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贾跪坐在驿馆房间内，闭着眼睛等消息。
不多时，随从来报：“禀大人，景昭两家果然去了令伊府邸，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
“去歇息吧。”
闻言，姚贾笑眯眯地睁眼，打发随从：“若是有人来访，你无需理会，假装入眠已深。”
他笑得很开心：钱财动人心弦呐！
不怕屈景昭三家不上当。
使其起疑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每一步都要走得恰到好处，才能挑起齐楚两国之间的矛盾。
把可能发生的结盟扼杀在萌芽期。
“咚，咚咚。”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口传来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姚贾没吭声。
悄无声息地起身开门，让一个黑巾蒙面的汉子闪身进屋。
“狻猊见过大人。”
自称狻猊的蒙面汉子端手行礼。
姚贾却不搭话。
从袖子里拿出半面虎符，示意对方先合虎符。
狻猊接过虎符，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半面合在一起。
严丝合缝。
旋即，急忙将姚贾递过来的半面虎符恭敬地双手递回：“本将麾下三万大军，皆由大人调派。另有七万民夫苦力，可随时调派。”
“用不了那么多士卒，我只想让将军一个时辰后，在上朝的路上劫杀楚国令伊。务必一击毙命。”
姚贾柔和地提出要求。
狻猊皱眉：“有点匆忙，可否改日？”
“且试试吧。若是不成，再改日也无妨。”
“请大人静候佳音。”
“有劳将军。”
二人的见面十分简短。
造成的后果，却让楚王十分震撼。
都顾不上召见秦史姚贾，站在大殿里连连跺脚：“封锁城门，给寡人追查到底！”
楚国朝臣也震撼不已。
纷纷附和自家大王，嚷嚷着要搜遍全城，把凶手绳之以法。
等他们闹够了，想起还有个秦史呆在外面吹风，急忙让寺人请进正殿。
“外臣姚贾，拜见楚王。”
“姚贾啊姚贾，你是真不怕死啊！眼下秦楚两国大战在即，你是真不怕寡人砍你的脑袋？”
“外臣此番是为生意而来，和气生财。”
“寡人没心情做生意。”
“何事让楚王如此烦忧？”
“令伊大人在上朝的路上遭遇刺杀，当场被斩首。”
“啊！昨日外臣还在跟令伊大人商谈造纸作坊事宜……悲哉！痛杀我也！”
“算了，你也算与令伊相交一场，回头去祭奠祭奠吧。”
“恕外臣无礼，这就去令伊府，见老友最后一面。”
“上卿节哀。”
姚贾又走了。
走得步履踉跄，弯腰驼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宛如风烛残年。
看得楚国重臣心酸不已：
“姚破交，还是有点情谊的，连正事都不干了，先去吊唁令伊大人。”
“昨日还送了令伊大人价值三百金的水晶泰山，今日就天人永隔。”
“谁说不是呢。”
“太突然了，令伊大人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人却突然没了。”
“他倒是想干正事，可惜，早已被令伊大人识破。昨夜，我等跟令伊大人连夜商议，决议挑选精干人手，去越地沿海打捞蓝水晶。”
“姚贾为水晶而来？”
“他说自己是来建什么造纸工坊的，选地却是越地入海口。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
令伊大位空缺。
景昭两家的当家人，纷纷示意从属，尽快建言争夺令伊之位。
好机会呀！
屈家的当家人死了，正好空缺此次争夺。
难度降低三倍不止。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他们这一争，楚王头大如斗。
屡次提起召见姚贾之事，都被依附景昭两家的大臣驳回。
姚贾只能每天准时进楚宫。
呆在偏殿喝酒吃肉，又准时出宫，回到驿馆睡觉。
偶尔去拜访几位楚国官员，却惨遭拒绝。
可谓求告无门。
如此状态持续了小半个月，新的令伊终于产生。
景家家主如愿以偿地登临大位。
姚贾也终于获得再次被楚王召见的机会。
只是，他再次踏入楚宫大殿的时候，不再意气风发。
不再用鼻孔看楚王。
依然走得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的样子。
第133章 姚某去也
楚王见惯了用鼻孔看人的姚贾。
也见多了嬉皮笑脸没什么正形的姚贾。
还见过贪财猥琐的姚贾。
却从未见过伤心欲绝的姚贾。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模样，楚王心里也不舒服。
姓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刚刚故去的屈家家主对熊氏王族一直不错。
眼下住的宫殿，都是人家提供的。
看到姚贾的样子。
他心里也生出一丝不忍：“姚卿，年纪大了，该歇歇了，别再到处颠簸。”
“外臣谢楚王牵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姚贾这把老骨头，还是奔走在秦楚之间才算活泛。只是……老友越来越少，慢慢的，也就没什么奔走的念想了。”
姚贾笑着对答。
只是笑得很悲凉，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跟姚贾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楚国老臣也纷纷开口：
“老友珍重。”
“上了老姚一辈子当，到临了，你这老家伙却不再破交。本官等还等着收好处呢。”
“若非虎狼之秦的虎狼之君，我辈与姚大人，当为知己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明知姚贾老贼是我大楚之祸，却忍不住悲从心起。”
“……”
哀伤的情愫在大殿里缓缓发酵。
姚贾笑立当场。
郑重地端起双手，转圈行礼，还礼。
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状态向老对手，老朋友们打招呼，隐隐让人感受到一种辞别的意味。
笑对调侃和同情。
礼毕，他对着楚王哽咽道：“大王，造纸坊乃是千秋大业，还望大王和诸位老友多加成全。”
说起正事，楚国君臣顿时闭嘴不言。
刚刚还略有些哀伤的气氛，转眼被尴尬的咳嗽声掩盖。
楚王眼看没人出班回复。
只能用眼神示意新任令伊，让其出班代为回复。
可惜，令伊大人埋头不语，对他的眼神示意视而不见。
再看向其他重臣。
结果，他的眼神像只无形的手掌，挨个按下文武百官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