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溪水一个月前就干了床,现在村里的井也干了,家家户户的水剩的同样不多,我们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不可能给你们,你们走吧。”
“胡扯。”之前探路的男人喝了一声:“你说你们村里的井枯了,那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开这。”
老人的脸上露出三分痛苦和无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故土难离,祖宗都葬在这,我们怎么走,就算是渴死,也要死在这。”
妇人解下自己身上的行囊:“俺有粮食,俺用粮食给孩子换一口水喝行吗。”
“粮食,现在已经没用了。”
是啊,在这个缺水的时刻,水比粮食更重要。
“不给,俺们就冲进去抢了。”一男人突然厉喝一声,从怀里就掏出了一把锃亮的菜刀,声嘶力竭的喝道:“不喝水也是渴死,横竖死路一条,来啊!”
老头子没说话,他这些天遇到的类似情况太多了。
身后的村民齐刷刷举起武器,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拼当场的气势。
现在,水就是命,抢水,那就拼命。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一刻,别说什么同情怜悯,保护自己村子里的水资源就是最大的仁慈,
因为没了水,就会死自己的亲人。
就当所有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从村庄里跑出来一个少年,一边跑一边大喊。
“叔爷爷,来水了,来水了!”
所有人全部当场愣住。
那守村口的老头连忙转身摁住这小子,再三确定了一句:“说清楚,哪里来水了?”
“后山、后山的雁山河涌水了。”
老头登时睁大双眼,当下也顾不得这村口对峙,急急慌慌的就跟着少年往后山奔,那腿脚,可比一个年轻人还要利索。
来到后山,果见到原本早已干涸的河床此刻自上游处正不停的流淌而下。
这可,全是活水!
历时不到一个月,工部终于把山东段的黄河淤塞口,打通了!
虽然这水不是那么清澈,也不是那个甘甜,可老头子还是趴在地上,把脑袋扎进水里大口的喝着。
再抬头时,脸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来水了、来水了!天不绝俺、天不绝俺啊。”
哭罢笑罢,老头子冲那小伙说道:“快,快把求水的人放进来,有水了,大家都有救了。”
就这么,刚才还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残酷瞬时间和睦起来。
每一个人都跑来了后山,趴在河道边,贪婪的、疯狂的去喝着并不清澈的河水,哪怕结果是不多大会就纷纷腹泻。
那孩子也活了下来,只是天黑后起了高烧。
“莫怕,咱们村里有赤脚大夫。”
村长老头给妇人寻了个山野大夫过来,妇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大夫四十来岁,过来看罢后给拿了方去烧的药,煮开后给小家伙服了下去。
“放心吧,烧的不严重,两三天光景也就差不多该好了。”
“诶,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妇人什么也不会说,只会跪地上叩,惊得大夫赶忙把妇人拉起来:“治病救人是俺应做的,你这是干什么。”
妇人嚎啕着:“俺就这一个娃,就这一个娃了啊,他爹和他两个哥哥都渴死在了路上,他要再死掉,俺可咋活啊。”
大夫沉默了许久,抹去无声落下的泪水转身离开。
这世上的苦难太多,他只是一个大夫,医人医不了世。
世道如此,人力何为。
百姓们只当这是一场天灾,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其中,何曾没有人祸的原因。
就在所有山东百姓因为黄河通水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山东左布政使赵子良在家中上吊自尽!
同日,陈云甫的少师仪辂抵达济南!
“少师,咱们到了。”
杨士奇扶着陈云甫走下马车,同时低声说了一句:“赵子良他,自尽了。”
“活该!”
这一句活该,吓的济南城外数百名山东官员齐齐塌腰,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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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谁敢染指土地本辅就要谁脑袋
对于陈云甫的到来,山东官场上下都紧张的不得了,尤其是在赵子良刚刚畏罪自杀的情况下。
即使没有陈云甫喝斥的那句让他自尽,赵子良自己也不会更不敢继续活下去。
山东这一次的灾情导致的死亡实在是太严重了。
虽然在陈云甫及时且有力的迅处置下,山东局势没有恶化到横尸遍野的地步,但近万条人命还是让赵子良知道,自己只有死,才是最好的交代。
旱灾的恐怖可比洪灾严重的多。
洪涝最多就是缺粮,只要朝廷赈济的够快,是饿不死多少人的。
毕竟,人不吃东西,靠着树皮草根能撑十来天,但是没有水,几天就能要一个人的命,而且是大面积、大范围的要人命。
饿极了能吃尸体果腹,渴急了喝血就是饮鸩止渴,极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并形成瘟疫扩散传播,再次恶化加剧灾情。
济南府的公堂上,所有的官员都在瑟瑟抖,以为陈云甫此来是索命的阎王,一个个将他们拉出去就是一顿嘁哩喀喳的斩示众,结果却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本辅来,不是来查你们的。”
吏部早早就组织了官员来山东彻查,在这次灾情后逃避的、不作为的,早就带回京城砍了脑袋,能剩下的,说明还算干净,陈云甫也没必要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砍几颗脑袋。
“善后工作,内阁和山东都在处理,无论是防疫还是灾后安顿都有人去做,因此本辅也不是来善后的,本辅来,只为一件事。”
陈云甫指明道:“土地!”
土地?
这和土地有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这些个官员立马就明白过来。
山东这次旱情,导致大量无水的村庄几乎是全村全村的迁徙,甚至很多县城的百姓也在逃难,人逃了可土地没法逃啊,就势必会有大量的不法份子趁机兼并土地。
这才是最大的人祸。
一大意,山东会一夜之间少去几十万自耕农而多出几十万的佃户、租户。
陈云甫组阁至今,可一直还没来得及免去士绅阶级不纳粮、不服徭的弊政呢。
他也没时间、没精力去和天下所有士绅阶级打擂台。
起码十年内属实没有。
万一这次山东少去十几万自耕农,那么对国朝的损失、对山东百姓自身的伤害可就太大了。
“这段时间,本辅亲自坐镇山东指挥,对山东全省的土地进行重新勘合,任何在此次灾情过后,田亩数比今年年初户部全国勘合的册簿记载的多,一律拿下。”
陈云甫的目光如电,打的所有官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凡是趁火打劫、借灾牟利者,天理不容、律法不容!本辅现一个就要杀一个!本辅不管,他姓什么。”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心里就都明白陈云甫针对的是谁了。
山东能有哪些姓尊贵啊。
无非就是孔孟曾颜四大家呗。
通天谱,四大家,遍地都是铁庄稼。
陈云甫为什么担心,因为就在去年,也就是洪武二十四年,当时老朱还没禅让呢,在去年,曲阜闹了一场水灾,虽然不大,但毕竟死了人。
结果呢,曲阜县令孔希文没有报,直接私自灾情压了下去。
结果事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朱元璋的原话是。
‘先圣之后,非他有司,比勿问之。’
简单翻译就是说,孔圣人的后代,不是什么大罪就不要有司查
处了,不能过多干问。
离谱吗,很离谱。
但这就是老朱的原话,白纸黑字要记载到史书里的。
因此,陈云甫非常担心,如果自己不亲自来坐镇处理的话,四大家很可能会借着这次旱灾的灾情,趁机横行不法,贪占民田。
他来了,带着朱标的圣旨来了。
山东但凡有哪个士绅、官僚、还有那几个传承两千五百多年比任何王朝都长命的世家敢动,他就敢杀!
老大哥都不怕背负骂名,他陈云甫还在乎个屁啊。
山东右参政孙嗣业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弱声问道:“少师,如吏行为阻,若何?”
此刻的孙嗣业已经是山东仅存的级别最高的官员了。
“杀!”
陈云甫冷冷的吐出这个字眼,使得七月的燥热瞬间跑的一干二净。
有句话说的好,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只要让老陈抓住把柄,老陈才不管你是他娘的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老陈也已经被刺激到而变的有些情绪激动。
陈云甫就想不明白,一个人坏也好、毒也罢,怎么会连一点下限都没有呢。
山东这次的灾情如此严重,如果还有人趁机牟利,那老陈真就啥也不管了。
大不了就是脱了这身官袍不干,杀他个痛快,反正老大哥是不会要自己的命。
孙嗣业不敢再说话,畏畏缩缩的退了回去。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去办!”
呼啦一下子,几十名官员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
“少师,您也累了,先休息吧。”
人散尽了,堂内也安静了许久,杨士奇望着仰闭目,一只手还贴着自己额头满脸疲态的陈云甫关切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