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朱标是寿命走到了尽头,哪怕宫廷御医、内科圣手倾全国之力拼了命替其延续,也最终没能和阎王抢回来。
自己的出现,哪怕已经提前干扰历史线,让老大哥比原时空的身体好上那么三分,但也仅仅是替其延续一定的寿命,而不是治愈。
朱标究竟能撑到哪一天,谁心里都都没底。
陈云甫还在牵挂老大哥朱标,却不知道,在此刻的莫愁湖行宫,李善长已经先朱标一步走到生命的大限。
这可真和老朱没一点关系
,李善长是自己大限到了。
“善长。”
太上皇朱元璋此刻就坐在李善长的床榻边,握住这个跟随自己三十多年,一步步帮助自己成立功业、建立大明朝的开国第一功臣的手,黯然神伤。
“咱身边那么多老弟兄,终究还是都到了这一天,现在连你也要离开咱了。”
李善长望着朱元璋,用力的咳出几声,好让自己郁在喉结的气顺开,得以说话。
“陛下,老臣要走了。”
“咱知道。”
“在老臣走之前,老臣想和陛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陛下,能往心里去。”
朱元璋微微偏,抬袖擦了一下眼角。
自从退位之后,连朱元璋自己都没现,他现在越来越容易被感情所影响,大概是莫愁湖那优美的风光在随着四季的变化而苍翠、凋零,使得朱元璋越来越容易伤春悲秋。
他,不再是那个坚强如一块顽铁般的洪武大帝了。
“你说,咱听着。”
“第一件事,老臣想说说您。”李善长紧握住朱元璋的手:“老臣知道,知道陛下这些年不容易,扛着国朝一步步从一片废墟走到盛世江山,所以您比任何人都更在乎这个国家,比任何人都更加痛恨那些贪官污吏。
可陛下,再如何痛恨,也不可迁怒,不能枉辜株连意气用事,国家很大,大,就需要人来治理。”
朱元璋勉强笑笑,拍了拍李善长的手:“善长,这事你不用再担心了,现在是标儿当皇帝,咱,不管事了已经。”
“老臣第二个要说的,就是当今陛下。”李善长提起朱标来,眼神里焕一丝光彩:“当今陛下英明睿智,颇有您八成的风采,他选贤用能、宽仁开明,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日后必可成就更大的丰功伟绩。
可是,老臣听说陛下他的龙体已经愈的糟糕,是吗?”
朱元璋眼角抽动了两下,默默点头:“没错,前两天突染风寒,现在还不能视政,如果不是善长你今日突然病危,咱,可能就要去皇宫,替标儿把控大局了。”
“一旦陛下他,真有什么不测,太上皇您可曾想过如何处置吗?”
“咱,扶允炆继位。”
李善长嘴唇嚅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
“允炆太子殿下仁明孝友、机敏聪慧,可为新君。”
朱元璋便开心起来,连连点头道:“是的,咱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善长是多想说些不同的意见,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底还是有忌讳的地方。
想想自己的后代子孙,李善长终究是只能幽幽一叹,不复多言。
便打算把话题引到如今的内阁辅陈云甫身上,结果刚张口,猛然一口逆血涌上。
“噗!”
“善长!”朱元璋吓住了,而后望向昏厥过去的李善长连忙大喊御医。
几名一直守在门外的御医闻声连忙入内,又是把脉又是扎针,最终,一个须皆白的御医叹了口气。
“陛下,太师他,薨了。”
永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大明开国第一功臣、韩国公、太子太师李善长薨!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
第三百一十四章 老大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李善长去世的讣告,陈云甫是进到直隶境内才收到的,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陈云甫同样震惊了许久。
谁能想到呢。
对于李善长,陈云甫没有太多的交际,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李善长太多面,毕竟,他入仕的时候李善长就已经开始逐步退隐。
为了避讳,不被胡惟庸案牵连到。
而且李善长的地位在大明朝太高了,不是陈云甫现在做个内阁辅就能媲美的。
想想当年,要不是李善长,申国公邓镇何德何能可以混上北伐副帅,跟着朝廷大军去镀一层耀眼夺目的功勋金环在身上。
可以说,李善长的话,连朱标都要给面子。
他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朝开国第一功臣。
从朱元璋堪堪还只是一个小军阀开始,一直辅佐着到开辟国家,到治理国家再到兴盛国家,哪一个地方没有李善长的功劳呢。
而让陈云甫开心的一点,大概就是李善长这一世的死法了。
寿终正寝。
而不是被冠上谋逆的大罪株连满门。
其实就历史上李善长坐谋逆罪而死还有过一段典故,当时有一名叫做王国用的御史言辞激烈的怒斥朱元璋,说他给李善长扣谋逆帽子简直是贻笑大方。
“太师贵为国公,死后必定追王,流芳百世,其家族儿娶公主、亲居高官,已经达到人臣之巅峰了,又怎么会追随胡惟庸谋逆?难道胡惟庸当了皇帝后,能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太师吗?最多也就是一个国公,一个王。
既然左右都是国公是王爵,李善长何必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造您的反呢?”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没有杀王国用。
因为没有被指谋逆,所以李善长得到了原时空到死都没有得到的王爵。
他被追封为宛陵王,谥文襄。
这是极赞誉的谥号了。
可以说文臣谥号中,仅次于文正、文贞。
李善长家族毕竟出过不体面、不争气的后辈子孙,也出过一些仗着李家势力通天而横行霸道的纨绔,因此,李善长家风受辱,不可称正。
不然的话,仅凭功劳而言,李善长是可以为自己博得一个文正、文贞的谥号。
他一生的功过,最终停留在了宛陵文襄王这个爵位谥号上。
杨士奇在知悉讣告后也很震惊,但也就短短一瞬,连陈云甫都和李善长没什么感情,他就更不会有什么感情了。
他现在只知道,李善长走了,拦在陈云甫面前的最后一个文臣泰斗,没了!
谁也挡不住陈云甫正位太子太师!
大明死去了一个太师,将迎来一个更加年轻的太师。
一想到大明太师这四个字,杨士奇便觉得一股子不知从哪来的凉意自天灵灌下,让整个人都猛打激灵。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官场的规则,陈云甫若是真能正位太子太师,那他这个秘书,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想起之前陈云甫和自己提过,打算让自己去左春坊任大学士,杨士奇便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走向哪一步了。
先左春坊大学士,后文渊阁大学士,继而兼领通政使入九卿,再由通政使擢升六部尚书或者左都御史。
亦或者,入阁!
再往上便是加衔,不停的加衔。
像陈云甫这样,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生前封公,死后追王!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的锦绣前程,杨士奇激动战栗之余,更是坚定抱住陈云甫的决心不动
摇。
而如杨士奇这般所想的,又何止只是他一个。
捧高踩低追红顶白,是官场常态。
李善长才死了没几天,所有人都想到了陈云甫。
后者才堪堪进入到直隶,处处遇到的官员便已经极尽谦卑之能事。
而赶等陈云甫的仪辂抵达金陵城外,依旧是朱允炆这位太子,亲自出城相迎。
“臣,见过太子殿下金安。”
“少师快快免礼!”朱允炆小腿倒腾的倒是挺快,几步就跑到陈云甫近前,那叫一个热情洋溢的搀扶住,还很是热络的把住陈云甫小臂,热泪盈眶。
“少师远行两广近半年,父皇思少师,孤亦思少师,国朝不可一日离少师啊。”
这话也太他妈肉麻了吧。
站在陈云甫身后的杨士奇抽搐了一下嘴角,直呼受不了,而陈云甫却是面色一变。
朱允炆这小子之前还威胁过自己,拿腔作调的摆太子姿态,今日怎么突然那么谦虚客气。
“陛下龙体如何?”
朱允炆张张嘴,遽尔面色一伤:“父皇他,不甚理想。”
陈云甫登时面色大变,下意识噔噔连退两步,而后都顾不上和朱允炆叙礼,当下作揖道:“请太子殿下登辂,咱们早些回城吧。”
朱允炆也知道陈云甫和自己父皇的感情,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带头回了金陵城。
这一次陈云甫回京本应该是极其风光,但此刻的陈云甫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这些微末小事,他甚至都没有去通政使司和文华殿,直接进到皇宫后便直趋乾清宫。
在这里,他等到了老大哥朱标的召见,看到了一脸病态,靠躺在床头的后者。
“陛下~”
陈云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即冲到床榻边跪下,颤抖着手去握朱标,洒下热泪来:“陛下您,怎得突然如此。”
“咳,咳咳咳!”朱标侧咳嗽一阵,不动声色的收起捂脸丝帕,而后才转过身冲陈云甫勉强一笑:“云甫来了,朕看到了你之前着人送回来的关于两广的相关处置呈报,你做的很好啊,你的想法也很好,两广的问题一旦彻底解决,朝廷便将又失去一心腹冗疾,朕得替社稷谢谢你。”
“陛下。”陈云甫颤声道:“臣不要陛下的谢,臣只希望陛下,安生颐养龙体,您保重好龙体,臣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朱标点点头,眼含热泪:“朕相信,朕相信,好了没事,朕的问题不大,你先回家去见见媳妇孩子,你走这几个月,灵芸夫人给你添了一个小子,朕这个做伯父的,还没来得及派人送礼。
正好你回来了,朕找个时间,请你们入宫。”
陈云甫当场泪崩。
最后在朱标的一再催促下,陈云甫只能忍痛离开,泪洒殿门。
吉祥一路送着陈云甫到乾清门,于此处,前者开了口。
“少师,陛下之所以龙体急转直下,全是因为这几个月,太多政务所累。”
“内阁呢?”陈云甫闻之而暴怒:“内阁四个阁臣,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此刻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岳丈也是阁臣之一,可陈云甫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痛骂着,把内阁几人骂的是体无完肤。
“您不在,内阁的很多决策就入宫找陛开交,皇爷他殚精竭虑善理政务,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陈云甫失魂落魄的点点头,而后转身攥住吉祥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