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部堂说,下官记。”
茹太素这才算反应过来,心里暗道这倒是新鲜。
以往大家伙都是坐而论政,说差不多了再把这些奏本原封不动转呈太子阅批,你这倒还打算再记一遍?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一道吗。
新鲜归新鲜,茹太素还是收拾好心情,开始就履新户部汇报大体情况。
一个户部尚书向陈云甫汇报工作。
这感觉,嗯,真爽。
第六十三章 走马上任第一天
“先说一下这次抄家所得吧。”
“自六部尚书、侍郎家中抄墨的现银高达二百三十七万两、宝钞十五万七千锭,合三百八十万两,计总为六百一十七万两。”
这里茹太素提到了宝钞的单位‘锭’,而所谓的一锭宝钞通俗解释就是一沓钞票。
按照洪武八年宝钞提举司印宝钞时的标准,每五十张合称为一锭。
比如说一锭百文面额的宝钞就是五千文,一锭一贯(千文)面额的宝钞就是五万文即五十两。
茹太素刚刚上任户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统计抄家所得。
“除了这些银钱之外,郭桓等人贪墨的一千三百七十万石粮赋、三千七百六十万斤盐课还没有兜卖,现已被全部充入国库。”
陈云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郭桓案的贪污之巨,堪称恐怖。
银子搂着、粮赋贪着,还走私盐课,好家伙,这是真打算把大明朝的根给毁个一干二净。
陈云甫把这笔数字记下来后并没有表什么个人看法,做秘书的不多嘴评政,这是基本规矩。
而茹太素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工作方式,他等了一阵也没等到陈云甫开口,反而整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说,这时候应该是同仇敌忾,俩人对着郭桓等人痛骂一顿,洋洋洒洒先表个一万字骂贼心得。
骂个一万字时间也就差不多该到下值了,而后咱俩挑个好地方喝几杯继续骂。
这样传到皇帝耳朵里,就可以给皇帝留下一个‘我与贪腐不共戴天’的廉洁形象。
嫉恶如仇、贪污克星。
可陈云甫一句话不说,茹太素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走流程破口大骂。
“茹部堂?”陈云甫埋头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茹太素继续汇报,所以纳闷的抬起头提醒了一句:“户部,就这一件事?”
你带来了几十道奏本,就说一件抄家的事?
“咳咳。”茹太素轻咳几声,试探道:“大学士不觉得郭桓等贼子可恨、可杀吗?”
“是很可恨,亦是可杀,不过不是已经杀过了吗?”
“那咱们不骂几句?”茹太素又提醒一句。
陈云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茹部堂,咱们要把时间浪费在骂死人身上吗?如果您想骂的话请便,东阁还有五百多件奏本、预案没有处理,下官要去找太子殿下请示。”
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拜拜,谁闲的有病陪你在这里骂死人玩。
眼瞅着陈云甫真打算动身离开,茹太素赶忙拦住。
“还有事、还有事。”
陈云甫只好坐下,重新提笔。
这小子,真不按套路出牌。
茹太素深吸一口气,接着向下说道。
“循例,每年三月宝钞提举司都会兴工印造新钞,今年因为郭桓案搁置到了现在,宝钞提举司交了预案,请示今年的印钞,三百万贯是否合适?”
说完,茹太素又看向陈云甫,后者还是一句话不吭,只是在自己面前的题本上写下。
“二:宝钞提举司请示印钞三百万贯。”
这下茹太素算是明白过来,这陈云甫就是个哑巴大学士,审犯人的时候小嘴能说的很,现在当了大学士反而不说了。
倒是新奇。
你不说,那就老子自己说。
茹太素放开了谈,陈云甫也是记的飞快,只过了不足一个时辰,茹太素就把自己带来的几十道户部奏本全部汇报完,陈云甫这才晃晃酸的手腕,开口。
“茹部堂辛苦了。”
说话间起身就要离开,茹太素愣住,连忙喊了一句:“大学士。”
陈云甫停下,有些不解的转头:“茹部堂还有事?”
茹太素指了指自己面前条案上的几十道奏本,错愕问道:“大学士不将这些奏本给太子带过去?”
陈云甫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现在金体有恙,这东阁一天已经压了几百道奏本预案,茹部堂还是心疼一下太子殿下的好。
至于刚才茹部堂说的,下官都记下了,无一疏漏,如果茹部堂心里不踏实,可以与下官同去。”
“那还是同去吧,老夫也要去给太子爷问安。”
陈云甫遂伸手虚引:“既如此,茹部堂请。”
这茹太素也是够哏的,真就能抱着几十道奏本和陈云甫一起出了东阁,那吉祥领着路问茹太素:“部堂,让奴婢来吧。”
茹太素就死死护着奏本,说什么也不愿意假手。
搞得好像大家会偷了去似的。
出了承天门,便有马车候着,吉祥引着陈云甫两人遂直奔太子府,马车两侧,是几十名太子府的卫戍大汉将军。
用大汉将军卫士,这是天子的配置。
朱元璋那么多儿子里面,也就朱标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毕竟是新年能在文渊阁受百官四拜礼的太子。
太子府也在长安街上,不过是在东长安街,也就是东校场的位置,这里离着皇宫更近,深夜入宫的话都不用走承天门,转个弯就成。
如果要是朱元璋找,那就过厚载门直接就能到后宫。
只不过朱标从来没走过厚载门,谁让这个门最初的名字叫玄武,晦气。
陈云甫和茹太素被引进了正堂落座,那吉祥去通禀,半晌后才走出来,看向陈云甫。
“大学士,太子爷召您入觐。”
陈云甫便起身,冲茹太素点了点头后迈步跟上吉祥。
自正堂去后宅,两人过了一进院子,自然也就看到了院子里正嬉闹的两个孩子,这俩陈云甫还都认识。
朱允炆、朱允熥。
不过陈云甫也就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而是把注意力投向院子里一个容貌清朗、文质彬彬的男人。
能出现在太子府的后院,不得了。
“这位是?”
陈云甫问了一下吉祥,后者看过一眼后说道:“这位是咱们应天府今年乡试的解元,太子爷看了他的文章很是赏识,所以请来府上赐宴,叫齐德。”
齐德?
陈云甫想了想,实在是没有印象,料想也不是什么名人便不再关注。
明初名人如过江之鲫,这位连个名号都留不下能是什么人物。
不值一提。
第六十四章 懒官、懒政
“下官陈云甫参见太子殿下金安。”
“云甫来了,孤尚好,近便来坐吧。”
走进朱标的居卧,扑鼻而来的就是浓浓药味,把陈云甫顶的眉头大皱。
想过朱标患病,可现在来看,似乎病情比自己想的要重?
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陈云甫心头沉重作揖,听了朱标的话,赶忙走上近前,吉祥给搬了凳子。
“孤听说了,父皇擢你任职左春坊,以后,孤的事就都有劳云甫你了。”
朱标坐起身,陈云甫忙起身取过枕头,说道:“下官不敢当,一定尽职尽心办好东宫的差事,能为太子殿下分忧是下官的殊荣。”
“咳咳。”朱标咳了几声,这才说道:“孤此番生病,但东阁的政事却不能耽搁,你快些把东阁今日积压的奏本都取来。”
陈云甫迟疑一下,而后说道:“殿下,陛下圣谕,自今日始六部五寺一应事务皆交东阁,案压五百余件,殿下的金体......”
六部五寺划给朱标来管的事,朱标显然已经知道过了,所以闻言也并无什么反应,只是催促:“那就更得办了,不能因孤而耽误国家。”
陈云甫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那下官马上差人去取来。”
不用陈云甫动,一旁守着的吉祥已经唤了几名小太监去办。
“孤知道你担心孤的身体,可政事绝不能搁,所以日后东阁的题本你都要带来。”
“是,下官记下了。”
陈云甫只好认下,而后取出随身带来的奏本,言道:“下官来之前,刚刚履新户部尚书的茹部堂来奏禀了户部事。”
“就这一道疏吗?”
朱标看了一眼,有些错愕。
国家大事重户部,竟然只有一道奏本?
陈云甫赶忙解释:“茹部堂带了几十道本,下官只是记了要点,那些浮词藻句便给省了。”
“是吗,那你说来听听吧。”
似乎对陈云甫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意,朱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前者规矩坐好,开始一一奏报。
“第一件事便是郭桓案的抄没,其中现银二百三十七万两、宝钞十五万七千锭,合三百八十万两,计总为六百一十七万两。
另,共有一千三百七十万石粮赋、三千七百六十万斤盐课现已被全部充入国库,追赃尚算及时。”
说这第一件事的时候,陈云甫就很担心会刺激到朱标,所以频频小心观看。
果然,朱标的脸上再次升腾起不健康的红润,随即剧烈咳嗽起来,那吉祥赶忙上前抚背:“太子爷息怒、保重金体为上啊。”
“该死、咳咳、该死。”
朱标切齿,后深吸几口气才算压下,挥手:“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