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十一月,朱允炆擢方孝孺为文渊阁大学士,兼领通政使司通政
使。
建文二年一月,朱允炆又将黄子澄擢入内阁,顶替了徐本,紧随其后的便是方孝孺入阁。
眼下的大明内阁五人,除了陈云甫这个远在广西,埋头搞生产建设兵团的内阁辅外,其余四人中,历史上臭名远扬的三大臭皮匠无不在列。
加上徐辉祖甩手掌柜,皇权和相权都被朱允炆牢牢的攥在了手里。
实现了中央的高度集权!
亦是在这个月,阔别京城两年的陈云甫从广西赶了回来,回到这个早已极其陌生的大明朝堂。
他不得不回来,因为是朱元璋把他召回来的!
在太极宫里,陈云甫见到了朱元璋。
按时间来推算,这一天,应该是原时空的洪武三十年一月。
可面目全非的历史早已模糊,陈云甫也无法记的真着了。
他只知道,朱元璋,不行了。
“臣,叩见无上皇。”
皇帝的父亲叫太上皇,皇帝的祖父叫无上皇。
“云甫回来了,快来。”
此刻的朱元璋,显得是如此老迈,他吃力的冲陈云甫招了招手,将后者唤到自己近前并赐了座。
“这两年你一直远在两广,委屈你了。”
“臣食君禄,当分君忧,份内之事不敢当陛下这句委屈。”
朱元璋无声笑笑,望着陈云甫那重新养回来的一头黑,很是释然:“看来,这两年你过的还算不错。”
“咱大限到了,咱有预感。”
“昨晚咱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秀英,梦到了标儿,咱知道,他们母子俩是要带咱走,咱也确实想走了,想去找他们娘俩,我们一家三口就快要团圆了。”
朱元璋的脸上满是舒心之色,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在梦里,秀英唤咱重八,咱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人喊咱重八了,哪怕明知道是梦,咱能在死前梦到一次,死了也能瞑目。”
陈云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全程是在听朱元璋一个人在念叨,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脱下了身上背负几十年的枷锁和所有伪装,说着一大堆似乎无聊的家常。
“这些话,咱不知道和谁说,想了想,只有你,你和咱,是知己。”
朱元璋大概真的是糊涂了,什么话都在往外说:“允炆是个合格的帝王,把江山交给他,咱很放心,他要杀你,咱不愿意,咱死后你就把楚楚娶回家,这样的话,你就是驸马,允炆是个孝顺孩子,你做了他姑父,他就不会杀你了。”
陈云甫还是沉默,一双眼,像两汪深邃的古井就这么一直看着朱元璋。
当看到后者伸手的时候,陈云甫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尤其牢牢握住。
“咱这一辈子看过那么多的人,自觉没有谁是咱看不透的,独你一人,独你一人。”
朱元璋的声音越加轻微,脉搏也越来越慢。
猛然间,朱元璋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向陈云甫。
后者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毫无惧怕的对视着。
或许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朱元璋才真正的看透陈云甫,但。
晚了。
陈云甫松开朱元璋彻底无力的手,退后三步跪在地上,重重叩。
从洪武十五年,到永乐,再到如今的建文二年。
整整十五年!
从老大哥离开的那一刻开始,陈云甫的心,已经不在朱明皇室身上了。
宝祥在一旁扯起了嗓子。
“无
上皇,驾崩!”
这些曾经影响历史的伟大人物,都走向了各自落幕的一刻。
但总会有人接过他们的历史使命,紧随其后的踏上历史舞台。
而后面的时代,绝不会是朱允炆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朕给你两个选择
朱元璋的驾崩远没有原时空的影响那么大,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禅位了好些年的缘故。
但这并不意味着朱元璋的丧仪不隆重,相反,朱允炆大概是感谢自己的爷爷给自己留下了如此一个盛世锦绣的江山,将丧仪办的极其浩大盛隆。
紧跟着便是那千篇一律的庙号、谥号。
太祖高皇帝。
等到丧仪办完,朝野内外的所有目光都对向了陈云甫。
朱元璋倒了,权力也到了重新洗牌的那一刻。
在百日热孝结束之后,陈云甫迎娶了朱元璋第十四女含山公主朱楚楚,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朝的驸马、朱允炆的姑父。
而后,遵循着驸马不从政的训令,陈云甫向朱允炆递交了辞呈。
就此辞去太师、太子太师及内阁辅都所有官衔。
朱允炆批准了,只给陈云甫留下一个成国公与驸马都尉两个爵衔。
属于陈云甫的时代就此戛然而止。
官场上永远不缺少落井下石者,就在陈云甫致仕的第二天,一纸弹劾就送到了朱允炆的案头,继而是如雪片般的铺天盖地。
这些弹劾疏中的内容无一例外不是弹劾陈云甫在之前几年的执政中,是如何的专政霸道、擅权枉法。
直把陈云甫抨击成王莽、董卓、曹操之流。
天下人个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皇祖考和父皇说的话都成真了。”朱允炆拿着这些奏疏,谓身边的延庆笑道:“看到了吗,天下人都恨不得杀陈云甫,为什么?因为他们怕陈云甫,越怕就越想陈云甫死,他们越想陈云甫死,朕反而不能杀他。
这些人的背后,朕要是没猜错的话,都是齐德指使的吧。”
“圣明无过今上。”
延庆拍了一记马屁:“眼线来报,确实都是齐阁老指使的。”
“眼线还报什么了?”
“成国公自从致仕后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只是每日在家陪着媳妇孩子,倒是过的逍遥自在。”
朱允炆哈哈一笑:“他想逍遥自在?朕还想逍遥自在呢,差人把他召来,朕得耍耍他。”
一想起当年自己以皇太子之尊亲自出城迎接陈云甫,而陈云甫对自己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时,朱允炆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天地易主,自己做了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那还能由得陈云甫放肆吗?
不把心里积郁的这口恶气出出来,朱允炆哪里能痛快。
“臣,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如今的陈云甫哪里还有当年那风度翩翩的白衣卿相德性,从来不蓄须的下巴如今也是乱糟糟,曾经有神的双眸也变的浑浊和茫然,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只散出一种气质。
颓废!
朱允炆笑了,仰大笑。
“这还是朕印象中的太师吗。”
“臣从来没做过太师,臣才疏德浅,不敢贪恋。”
朱允炆遂言道:“你倒是识趣的很,起来吧,延庆啊,给成国公看座,让成国公陪朕下下棋。”
说着话看向陈云甫,冷声道:“成国公可千万不要再说,自己不懂此道了。”
陈云甫拱手:“只要陛下不嫌弃,臣就献丑。”
眼见陈云甫在自己面前再无一丝傲骨英气,朱允炆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开心的放肆大笑。
他憋了几十年,从出生那一天就憋着。
自己的生母不是正妃,所以朱允炆从来没有敢惦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子。
可是天助他啊。
这可真是上苍相助。
是老天爷,钦定他朱允炆做太孙、做太子、做大明至高无上的帝王。
本以为自己做了太子可以放肆了吧,结果举目望去,现朝堂之上有那么多大人物。
有开国的蓝玉、冯胜、常茂,有辅国的陈云甫。
自己就算是太子,见到这些位还得一一恭顺见礼。
外面还有朱棡、朱棣这些个叔父亲王。
朱允炆的心,那叫一个压抑。
现在,所有的压抑总算可以酣畅淋漓的释放出去。
“当年,朕找你下棋的时候,你说你不会,朕问你削藩的事,你和朕打哑谜。
现在,你会下棋了,那朕问你,朕要削藩,行还是不行?”
陈云甫拱手俯:“陛下气吞八荒,外镇三藩在陛下这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翻手可灭。”
“但朕不打算急着削藩。”朱允炆拿捏着棋子在两个手指间把玩着,仿佛自己拿捏的是陈云甫、是苍生、是整个天下。
“皇祖考告诉朕,朕如果把外藩全部削除,那么朝中就会出权臣,朕倒是不怎么怕权臣,但朕怕那群手握兵权的武夫。
你替朕办件事吧。”
“陛下想办什么事。”
“朕要蓝玉、常茂、冯胜哦对,还有沐春他们四个人滚出五军府,夺他们的兵权。”
朱允炆接连吐出四个名字,随后看向陈云甫:“能不能做到?”
后者没有说话,沉默相对。
“朕这有两道圣旨,给你拟的,你看看想接哪道?”朱允炆冲身后招招手,延庆马上快步跑到近前,带着两卷明黄色的丝帛。
“这第一道呢,就是百官、全天下弹劾你陈云甫擅权专政、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定谋逆罪夷三族。”
“第二道呢,是你陈云甫有平叛匡扶社稷之功,朕复你太师兼太子太师衔,追封吴中王,谥文正,汝子陈景和嗣成国公爵。”
朱允炆把两道圣旨都放到了桌子,推到陈云甫面前。
“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