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官,您的茶。”
陈云甫还在想着邵质此次转任刑部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回过神一看,是丁季童。
此时此刻的丁季童哪里还有当初做试检校时的倨傲,整个人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惊惧。
能不惊惧吗。
如今的陈云甫已是照磨所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而他梦醒之后,还只是一个寻常皂吏,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如果陈云甫记仇,把他革出都察院,那么他丁季童此生再想入仕,就只能通过明年科举一条路了。
而科举?
自家人知自家事,丁季童深知自己这辈子也没机会靠正大光明的路子考过去。
不学无术二十多年了,再去读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丁季童只盼着能把陈云甫熬走,他看的出来,陈云甫背景通天,不可能在照磨所待一辈子,最多两三年镀完金就会调离,到那时他背靠家族在吏部的关系,根本不怕没有机会。
“谢谢。”
陈云甫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又诧异的冲面前的丁季童说道:“怎么,你还有事?”
“那个...”丁季童迟疑着、唯唯诺诺了片刻才言道:“堂官,之前下吏多有冒犯,还望您不要介意。”
“我...”陈云甫才开口,而后笑了起来:“本官怎么会介意呢,正巧,守卷宗房的老李头岁数也大了,卷宗房十几间大屋,上万件卷宗也守不过来,本官打算调你去卷宗房锻炼锻炼,你把咱们这屋里打扫出来就去找老李头报道吧,把他调回来。”
丁季童顿时睁大了眼。
之前说过,照磨所的工作性质就是都察院档案室,看管档案的,而像陈云甫他们工作的这间屋子就相当于办公室。
档案都存在哪呢,就是陈云甫口中的卷宗房。
卷宗房有十几间大屋,存放着上万件卷宗,看守卷宗房是照磨所唯一一个又苦又累的岗位。
也是都察院为数不多长年累月没法回家,要住在都察院的岗位。
因为得守好啊。
丢一份卷宗,按照都察院的章程,照磨也就是陈云甫会被免职,而守卷宗的那位,流放!
若是丢的大案、要案,那更完犊子,直接拉出去砍头。
陈云甫口中的老李头是如赵乾一般的三无人员,从有都察院开始,十几年来一直看守卷宗房,卷宗房都成了他的家。
每天就在卷宗房门口坐着,看书晒太阳,有人来卷宗房借阅卷宗
,老李头就做个登记。
工作性质倒是有些像图书馆管理员。
而等到下值前,老李头还会按照登记的信息将这些卷宗要回来,如果卷宗是被御史、刑部、大理寺等上级调走做办案之用,老李头还要将相关情况禀报到照磨这里。
照磨会转报经历司经历,到期还是要差人跑腿把卷宗要回来的。
现在陈云甫让丁季童去守卷宗房,也就怪不得后者傻眼。
这算什么,配边疆吗。
到了卷宗房,一年也回不了两次家啊。
一想到家里的美娇娘,刚搞上手的俊丫鬟,丁季童就苦了脸。
“堂官。”
“能干就干,不能干...”陈云甫脸上依旧带着笑,就是语气逐渐冷漠许多:“就滚蛋!”
丁季童没辙了,哪怕心里再是恨的咬牙切齿,此时此刻也得硬着头皮应下这份差事。
“是,下吏遵命。”
一扭头,丁季童差点甩出两滴眼泪来。
也是该着,怎么就让陈云甫上了位呢。
坐在离陈云甫位置不远的赵乾憋着笑,赶等到丁季童离开,马上跑到陈云甫这说道:“堂官,您这一手安排的妙啊。”
想着早前两个月里丁季童的猖狂骄横,此时此刻,赵乾就觉得心里一口恶气是出的干干净净。
“那丁季童就是活该。”
陈云甫看了眼赵乾,轻咳一声。
“什么活该?本官将他调去卷宗房,也是为了加强卷宗房的看守和管理工作。”
“对对对。”赵乾马上改口,就是脸上的笑咋看都那么得意。
其实又何止他得意,陈云甫心里一样痛快。
虽然这么做有打击报复的嫌疑,但那又如何。
他陈云甫又不是软柿子,他现在掌了权,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更让人笑话。
混官场,太软反而是一件坏事。
上级和同僚都会觉得你不行。
软蛋还配做官?
端着茶碗,陈云甫身子向后一靠,鼻子里哼着小调,闭目养神的好不悠哉。
嗯,总算是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了。
还是做官舒服!
第三十八章 男女大防
虽然从皂吏变成了照磨,不过陈云甫的日常生活并没有生什么大的变化。
每天依旧是三点一线。
上值、下班、回家、串门。
邵子恒这小子也不知道咋想的,基本天天来找陈云甫,反正陈云甫也是一个人独居,邵子恒就以此为借口,邀请陈云甫到他家里吃饭。
不过这大半个月,陈云甫却连邵质一面都没见到过。
“我爹他现在都住在刑部了。”
面对陈云甫的好奇,邵子恒也很无奈:“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亲儿子也都大半个月没见过他。”
住在刑部?
陈云甫心里嘀咕两遍,看来压力很大啊。
“不提他,今日难得云甫你休值,咱们得好好逛逛金陵城。”
邵子恒喊来了府里的管家,张罗着要出
府逛逛,陈云甫看他兴致颇浓,也不好拒内,部/群:9.8/0'2?0"5:8'5,6绝。
两人收拾了一些盘缠,多穿上一身冬衣,刚打算迈步动行,身背后响了道女声。
“哥,我也要去。”
回头看,是邵子恒的妹妹邵柠。
“不行。”邵子恒本脸拒内,部/群:9.8/0'2?0"5:8'5,6绝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跑到大街上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还有,你今天的乐理课温习完了吗。”
别看陈云甫天天来这邵府串门,还真没怎么见过邵宁。
谁让他来的时间多是晚上,便是偶尔白天来,也见不到。
邵柠当的上一句官宦千金,且邵家的家教又严苛的很,导致邵柠基本每天的生活都是待在她那专属的小院里学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我都快要憋疯了。”邵柠跑过来看了一眼陈云甫,而后就拉住邵子恒的袖口一通摇,可怜巴巴的说道:“哥,好不容易爹爹不在家,你就放我一天吧。”
“不行!”
邵子恒断然拒内,部/群:9.8/0'2?0"5:8'5,6绝,摇头道:“这要是让友邻看到,岂不笑话我邵家毫无家教礼数?”
明代,男女大防的观念已经极其重,远不如南宋前那般开明,故而对邵子恒来说,他邵家好歹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宦门第,自家的闺女跑出去抛头露面,那岂不是奇耻大辱?
这年头的女性,最光荣的时刻就是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通渠大道上那块贞洁牌坊上。
可见只要防的好,就能上达天听、铭记府志、感动全国。
见自家老哥拒内,部/群:9.8/0'2?0"5:8'5,6绝的坚决,邵柠没了办法,只能委屈巴巴的转身,那副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很是让人心生怜爱。
陈云甫遂轻咳一声。
“邵兄,令妹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孩提心性至纯至真乃是天性,只囿于红瓦白墙之中,久恐泯灭,不若就放令妹一天逛一逛吧。”
那邵柠顿时转身,看向陈云甫的眼里满是感激之情,可她也知道这事陈云甫说了也不算,遂又可怜巴巴看向邵子恒。
邵子恒沉着脸,轻咳两声。
“既然云甫开了口,那便好吧。”
见邵子恒允了,邵柠顿时欢呼雀跃,其得意忘形的模样又招来邵子恒一通喝斥:“还不回屋换一身男装出来。”
“诶,谢谢哥。”邵柠连忙应下,欲走又停下,冲陈云甫道谢:“谢谢公子。”
道罢了谢,这才一路小跑着回闺阁换衣服。
“一个姑娘家的到处乱跑,成何体统。”
邵子恒又念叨了两声失礼,转头却见陈云甫冲自己微笑。
那笑容,充满了玩味。
“云甫?”
“邵兄明明极疼爱令妹,缘何要将此功嫁在陈某
身上呢。”
陈云甫笑言:“这可不够坦荡,有失邵兄君子之风啊。”
邵子恒眨眨眼,困惑道:“云甫所言,兄不懂。”
“今日若是没有小弟,邵兄想必也会带着令妹出府游玩吧。”
“怎会。”邵子恒摇头不承认。
“那为何,邵兄会知道令妹的闺房之中有男装。”
“呃、这。”邵子恒眼珠一转道:“我说了吗,啊,我的意思是让柠儿找管家要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