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杨茵绛刚刚生下世子,崔姮几乎每天都往秦王府跑,帮着照顾杨茵绛,两人的感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杨茵绛来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缓缓道:
“我与嫂嫂不同,我的功利心很重,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帮他分担,帮他将那些琐碎之事都安排好,让他能安安心心的处理政务,但是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崔姮微微一笑,来到杨茵绛身边坐下,柔声问道:“你相信杨铭吗?”
“相信,他从来都不会瞒我,至少目前为止,我知道他是最在意我的,”杨茵绛情绪低落道。
崔姮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杨茵绛道:“听说嫂嫂初嫁时,与大哥也是伉俪情深,不一样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一样的,”崔姮笑道:“我们的夫妻情深,都是装出来的,后来日子久了,大家也装不动了,然后便各做各事,互不干扰,我被废,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难为他还让我做了几天太子妃。”
说这话的时候,崔姮整个人都非常安静,是那种真正的看开,想通,出世了。
“为何会是这样?”杨茵绛愣道。
崔姮笑道:“茵绛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女儿家嫁人,有几个能够遂心遂愿的?我与你大哥一样,我们成婚当天,是第一次见到彼此,我不满意他,他也不满意我,可惜父母之命不能更改,只能将就。”
“大哥是嫡长孙,嫂嫂有什么不满意的?”杨茵绛真的不明白。
崔姮道:“他出身高贵,视我如下人,就好像他说什么我都必须要照做,如果违了他的心思,就是一顿责骂,我从小性子犟,受不了这个气,所以成婚不足半年,我们就分居了。”
“如果嫂嫂当年能诞下子嗣,大哥也许会回心转意,”杨茵绛道。
崔姮摇头道:“我不稀罕,也许很多人都羡慕我能嫁入皇室,但是外人不知我的苦,我没有诞子,陛下和皇后都怪罪在我一个身上,试问,女人生孩子,一个人能生吗?”
“你们竟然不行房吗?”杨茵绛一脸诧异。
崔姮点头道:“寥寥数次而已,而且日子也不对,不可能怀上的,我也不会对他摇尾乞怜,乞求他的宠幸,这桩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
“那嫂嫂真的是苦命人了,我和杨铭不同,我们俩同心连枝,不怕嫂嫂笑话,”杨茵绛笑道:“还没嫁他之前,我就认定他了,所以才敢觐见圣后,冒死请圣后收回成命。”
“所以啊,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崔姮笑道:“上次秦王带着舍弟处仁,来过庵中,我们姐弟俩聊了很久,秦王一直远远的等着,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耐心的人,你不要乱想,他能在朝堂大闹,拼力维护你,那么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是陛下也不行,除非他不要这个儿子。”
杨茵绛这次之所以跟着杨铭离京,其实就是要来见见崔姮。
她没有几个可以交心的人,崔姮算是其中之一,她害怕自己将来会落到和崔姮一样的下场,毕竟她如今也被废了。
“与嫂嫂闲聊,茵绛心里宽慰不少,”杨茵绛幽幽道:“但愿他没有变心。”
这时候,崔姮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而杨茵绛是背对着,所以并不知道菜园子里来人了。
“那如果他变心了呢?”崔姮直接问道。
杨茵绛沉吟半晌,惨然一笑:“那我就去死好了。”
“这是不打算跟我同陵而葬了吧?”杨铭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杨茵绛猛的转身,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丈夫。
“你怎么找来的?”杨茵绛惊讶道。
杨铭笑了笑,先是朝崔姮微微揖手,随后笑道:“妻子不见人影,我不该寻吗?何况想要找到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茵绛瞥了身旁的崔姮一眼,无奈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夫妻无秘事,我要是不偷听,怎么能知道你最近竟会这样乱想?倒是让大嫂见笑了,”杨铭笑道。
“我可没有笑话,你们聊,”崔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离开了菜园。
杨铭缓缓上前,将妻子抱进怀里:
“不要乱想,你还记得吗,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没有还呢。”
杨茵绛用力的抱紧丈夫,靠在杨铭肩头:“是你忘记了,在荆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待我如至亲,凡事从不瞒我,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欠我了。”
说罢,杨茵绛一口咬在杨铭肩头。
菜园边,有座木屋,是崔姮用来歇晌午的地方,里面被褥俱全,就是有点冷。
杨茵绛被扔在了床上,随后猛地一把将杨铭拽倒,开始全力迎合自己的丈夫,她迫切需要得到丈夫最热烈、最毫无保留的回应。
木屋内,时而哔哩吧啦,时而叮铃咣当,动静可谓不小,在安静的寺庵之中,分外刺耳。
第356章 武安民变
杨素的离世,以及正妃被废,让杨茵绛越来越有危机感,这是正常的。
不是她要乱想,而是形势如此,她只不过更为敏锐的感应到了危机的到来。
越是这个时候,杨铭就越发的重要,因为只有他才能安抚好杨茵绛,才能一点一点的解开妻子的心结。
这里是静照庵,清一色的女人,杨茵绛动静又大,声音被很多人都听到了。
杨丽华听到侍女禀报之后,本来颇为震怒,但是当她知道是秦王夫妇之后,忍不住托额苦笑:
“这俩人也不分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
好友华光师傅就在一旁,闻言笑道:“秦王正值盛年,王妃风华正茂,自该及时行乐才对。”
“你也说这种话?这么多年修行都白修了吗?”杨丽华打趣道。
华光笑了笑:“很少见到秦王夫妇这样的,只是羡慕罢了,杨素调教的好啊。”
“是杨铭好才对,”杨丽华道:“他受二圣影响太深了,所以才会独宠发妻,杨素不过是运气好,当然了,也有其运筹帷幄之功。”
华光点了点头:“他是真的运气好,谁能想到太子英年早逝,以至于他的孙女,已经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人了。”
“不是最有机会,而是毋庸置疑,”杨丽话笑道:“你可不要外传噢?”
“不敢不敢,”华光笑道:“我怕你杀了我。”
木屋这边,一片狼籍,杨铭稍微整理了一下,尽可能的将其复原,然后帮妻子挽起发髻,整理衣衫。
杨茵绛浑身酸痛,刚才因为太过投入的缘故,没有察觉到,如今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多地方已经青紫,稍微一动,哪里都疼。
要不是体力耗尽,她真想再来一次。
“那个韦纤惠,你是真的中意吗?”杨茵绛眼下心情大好,终于开口询问韦氏的情况。
杨铭在她身旁坐下,道:“有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毕竟只是预测,具体形势还需观望,至于韦纤惠,交易的成分更大一些吧,不过你不要苛待人家。”
“你的女人,我苛待哪个了?”杨茵绛一屁股坐在丈夫腿上,导致脆弱的椅子咯吱咯吱响了几声。
杨铭稳住坐姿,抱住她的大pi股,道:“河北恐会生变,但是父皇又把人都带走了,将来一旦需要关中支援,我这边除了李靖韦云起,已经是无人可用了。”
“你可不能亲征,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不能亲自去,”杨茵绛提醒道:“关中离不开你,你得留下来坐镇。”
杨铭点头道:“起初我确实有亲征的念头,但事后想想,又觉不妥,你和孩子们都在京师,而京师防卫空虚,我走了也不放心。”
“听你的意思,好像觉得河北这次的乱子会很大?”杨茵绛道。
杨铭道:“恐怕是小不了,要不然父皇也不会提前布置四个使持节,尤其是上党吕永吉,这个人乃无能之辈,一旦叛军攻入上党,便可直指河东,河东守不住,关中危矣。”
“所以你要提前给萧摩诃打个招呼,让他驻守河东,”杨茵绛道:“如果河北一旦有事,河东必须第一时间募兵。”
杨铭点头道:“京师国库没多少钱了,其它地方的我也不能随便动,你管着家里的钱,给萧摩诃拨去一些,让他提前准备吧。”
“好,该花的钱我不会心疼,”说罢,杨茵绛叹息道:“父皇连年大兴土木,河东这一两年赋税越来越少,你真想扭转局面,就需要尽早入主东宫。”
“这么着急做太子妃吗?”杨铭笑道。
杨茵绛笑了笑:“你让我做,我才能做啊?”
“等到河北大局落定,应该就差不多了,”杨铭淡淡道。
.......
大业四年,四月十八。
距离南北运河动工,过去了一个月,杨广离京不过七天。
春游还有六天结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河北武安郡,率先爆发民乱,由饥民组成的一支八百人的叛军,竟然攻入了邯郸县,县令及一众官吏,全部被杀。
武安郡,也就是后世的邯郸一带,辖下八县:永年、肥乡、清漳、平恩、洺水、武安、邯郸、临洺,治所在永年县,也就是邯郸市永年区。
既然叛军都攻进了邯郸,那么永年县也快了。
武安郡太守陈君宾已经派人往长平求援,并奏报洛阳守备杨暕及京师守备杨铭。
杨铭仍在春游营地,并没有返京的打算,正如杨约当时的劝告,整个河北都乱了,才是他出马的时候,眼下不过是一个县,八百叛军,只是星星之火。
当然,杨铭希望它成为燎原之火。
大帐内,除了李百药庞犇留守王府之外,其他属官都来了。
这次会议,杨茵绛也参加了,裴淑英向来不过问这些,所以不会出现在这里。
“最新军情,临洺县一个叫张开的人,聚众三百,于夜间攻入县衙,打开府库之后,又率众连夜杀进了县令的私宅,一家八十口,除了一些女眷被掳走之外,其他人都被斩首。”
房玄龄脸色凝重的展开一幅地图,道:“临洺县和邯郸县的两股叛军,不是一回事,邯郸领头的叫高奖,原来做过邯郸县尉,后来被换掉,应该是心怀不满,趁机举事,如果他们这两支叛军合兵,永年县怕是守不了多久。”
“陈太守应该可以城内招募一两千人,短时间内可以支撑一阵,”裴熙载道:“就怕其它县也跟着乱,那么乱局就无法收拾了。”
新婚不久的杜如晦,摇头道:“武安郡这一次被征募走四万多人,军府都是空的,郡府衙门没多少人了,陈太守能及时招募一千人,就已经很乐观了,最紧要的还是上党的援军必须及时赶到,早日平定叛乱,以防乱民遍地开花。”
杨铭皱眉道:“吕永吉是使持节,应该会第一时间率军平叛,就看他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他要是败了,别说武安要丢,上党都保不住。”
说着,杨铭看向自己的妻子:“钱都给萧摩诃送去了吗?”
杨茵绛点了点头:“拨了二十三万贯,两千匹马,甲胄军械也有一些,但不多。”
这个数字不小了,一般人的正妻,都没有杨茵绛这个魄力,当然了,也与人家从小就不缺钱有关。
甲胄军械,首先要保障王府部曲,轻易不会拿出去的,能给两千马,已经是很舍得了。
这就是为什么元文都房玄龄等人,都特别敬服杨茵绛,不单单是因为杨茵绛送给他们女人。
王府属官,都知道杨铭真正的心思,而且他们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当然希望杨铭早早成为太子。
房玄龄道:“河东乃关中东出门户,不容有失,殿下给萧将军的军令中,最好让他不要出击,只需固守即可。”
“当然要守,哪丢了,河东都不能丢,”裴熙载道:“不然关中有失,陛下会问罪殿下,反倒于我们不利。”
杨铭点了点头,道:“河西王朔那边,也要打招呼,让他盯紧西域,内忧必引外患,不得不防啊。”
杜如晦道:“观王希望殿下能回京主持大局,殿下要不要回去?”
“回去也没什么用,”杨茵绛替丈夫说道:“十六卫主事者都走了,兵部就剩下一些官阶不高的佐官,跟他们商量也没用,眼下春游营地人数过众,这里更应该看好了,况且营地距离长安驿很近,一应军情,让他们及时送来这里就好。”
“王妃说的对,”杨铭点头道:“我们现在不要反应过大,凡事按部就班就好,要不急、不缓,河北的乱子,齐王更头疼,他也会全力镇压,等到河北的乱子再大一些,我再回京。”
房玄龄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我们的目的是河北越乱越好,如今不过是丢了一两个县,实不宜过多反应,先让齐王头疼去吧,毕竟运河的事情是他在管,我们插手,反而会刺激齐王。”
杨玄挺也在场,闻言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你只管看好营地不出乱子就好,其它事情暂时不用你操心,”杨茵绛道。
杨玄挺点了点头:“行,我听王妃的。”
营帐内的会议还没有结束,长安驿那边又有军情送到。
上党太守吕永吉出兵了,带了两千人去平叛。
越是这个时候,运河上面的军府,是不能抽调的,因为军府的卫士是监工,他们如果被调走,导致运河上身强体健的壮丁没人约束,闹出乱子,那可就收拾不住了。
但是非常可惜,杨暕迫切的希望镇压武安郡的叛民,从清河郡一段的运河上抽调走了一万人,前往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