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一咬牙，发出一声哀嚎：“鸣金，收兵！收兵！”
倭寇如一群被猛虎吓破胆的恶狗，潮水般的向东溃退。
鸳鸯阵虽犀利，却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军阵移动缓慢，不利于追击。
戚继光虽已经一身是血，宛若杀神。可他保持着一个名将应有的理智。
他明白，一旦下令散开阵型，冲锋追击，戚家军的优势就荡然无存。若倭寇杀个回马枪，戚家军一定会承受巨大的伤亡。
他高声下令：“保持阵型！稳步追击！”
戚家军向东追击了两三里。倭寇却已经逃出去五六里！
朱栽圳停止了擂鼓。战场之上已是血流成河、尸体遍地。不过大部分的血都不是人血，而是倭畜们的血。
朱栽圳命令：“戚家军向东追击！王国光呢？让他的三千民夫上来，打扫战场！倭寇丢下的火铳，一杆不能少，全给我集中起来。”
朱栽圳事先让王国光组织了三千名杭州城的青壮，专管打扫战场。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这句话放到哪个时代都是至理名言。
唐顺之赶来过来：“王爷，大胜！我粗略看了一下，倭寇起码死了上万人！我戚家军伤亡不足百人！”
朱栽圳笑道：“意料中事！我想倭寇会继续东逃。就看俞将军和瓦氏夫人统领的广西狼兵，能否在余姚挡住他们了！”
汪直带着剩下四万倭寇，冒着连绵秋雨一口气向东逃了百里。他们实在跑不动了，无奈之下汪直下令就地扎营休息。
而戚家军的一万将士，则保持着阵型，缓慢向东追击。
汪直召集四大船团的团长议事。
汪直愤愤然：“真是大白天见了鬼！那支该死的戚家军怎么那么能打？”
叶宗满叫苦：“汪公，以前我们跟明军打仗，就好像大人打小孩！今日大人、小孩的位置互换了！”
徐惟学附和：“一个戚家军士兵，顶的上一百个普通大明卫所军。”
其实，他们忽略了一点。以前他们遇到明军百战百胜，并不是自己多能打！只因为大明的卫所军太菜！
要知道，这些倭寇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群不懂战略、战术的海盗。跟倭国各藩主大名手下的正规倭军比，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奈何大明的卫所军比他们更菜！一接战就跑。这让倭寇们生出了自己是东海战神的错觉。
如今朱栽圳用强悍的义乌矿民组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新军。又有名将戚继光做统帅、专克倭寇的鸳鸯阵做加持。
再加上秋雨连绵，倭寇的大量火器派不上用场，被打得抱头鼠窜也就不足为奇了。
汪直忽然脑子抽风，提出了一个问题：“怪哉。我上次跟朱栽圳会面，谈得蛮好的。他为何要出尔反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毛海峰附和：“对对！今日遇到这股明军时我就在想，一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朱栽圳是个讲诚信的王爷，怎么可能跟我们开战？”
第69章 大海的味道
入夜，朱栽圳正跟戚家军的将士连夜赶路，向东追击。
忽然陆绎打马过来：“王爷！毛海峰求见！”
一旁的唐顺之说：“王爷，杀了他便是！如今我们已与汪直撕破了脸，没必要再见毛海峰。”
要论军阵战术，唐顺之行，朱栽圳不行。
要论阴谋诡计，朱栽圳行，唐顺之不行。
朱栽圳笑道：“不，让毛海峰过来。我倒要听听他说什么。”
不多时，陆绎领着毛海峰来到了朱栽圳面前。
朱栽圳见到毛海峰，还是以前那副亲如兄弟一般的态度：“海峰兄，你怎么来了？”
毛海峰焦急万分：“王爷，义父派我来问您，您为何要跟我们打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朱栽圳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离间计。
他收敛笑容：“哪有什么误会！汪直为祸东南多年。我跟朝廷说招安他，封他官儿做，给他通商特权。可是朝廷不同意啊。”
毛海峰一愣：“朝廷不同意？”
朱栽圳编谎，哄骗毛海峰：“不过朝廷却同意了封你做四品武将！因为你跟汪直不同。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受了汪直胁迫。
所以啊，我就想，何不借机打败了汪直。让你海峰兄弟继承了汪直的势力。这样一来我在东南就多了你这个强有力的帮手。”
毛海峰的脑子被朱栽圳带沟里去了，一时转不过弯：“王爷的意思是，您打这一仗是为了我？”
朱栽圳微微点头：“没错！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被汪直踩在脚底下？名义上你是他的干儿子，实际上跟奴仆有什么差别？
别说汪直还有俩亲儿子了，我猜测在汪直眼里，你都赶不上他整天抱在怀里的那只狸花猫！”
毛海峰沉默不言。
朱栽圳继续拱火：“冲锋陷阵是你，分银子的时候他却只给你一点蝇头小利。你做错了事，还要受他一番毒打。我真替毛兄弟你不值啊！”
毛海峰拱手：“王爷，别说了！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义父。您若是因为我跟他开战。还请您鸣金收兵。”
朱栽圳摇头：“开弓哪有回头箭啊！既然已经开战了，就要打到底，杀掉汪直，让毛兄弟你取而代之。”
毛海峰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反水？带着船团的一万多人跟义父为敌？不可能的！我虽是天字船团的团长，但手下的倭寇都是义父发饷银。他们只听义父的。”
朱栽圳压低声音：“不，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你只需告诉我，汪直打算走哪条路线撤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广西狼兵虽已部署到了余姚县，可余姚县方圆数百里。不知道倭寇的具体撤退路线，调动阻击会很麻烦。
毛海峰沉思良久，最后下定了决心：“王爷，汪直打算翻越余姚县的龙泉山，退入宁波境内。从宁波上船撤回倭国平户岛老巢。”
毛海峰对汪直的称呼，从义父变成了直呼其名。这说明他被朱栽圳忽悠住了！
朱栽圳惊讶：“汪直放着大路不走，准备翻山撤退？”
毛海峰点点头：“因为汪直怕王爷您提前派了兵在余姚县阻击。”
朱栽圳心中大喜：汪直啊汪直！你死期到了！狼兵最擅长的就是山地作战！因为他们就是生于广西十万大山的！
朱栽圳道：“海峰兄，你先返回汪直营中。等我彻底击败了他的主力，再帮你接收他的残余势力。”
毛海峰走后，朱栽圳赶紧吩咐陆绎：“你骑着快马，赶紧去余姚县告诉俞将军，倭寇不会走大路，他们会翻越龙泉山向东逃窜！让他提前带着狼兵去龙泉山设伏！一定要快！”
陆绎拱手：“是，王爷。”
说完陆绎一夹马腹，朝着余姚县的方向狂奔而去。
两日之后，汪直带着残余的四万倭寇来到了龙泉山脚下。
汪直指着龙泉山大笑：“只要我们翻越了这座山，就能返回宁波沿海，坐船回平户岛休整！
呵，朱栽圳朝我下手。好啊！等休整完毕，我保证让大明的东南沿海乱上十年！”
汪直的自信不是没有来由的。这两天他也想明白了，之所以在绍兴惨败给朱栽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秋雨连绵，火器派不上用场。
等回了平户岛，休整两三个月，在冬季天干物燥之时入寇，一定能够打败朱栽圳！
叶宗满笑道：“汪公真是神机妙算！朱栽圳即便在余姚县派了军队阻击，也绝想不到我们会翻山而行！”
汪直大手一挥：“进山！”
龙泉山山高林密。不过用后世的话说海拔并不高。用不了半日功夫，他们就能翻过去。
过了龙泉山，宁波近在咫尺。等他们上了船，朱栽圳就奈何他们不得了！因为朱栽圳手中没有水师！
一众倭寇进得龙泉山。
一个吊梢眼倭寇喽啰，忽然被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被一条绳子绊倒的。
再一抬头，只见一根削尖了的竹子，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躲闪不及，被那根竹子贯穿了头颅！
“啊！啊！”
倭寇们不断发出惨叫。有的掉进了布满竹枪的陷坑，被扎成了刺猬；有的被捕兽夹夹断了腿！
狼兵都是壮人，壮人善于在山中设置捕猎野兽的陷阱。
俞大猷、瓦氏夫人得到陆绎的军报，立即带着狼兵来到了龙泉山设伏！他们已经在龙泉山中布下了几千个简易陷阱，专门用来招待四万畜生！
汪直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叶宗满道：“不妨事。应该是龙泉山中的猎户设下的捕兽陷阱。好在山中没有明军设伏，咱们让弟兄们小心些就是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倭寇正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忽然间，他感觉树上有动静。他抬头一看，看到了令他血脉喷张的一幕！
一个漂亮女人，穿着裙子从天而降。两条雪白的大腿把他的眼都晃花了！
可惜，天上掉下的不是林妹妹，而是巾帼女英雄瓦氏夫人！
瓦氏夫人的两条大白腿径直落在小倭寇的肩膀上。
小倭寇感觉自己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瓦氏夫人顺势一弯腰，用壮刀插向了小倭寇的脊背！插了他个透心凉！
瓦氏夫人吹了声口哨。龙泉山中的树上，忽然朝着倭寇们射出无数竹枪、箭矢！
汪直见到这一幕，大喊道：“不好，有埋伏！有埋伏！快撤！往山脚下撤！”
第70章 万世之功
后世南明史书《赤雅》中有这样一句对狼兵的评价“狼兵鸷悍，天下称最”。
鸷，是一种在丛山密林间捕食的猛禽！
倭寇进了龙泉山，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无数狼兵从树梢上跃下，发出“阿瓦、阿瓦”的战吼，用壮刀砍向抱头鼠窜的倭寇。
倭寇已经不喊什么“板载”了，无数人惊恐的呼喊着“丫卖爹”，被壮刀送入了地狱。
龙泉山中四处乱窜的倭寇脑袋，在狼兵看来是发着光的赏银！
挥砍，挥砍，再挥砍！壮刀就是他们收割赏银的工具！
汪直在几个船团长的拼死护卫下，率先逃出了龙泉山。
汪直左右环顾，发现跟着自己逃出来的倭寇仅有数千。还有三四万倭寇依旧被困于龙泉山中，与狼兵苦战。
叶宗满建议：“汪公，要不咱们先绕开龙泉山撤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徐惟学附和：“是啊汪公。好在五十多辆银车已经冲出来了四十多辆！”
汪直登陆时，带了五十辆银车运送一百二十万两的弗朗机银币。这笔银子，本来是打算用来跟朱栽圳购买丝绸的。
汪直大吼：“糊涂！一百来万两银子算个屁啊！我做生意最大的本钱，是龙泉山里那几万人马！哪有把本钱丢下不管的道理？”
毛海峰问：“义父，那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汪直道：“等！等着咱们的人跑出龙泉山，跟咱们汇合再行东撤！”
这是慌了神的汪直，能够想出的最妥帖的法子。
狼兵虽然英勇，奈何只有三千人，无法在山中全歼倭寇。命大的倭寇们源源不断的跑出龙泉山，在汪直这边重新集结。
汪直身边的倭寇渐渐多了起来。五千人、八千人、一万人、两万人、三万人、三万两千人。
整整三个时辰之后，龙泉山中渐渐没有了倭寇哀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