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要是富贵了,这田地之中就会种出秦半两,而不是麦子了!”一个青年高声,道。
语气之中,满是嘲讽,很显然,对于一群佣户,想要发达富贵,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苍茫天地之间,想要富贵的人多不胜数,不缺陈胜一个。
井台下又一阵哄笑嚷嚷:“说得好,小子你赶紧富贵,要是你能够富贵,我认你作爹!”
笑声阵阵传来,犹如一柄柄刀子刺痛着陈胜的心,让陈胜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双眸之中更为冰冷。
几乎所有的佣户都在笑,只有老人没有笑,反而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陈胜小子,活下去才能够富贵。”
被众人刺激,一时间,陈胜神色更冷,怒斥一声,道:“一群乌鹊,何能知鸿鹄高飞之志哉!”
陈胜很傲气!
正是年轻人,傲气本就是十分普通的一件事,一眼天地之间,谁不想做那绝世无双的雄鹰。
这一刻,炎炎阳光下的田道上,走来了三个人,只不过这三个人年纪都不小,虽然穿着粗布短衫,却有不怒自威之气。
“公子,我们这样是否太危险了,属下一人无法……”中年脸上满是纠结,朝着中间的一个人劝谏,道。
“放心便是,黑冰台的人早已经巡查过了,这里没有危险,更何况,除了你们二人,谁也不知晓我的身份。”
中间的中年淡然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轻松的行走在民间,一时间,感觉到天地都很新奇。
仿佛是察觉到了身侧随从的担忧,中年笑了笑,道:“如今,我的战力不下于你,身体之中蕴含巨力。”
“前方有民夫,我们过去看看……”
“诺。”
……
“不会是掌工家老来了吧?”井台下的农夫们一阵骚动,显然怕是雇主的掌工家老,抓住他们偷奸耍滑。
站在最前方的老人定眼打量了一下,随及摇了摇头,道:“放心,不是掌工家老,是几个过路人。”
说话间三人组已经来到树下,有一点胖的中年朝着老人拱手笑,道:“诸位,父老兄弟劳苦了。”
由于一定的原因,胖中年神态谦和,又气度不凡,更是在这一刻,笑容满面。
见到众人走过来行礼,老人起身连忙一拱手,道:“三位先生,若不嫌农夫愚鲁,敢请歇息片刻。”
这个时候的人,很淳朴。
没有太多的弯弯绕儿,就算是面对突然到来的陌生人,也能够虔诚以待。
“农耕乃国家之本,我等如何会嫌弃农人父老。我等乃农家士子,正行走天下,以长见识。”
胖中年淡然一笑,接过木瓢饮了一口,只觉得透心凉,心飞扬,于是重新盛水递给了中间的威严中年。
然后朝着老人一拱手,道:“还未请教父老姓名?”
“在下陈老三!”
老人见到这一幕,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一看来人就不是一般人却诚恳的在询问他的姓名。
这一刻,老人受到了尊重。
“不知三位先生高名上姓?”这一刻,老人有些期待。
“哈哈哈……”
喝了一口井水,站在中间微微向前半步的中年,突然一笑:“谈不上高名上姓,我叫君无极,老丈可以称呼我为无极,亦或者君小子即可。”
“咳咳咳……”
身后的两个人惊讶无比,他没有想到这位居然也玩起了隐姓埋名,只不过这个名字,颇有些嫁祸于人。
他心里清楚,在大秦确实有一个君无极,在天下国人百姓心中不甚响亮,但是在六国遗族以及诸子百家之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若说顿弱是大秦帝国的暗夜之王,而君无极便是大秦帝国的刺杀之王,而且不为人知的是,君无极,这个名字是始皇帝所赐。
说罢,三个人便在井台的空档处坐了下来,连石板的尘土也没有去掸,显然不是精细讲究的文人士子。
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没了拘谨,各就各位又自顾吃喝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了起来。
由于喝了井水,君无极打开随身皮囊,拿出一个草包,对着老人一笑,道:“相逢便是有缘,这是新郑酱肉,今日路过买的,还是新鲜的。”
“多了也没有,一人一片还是可以的,老丈,由你分肉?”
“多谢无极先生了!”
……
老人宽厚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分肉,休息了一会儿的众人一个个从老人面前走过,人各一块。
只有孤自独坐的陈胜没有来领肉,目光依旧愣怔地遥望着远山。
仿佛那里有未来,那里有光!
“陈胜,肉!”
“多谢,不饿。”陈胜冷冰冰一句,连头也没回。
这一刻,陈胜二字吸引了君无极的目光,仿佛要一眼将对方看透。
“大秦帝国的掘墓者,那个说出了苟富贵,毋相忘,以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人么?”
心中念头闪烁,君无极对于陈胜产生了兴趣。他没有想到第一次走出来,就遇到了这个时代的气运之子之一。
见到君无极一直在盯着陈胜看老人歉意一笑道:“先生,这小子一生困苦,也是这世道逼得,先生怨他不知礼数。”
闻言,左争神色一变,朝着老人,道:“这位兄弟有何苦情,老伯能否告知一二?”
这一刻,敏锐的直觉感觉他,也许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症结所在。
“他呀,在做一只鸿鹄,有冲天之志,不愿意和我们这些燕雀为伍!”一人高声应答,众人窃窃哄笑。
很显然,他们对于陈胜的那一句话记在了心里,怨念很深。
“胡说!”
老人呵斥一声,场面在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很显然,在这里,老人的身份地位不俗,有威信。
呵斥之后,老人转身一拱手,朝着君无极,道:“先生见笑了,方才陈胜说了两句狂话,他们在打闹,并不是真的。”
这一刻,老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三个人之中以君无极为主,于是解释,道:“说实话,这个陈胜也挺可怜的,耕田没了,庄院没了,父母没了……”
……
第39章 原来这些风云人物一早便相识.
“他没有房?也没有地?”
这一刻,左争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郑国曾经告诫过他,却未曾想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颍川郡,靠近大秦帝都,竟然便如此猖狂,怪不得始皇帝震怒,要求治栗内史官署彻查。
这些人的举动太疯狂了!
不仅夺地,在暗中壮大自己,而且释放流言,以至于天下各地人心惶惶,这些人,根本不用秦法审判,便可以杀之。
一念至此,左争觉得自己很失职,毕竟这是他的责任,觉得自己愧对始皇帝,愧对帝国。
……
“他没有,谁又有了?我等都一样,能娶妻者没几个!”这个时候,一个青年人突然接口,语气之中满是不忿。
大家都想要过好日子,自然不想佣户,虽事已至此,心中的不甘依旧在作祟,生为男儿,谁不想扬刀立马,建功立业。
察觉到事态严重的左争,在这一刻,皱着眉头,道:“老丈,据我所知,大秦律法明确规定,每丁百亩耕田,如今此人还活着,官府也不会没收其田,为何能没了?”
“一言难尽也!”老人长叹一声,“先生还是不要问的好,说不清。”
“……”
“老丈!”
这一刻,身为大田令的左争心生怒气,不过脸色未变,依旧恭敬,道:“我等农家士子,揣摩推究的正是农事。”
“若是涉及官府,我等农家士子也当为民请命,上书郡守决之。”
知晓土地兼并是一回事,但是想要解决它,必须要弄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唯有如此,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拔除。
故而,这一刻,左争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老者。
只是面对君无极三人的询问,老人脸色阴沉,半响之后还是一声长叹,道:“三位先生,说起来,这大秦的法是好法,官是好官,皇帝也是好皇帝。”
“可法也好,官也好,皇帝也好,管得了白昼,管不了黑夜!”
“大秦律法明令,每丁百亩耕田不假,但都叫人夺走了。没地了,我等就只能给地主做佣耕,挣几个血汗钱过日子。”
“就说这陈胜小子,原先家道多好,自从父母兄妹暴死,好端端二百亩肥田硬是被夺,只能沦为佣户!”
“老丈,何谓夺走?”
这一刻,嬴政眼带杀机,语气冰冷,道:“秦法虽有土地买卖一说,但必须是双方自愿!”
“不说了不说了。”
老人摇了摇头,双眼之中满是麻木与绝望,站起身大喊一声。
“干活!”
然后再也不管君无极等人,走进麦田去了。
“这事不能说,诸位先生也不要多问!”一个后生低声一句,也匆匆走了:“最好还是立即离去,免得惹祸上身!”
望着众人离去,左争望着无尽麦浪,忍不住叹息,道:“秦法高悬于国门之上,铭刻在太庙之中,又如何……”
“大秦统一六国,各郡县逐一推进秦法,却不料,除了关中之地,各地推进秦法的程度,如此不忍直视。”
“我大秦之民,竟然不知以秦法来捍卫自己的权利!”
“法不阿贵,王不枉法,这个天下,对于秦法没有敬畏……”王贲也是语气幽幽一叹,他心里清楚,在关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先生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来!”就在君无极三人感慨之际,一道声音传来,语气之中不甘与愤怒皆有。
“陈胜?”
转过身,看着快速消失在田地之间的青年,君无极眼中掠过一抹精光:“我们跟上,看来有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诺。”
……
片刻之间,前行身影停在了一道废弃的干涸沟渠中,君无极三人也赶到了,随及跳了下去。
“足下便是陈胜?”
对着左争点了点头,陈胜直视着君无极低声急促,道:“先生真的能上书郡守么?”
“能!”
点了点头,君无极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说的是实情,自然可以上书郡守,为天下万民做主!”
“好!”
重重的点了点头,陈胜神色凝重,道:“他们害怕,但是我不怕!”
“夺走民田的,不是官府,不是商贾,是韩国老世族!颍川郡有三个县,都曾经是老韩国丞相张氏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