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圣主长什么样？”肖恒问道。
“是个后生郎，白白净净的，胡子这么长……”老妪努力的回想着那人的样貌。只可惜她所能提供的消息太少太普通，肖恒又没有一手通过描述绘制人犯的技能，值得作罢。
肖恒思考了一下又示意老妪继续说。
那个“圣主”只露了一次面就走了，留下了几个所谓的“护法”、“坛主”什么的在村里大肆发展下线。
只是最初村民们不怎么相信这些人，弄了半天也不过招了几个跟着混吃混喝的闲汉罢了。
不过有次跟邻村起了冲突，这几个人表现得很积极，而且身上又都有功夫，一来二去倒是让村里占了不少便宜。
在这个最底层的社会里，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宗族，各个宗族之间总是会起各种各样的摩擦。
有了摩擦就有争斗，所以在村子内部男丁多的人家欺负男丁少的人家，而在外部就是男丁多的村子欺负男丁少的村子……各个宗族之间互相争水、争地，甚至抢媳妇！
在这些人看来，我打得过你你家水也是我家的，打不过你我地里的庄稼被你家割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那些整个村子都是为同一个地主打工的，自有地主组织出头来与邻村斗争。
在这个生态中，没人的不如有人的，有人的不如有钱的，有钱不如当官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大家族只要有条件都要办私塾的关系——只要出了一个有出息的整个家族都要鸡犬升天了！一旦邻里间有所冲突，带着拜帖条子去一趟官府就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而这李家村——也就是白莲教占据的这个村子——就是典型的生态链的最底层，没官、没钱也没人。平常在争斗中总是吃亏，日子也是越过越穷……
而有了白莲教给他们撑腰，渐渐的这些村民也就尝到了甜头……什么“圣主”不“圣主”的倒无所谓，但好处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
而白莲教也是靠着这个村子渐渐发展起了一批“铁杆”信徒，没事就带着村民四处出击去欺负人。
被欺负自然不甘就这么被欺负，妈的打不过就加入啊！而人多了之后他们又能去欺负更多的其他人……雪球就这样越滚越大，而白莲教的势力也就蔓延到了秦府附近。
若是秦府现在还空着，从河到地到山可都要被这些“淳朴的百姓”给占了去……而当肖恒动了河道顿时激怒了这些淳朴百姓——之前没去找你就不错了，现在你还敢动老子的水源？
这得打！
得往死里打！
听完老妪所讲，肖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原来那些穷苦的百姓居然……居然只要稍微掌握点力量就会化身刁民的吗？
原以为这些穷苦百姓是被蒙骗了……可究竟是谁在蒙骗谁呢？
肖恒一声叹息摇头不已。
节106 热处理技术研究完成
告别了那个曾经陷入疯狂的小村庄，带走了那个老太太。
走在路上的肖恒忽然想通了——贫穷并不是原罪，生存才是。
周围的村民活成了这个样子然有他们的道理，因为在这个土地过度集中的年代，想活下去真的很不容易。
像他们这样的自由民只要一场天灾、一次大病，甚至某个上位者的一个念头就会失去自己的土地。
然后呢？
要么卖身为奴为了活下去的口粮劳作致死，要么在颠沛流离之中客死他乡。
对于乡土的眷恋，让绝大多数人选择了第一条路。
都是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不能对他们有更多的苛求了。
老话说穷**计富长良心，外在资源的丰富程度决定了竞争的激烈程度，越是富足的地方民风越是淳朴，而穷山恶水自然就会催生刁民。
在这土地兼并进行得轰轰烈烈的年代中，很难再出现耕者有其田的桃花源了。
等肖恒回到营地的时候，那干瘪老头第一个冲了过来，两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臂关心的问道：“娘子，你可还好？”
“相公，一切都好。”老妪反手抓住干瘪老头的手，两人的手在激动中微微颤抖着扣在了一起。
肖恒看着这一幕，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明朗了些许。
“公子，我们现在？”依然还抱着猎枪的王铁锤问道。
“找两个人安顿一下他们……咱们继续干活！”肖恒率先从牛车上卸下一大堆麻袋，“今天先挖土搬石，明天再打桩截流。”
“那……麻袋就放在这？”王铁锤有些担心的问道。
“就放在这没关系，不会有人来捣乱了。”肖恒笑道。
随着白莲教的人仓皇而逃，附近几个村子又重新变成了之前的格局……那些村民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看到肖恒他们路过纷纷闭门关窗，有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跪在路边不敢起身。
从胆怯到凶恶，又从凶恶到胆怯，那些村民们的角色变化极快，就连肖恒觉得有些不能理解……然而肖恒身边的其他人却坦然得紧，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这次事件之后的影响也不是完全没有，随着队伍解散开来，人群之中渐渐多了些窃窃私语。
“唉，我说……肖公子真的是……那个？”
“我觉得就是那个，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是啊是啊，公子懂得可多了！我家小子这才跟着公子学了几天哪！现在说话我都听不懂了……”
“我家小子就不行了，每天回家就知道玩……”
“想想现在的生活就是神仙日子啊，小孩子都有书念了，以前哪敢想啊……”
“就这才哪到哪啊？咱公子可是说了，现在‘条件不好先将就将就’！”
“这条件还不好！？”
“我都听说了……以后大家都要住高楼、有自来水、屋里就有茅房……”
“这自来水是什么？”
“就是管子引来的山泉水啊！听说只要一拧就有山泉水哗哗哗的流出来，再一拧就关上了！”
“屋里就有茅厕？那岂不是臭死了？”
“你懂个屁，上万茅厕用水一冲就没了！”
“冲？冲哪去？冲到街上？”
“哎呀你问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我就告诉你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呢！”
“你咋知道神仙咋过日子？”
“嘿！我家小子跟卢淳卢小先生关系可好了，他们私下说的……卢小先生可是咱家公子的弟子呢！说是公子给他们讲过！”
“那，那咱们也能过上神仙日子？”
“当然！卢小先生说了，咱公子说过会让所有人都过上那样的日子呢！”
“那，那可真是太好了。”
“嘘……别嚼舌根了！”一人忽然提醒道。
肖恒背着沙袋从他们身边经过。
“公子！”
几人停下行礼。
“嗯。”肖恒笑着点点头，背着麻袋健步如飞。将麻袋扔在河堤边上，回头看着这些充满了干劲的汉子，肖恒只觉心底涌出一股无形的力量。
他们曾经绝望，曾经麻木，曾经在金人的铁蹄下变成了懦弱的两脚羊。然而当他们有了希望，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
接下来的几天里，训练、打桩、训练、截流……每天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而每天的工作也都是肉眼可见的富有成效。
随着小河的上游彻底截流，一辆辆水车也在水坝下方被竖立起来。
这一次肖恒根据之前的使用经验将水车做了一定的修改，提高了水车对于动能的利用率，不过同时也对水车的车轴造成了更多的负担。
“吱嘎……吱嘎……”
肖恒站在一架刚竖起来的水车旁边，听着水车的车轴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不仅有些担心的问道：“陈师傅，这个声音真的没事吗？”
“这……寿命上肯定会有影响的，公子修改之前我就提过的。”造水车的木匠有些为难的说。
“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它能用多久？会不会很快就坏掉了啊？”肖恒有些担心。
“这您大可不必担心，回头再多上几次油就好了。”陈师傅松了口气，“现在它还在磨合，等轴磨圆了吃满了油就好了。”
“……那就好。”肖恒点点头。
这水车的寿命不需要太长，只要支撑到他能制造出轴承、不锈钢的时候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试运转也证实了陈师傅的话——随着磨合时间变长，润滑油逐渐吃进木质纤维中，之前那种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也逐渐消失。
而随着“上游动力枢纽”的完成，肖恒之前的一些计划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个计划就是……水泥。
在古代烧制水泥最大的障碍不是材料而是人力，想要将原材料磨成水泥级别的超细粉末，若是光靠人工推磨的话不知要多少遍、多少时间！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磨粉末，最后一个月的产量也就够建几栋平房的，而成本和工时也已经飙到天上去了。
只有在大规模的应用水力之后，再加上大型球磨机的帮助才能大大降低水泥的烧制成本，使得大规模的烧制成为了可能。
当第一个大型球磨机接上动力开始转动的时候，也就代表着在这个时空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化产品即将诞生了。
忙碌许久的肖恒终于可以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也只是稍作喘息罢了，接下来下游的铁匠铺也要纳入流程之中了。
当肖恒再次来到后山的铁匠铺时，这里已经出具规模了。
之前肖恒招的200多个壮汉虽然名义上都是按照团练招来的，但其中一部分人也要承担一些其他的工作……比如这批人刚来的时候，肖恒就叫王铁锤去挑了几个帮手，后来更是派来了十几个心灵手巧的来帮忙。
“公子，你看。”
当肖恒一露面，王铁锤就捧着个器件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他。
“这是……齿轮？”肖恒拿到手中仔细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有不少灼烧的痕迹。
“这是最新一批的齿轮，强度已经非常高了！”说着，王铁锤就带着肖恒来到了最末尾的那个水车处——铁匠铺这里之前建了四个水车，其余三个都在使用中，唯独最后这个由于功率不足空闲的时候比较多，于是王铁锤干脆将它改做实验用。
王铁锤打开齿轮箱的盖子，将两个齿轮撞了进去，随后盖上盖子轻轻拉动手闸。
什么情况最废齿轮？那就是高速转动的齿轮组互相咬合的时候，可以说每次咬合都是对齿轮强度的一次考验——为什么说变速箱难以制造，因为换挡的时候所有的齿轮都是要经历一次这样的考验的，尤其是在极速转动中，所有齿轮都要硬碰硬的磕上不知多少次才能完成咬合。
而王铁锤虽然不知道变速箱，但他同样知道什么时候对齿轮的压力是最大的，所以他故意将手闸拉到半开半合的程度让里面的齿轮硬碰硬。
“咣咣咣……”
齿轮箱内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光是这么激烈的声音就给人一种火花四溅铁屑乱飞的想象……然而事实上却并没有任何火星从齿轮箱里冒出来，而那声音也仿佛是某种特殊机器，带动着齿轮箱微微震动起来。
“咣咣咣……”
“怎么样——还可以吧——”
在那巨大的噪声中，王铁锤冲着肖恒喊道。
“不错——”
肖恒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时间就在这巨大的噪音中缓缓流逝，直到肖恒眼前的秒表跳到20分钟的时候，齿轮箱内突然传出一声爆响，随即巨大的噪声终于停了下来。
王铁锤拉开手闸，打开齿轮箱……顿时一股焦糊的铁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嘶……好烫。”王铁锤找了点水浇了上去，齿轮箱内顿时冒起了一阵水汽，而其中的温度也终于降了下来。
“您看。”王铁锤将打掉了齿的齿轮送到了肖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