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了土地，他们就算死也要守着，绝不会上山为盗为匪。有了土地，他们就等于是有了希望。有希望，就不会愿意过那种随时随地会掉脑袋的勾当。”
“秦先生说的太对了！”朱元璋激动起来，“土地，土地……”他之前也是农民，知道土地对农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切！
沐英之前的安抚方式，是给银子，结果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原来是他给的东西不对！
财帛动人心，土地更动人心。
“秦先生，之前有个剿匪将军给的就是银子。结果土匪在得到银子之后，表面答应为民。等官军走了，又到另外一个地方继续骗朝廷的银子。”
“这很正常。”秦宇道，“是人都有贪欲。”
“对于任何一个人，不能单纯的只给他打上一个性格标签。比如说，见到农民，不能说他只有淳朴的一面，见到盗匪，也不能说他就只有凶悍的一面。农民拿刀上山可以成为匪徒，匪徒放下武器拿起锄头，也可以成为淳朴的农民。人是复杂的。”
“秦先生对人性的理解，真是太透彻了。”马皇后感叹。
“这也算对人性了解透彻？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秦宇可不敢接他们的高帽子，“我只不过是学过几天基础心理学而已。想要把人性研究透，还要学发展心理学，人格心理学，行为心理学，历史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犯罪心理学，性心理学等几十种！”
单是研究别人的心理，就有这么多学问！？马皇后和朱元璋闻言呆住了：如果把这些都学全了，岂不是能随便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先生的学问果然是深不可测啊！光是研究人的心理，就有这么多种。
他的学问如汪洋大海，如浩瀚星辰，凡人只能看到其冰山一角。
“所以古代想要彻底消灭匪患的具体方法就是，一：对于屡教不改的坚决歼灭。二：在各地州县贴上官府告示，下山为民的就可以分到土地。”秦宇最后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太妙了！”朱元璋激动的站起身来。
“有什么妙的，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办法吗？”秦宇诧异道，“但凡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会。”
失态了，失态了！
朱元璋心中暗暗说道，再次坐了下来。
末了感叹了一句：“西南匪患对新朝廷来说，真是一个巨大祸害啊！剿灭加安抚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西南地方贫瘠，朝廷花大精力解决之后，不会得到太大好处。至少要免去当地三年的赋税，西南才能恢复生产。简单的说就是解决西南匪患，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其实不然。”这时候，秦宇说出了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来，“西南匪患猖獗，不但不是新朝的负累，反而是新王朝天大的契机！”
“天大的契机！？？？”
朱元璋和马皇后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契机？这怎么可能！
偏远、贫瘠且盗匪猖獗之地，怎么可能是新朝的契机？
那个穷地方，能带给新朝带来很多税收？她自己都需要朝廷免税。
西南地区是瘴疠之地，本来就是人烟稀少。再加上盗匪的肆虐，导致民生更加凋敝。这样的地方，有让新朝强盛起来条件？
“是怎么样的契机！？”二人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最后马皇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吗？”秦宇道。
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朱元璋和马皇后听了，感到一阵的无言。既然是明摆着那么明显，我们怎么没看见？难道我们眼睛都瞎了？
顿时有种被降维打击了的感觉。
“还请先生赐教！”最后，朱元璋向其拱手，恭恭敬敬的问道。
“古时候的西南是贫瘠之地，封建贵族势力并不强大，地主阶层的力量很弱。”秦宇道，“地主阶层的势力本来就不强大，做不到雄踞一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再加上盗匪猖獗，极大的削弱了他们的力量——那些盗匪一个个都是敢于反抗的。”
“也就是说，西南地区的地主阶层和封建贵族阶层，很好对付。”
“那有怎么样呢？”朱元璋还是不懂。
“既然他们很好对付，那么就正好给了朝廷彻底铲除他们的机会，给了朝廷革新的机会。”
“如果朝廷这个时候，趁机在西南实行新政，遇到的阻力会很小很小。朝廷和归化后的农民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地主阶层和封建贵族阶层，会极其的轻松。”
“如何个革新法？又要施行什么新政呢？”马皇后问道。她和朱元璋二人此刻都听明白了，的确，这个时候的西南各行省，是最适合改治的地方。
“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秦宇道，“当年，雍正皇帝施行这两条新政，在江苏搞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遭遇到了巨大阻力。其根本原因是选的地方不对，江苏富庶之地，封建贵族的力量很强，和封建贵族对抗的力量弱，新政受到的阻力当然就很大。”
“如果他把新政，选择在偏远的西南各行省试行……绝对又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第九十九章 摊丁入亩
“当然，雍正当时选在江苏施行新政，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当时西北的年羹尧正在打仗，急需要钱，举国上下都在为了西北战事服务。所以他才选在了富庶的江苏施行新政，因为来钱快。后来李卫抄了士绅曹雪芹的家，直接把西北军饷凑齐了。”
“由此也可见，当时的士族阶层是多么的有钱，国穷民富。再一次证明，世家宗族是王朝的祸根。”
朱元璋和马皇后不知道这段历史，听的是一头雾水。不过关键的地方他们还是听懂了。那就是朝廷如果施行新政，最好是从阻力小的地方开始。
选择在富庶的地方施行，是因为急于求成。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朝廷一般也不会主动实行新政。历朝历代的改革，都是在社会矛盾被激化到了不可调合的时候才开展的。”秦宇道。
“一旦开展就是急于求成，在富庶地区实行见效快，偏远地区实行见效慢。这就是历代王朝的改革，都没有从偏远地方开始的原因。”
“从偏远的西南开始新政，西南的地主阶级，势力本不如江浙一带。现在再加上匪患对他们的削弱，地主阶层能被轻易被击垮。西南富裕之后，然后再逐渐推广到富庶行省，这和农村包围城市是一个道理。另外那些上山为匪的农民，也是敢战之士、觉悟高，正好拿来为朝廷所用。”
“所以我才说，匪患猖獗的西南，是新王朝最大的契机。”
“有道理！”二人听得连连点头。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出这一点来。因为那些杰出的政治家，都在考虑如何建设和恢复富庶地区，根本没有留意到贫穷的西南。
贫困的行省，他们根本不会重视。
而且社会矛盾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也不会有人想着主动去实行新政。
所以西南地区，一直被封建王朝所遗忘。
“秦先生，你说的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是什么样的新政？”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先说摊丁入亩吧，摊丁入亩就是取消人头税，征收土地税。”秦宇道。
取消人头税，征收土地税！朱元璋和马皇后听了，心中震撼不已。
人头税，历朝历代延用了数千年。而秦宇现在居然提出要取消人头税，征收土地税。
这是打破了几千年的规矩！
绝对是一项惊天动地的举措！
“历朝历代，朝廷都是以征收人头税为主。但是人头税的弊端很大，人越多收的税越多。这种税收制度，让百姓苦不堪言，都不敢大胆生孩子。而地主阶层和封建贵族阶层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会猛生。久而久之地主阶层逐渐壮大形成世家宗族，庞然大物，农民阶层逐渐被削弱。”
“此消彼长，剥削阶层的人越来越多，被剥削者却没见增长，朝廷必然会乱。以往朝廷为了鼓励百姓生孩子，增加被剥削者，出台了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比如说到年龄不结婚就罚款，甚至官府发老婆，诸如此类的，然而全都是治标不治本。”
“想要治本，就必须取消人头税，这样才能让百姓敢生，不怕生，甚至积极生育。”
“如果朝廷取消了人头税，那么百姓就会没有后顾之忧，会大胆的生孩子。人口多了，朝廷自然就会强大。人口是国家的根本，人能够耕种土地，青壮年能够上战场……所以人口数量，一直都是衡量一个王朝是否强盛的重要指标。”
“不错！”马皇后道。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
“当然，增加百姓人口并不是摊丁入亩本质意义。”秦宇继续道，“摊丁入亩的本质还是给百姓带来了福利，打压了地主阶层。”
“地主阶层本来就是大量土地的占有者，按土地收税他们交的税就会很多，实力就会被大大削弱。地主阶层弱小就不能分朝廷的权，封建王朝的统治会更加稳固。”
“而且地主阶层还会不断的兼并土地，时间越久，土地兼并就越严重，朝廷就越危险。而摊丁入亩，是按照土地的多少交税，会极大延缓他们兼并土地的速度。”
“可以说，摊丁入亩是从根源上，巩固了封建王朝的统治！”
“另外再说一点，张居正提出的‘一条鞭法’也是缓解社会矛盾的被动之举，是两税法和摊丁入亩的承上启下。”
从根源上巩固王朝的统治？朱元璋和马皇后听后，心中再次震撼不已。
“以土地多少征税，那些地主阶层，会答应吗？”良久，朱元璋有些不自信的问道。古往今来没有任何朝廷干过这种事情，也不敢这么干，一旦实施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们当然不会答应，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秦宇道，“一旦实施起来，必然会遭到封建贵族的强烈反对。一旦处理不好，朝廷就有倾覆的危险。”
“所以我刚才才说，这项改革，需要从阻力小的西南地区开始。”
“而且西南籍在朝为官的官员很少，皇帝如果提出新政，压力也会小一些。如果一开始就在江浙一带实施，朝廷大部分都是这两地的官员，他们会集体站出来强烈反对，皇帝也会被他们搞的焦头烂额。雍正时期，朝廷几百官员以集体辞官相威胁，对抗新政。负责施行这两项新政的田文镜和李卫，也是遭到了所有官员的针对，新政推行的是举步维艰，这两个人差点累死。”
“可想而知在江浙施行新政，是多么的艰难。”
“嗯！”朱元璋听了，表示深有同感。现在的朝堂上，几乎都是淮西江浙一带的官员。
如果朝廷在西南实行新政的话，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反对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强烈。
毕竟，刀没割到自己身上，就不会感到疼。
如果触及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很可能会以死相抗，到时候朝廷实施起来就会很艰难。
虽然朱元璋有用暴力推行新政的魄力和能力，但用暴力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第100章 四亿人口
“这就像升级打怪一样，先打简单的副本。”秦宇道，“等自己的实力提升了，装备起来了，再打困难的副本，最终霸服。”
升级打怪？副本？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望一眼，表示这些词他们都听不懂。
不过其大概意思，好像又能猜出来。
对于秦宇口中时常冒出一些新名词来，他们表示早已习惯。
“摊丁入亩这项举措，迟早会落到江浙头上，迟早会触及到两地贵族的核心利益。到时候他们照样也会反对，该如何妥善处理呢？”朱元璋又问道。
“先在西南地区实施，等西南地区富饶了，给其他行省做个榜样。”秦宇道，“万事开头难，开头做好了，以后的事情就相对简单。就比如说陆家村小学起先收不到女学生，朱英娆和徐妙锦来了，其他的村民也陆续把女儿送过来上学。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西南富庶起来，就立刻提拔西南的官员，削弱江浙两地官员的势力。”
“再造一个西南党，和江浙一带的官员对抗。”
“另外西南地区的百姓安居乐业，每年交的税负比谁都多。事实摆在眼前，江浙地区的官员即使想要反对，也会力不从心。”
“嗯，嗯，嗯……”朱元璋和马皇后听的是连连点头。
“至于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就是消除士绅阶层不当差不纳粮的特权。”秦宇道，“这一条也是为百姓造福，削弱士大夫阶层的重大举措。”
“一旦触及到了封建贵族的核心利益，他们就会站出来拼死反对。”
“比如说雍正年间，在河南就发生了生员罢考事件。”
“读书人不当差不纳粮，那是他们的特权。特权被消除，没人肯答应。”朱元璋道。
“生员罢考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当时轰动全国，田文静根本处理不了。后来四阿哥弘历去了，也处理的一地鸡毛。他们两个的处事能力，稍嫌不足。”
“生员罢考，举国震惊，这种事情的确是很难妥善处理。”马皇后道。
她是读过书的人，深知读书人的难缠。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那些生员一个个都是秀才功名，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文化很高的流氓。
“遇到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处理呢？”朱元璋问道。
“简单。”秦宇道，“妥善处理的办法，但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能轻易想出来。”
他之所以经常说‘九年义务教育’这个词，也是为了做宣传。目的就是想让当地的孩子们积极来学校上学，尽快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又是这句话？二人听的是一阵无语。
九年义务教育真有那么牛叉吗？心想暗想，要是我们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好了。
“具体是什么方法呢？还请先生赐教。”马皇后虚心请教。
“那就是用魔法对抗魔法。”秦宇道。
“实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有利益受损的一方，就有受益的一方。”秦宇道，“而受益者就是百姓，如果生员敢罢考，就把当地的百姓组织起来，和生员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