故,志趣相投的二人,自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想到此处,张璁全然不顾夜色已深,面露欣喜之色,穿好衣服就径直奔桂萼的小院去。
桂萼连日来旅途劳动,刚来到京城安顿好,头碰到床就一下子不想起来。
“砰砰砰”
迷迷糊糊间,桂萼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瞧了一眼。
他的房间朝东面西,月亮此时已经升到了屋后。
桂萼开门一看,庭院之中明晃晃,就好似清晨一般,他还以为是自己睡过头,已经到早上。
人未见,声先至。
“子实兄,我来看你了。”
桂萼摇摇头,让脑袋变得清醒,披上床边的衣服就去开门。
“哐当”
大门缓缓打开,一张笑脸就迫不及待地探了进来。
“子实兄,我是张璁啊!”
桂萼衣冠整齐,张璁还以为他也睡不着觉,顿时扰人清梦的忧虑也一下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