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事,下官当年向太上皇汇报过,太上皇觉得黄河某一段出现些许淤塞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那时候国库也没多少钱,就、就没问,谁能想到今年,今年山东会出现那么大的旱情。”
动不动就是谁能想到,意料之外这种废话!
“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种道理,你们这些个六部九卿都是二品、三品大员,全他娘的是猪,不懂吗!”
陈云甫的心里在咆哮,他是真想把这句话骂出来,可是没办法,蔡瑄说了,他汇报过,朱元璋也没当回事,那能骂吗?
只能自己憋着。
可不能骂老朱,不代表陈云甫不能骂跪在那的赵子良。
“你说洪武二十二年,那到现在都四年多了,你上过一道疏吗?”
“下官当年见中央没有批复,便,便也就没有再当一回事,觉得只要不出旱年就不会有大问题。”赵子良低头自责道:“下官该死。”
“你确实该死。”陈云甫指节捏的白,恶狠狠的说道:“你现在立刻滚回山东去,先保障赈灾和济水的事,处理完之后你就自尽吧,但凡山东有一个老百姓饿死,本辅一定活剐了你,滚!”
这是陈云甫入仕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失态的暴怒,更是他自从出任内阁辅之后,第一次骂人。
此时此刻,哪还有什么涵养气度可言。
赵子良什么话也没说,他甚至没去质问陈云甫有什么权力决定他这个一省布政的生死,因为当山东断粮的那一刻开始,赵子良自己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是死定了!
甚至,万一旱情灾情严重,真要饿死大量百姓,九族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好在古代的老百姓都有存粮的好习惯,即使现在灾情全面爆,靠着存粮,山东还没有出现一个人饿死,但是旱灾的可怕不单单是断粮,还有缺水!
没水喝,那才是最要命的事。
光靠到处打井,取地下水那才能支持多久。
而有的地方打井都取不出水,就要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迁徙找水喝。
赵子良滚了,陈云甫的怒也不得不暂时压制下去。
“子立,立刻通知召开内阁全体会议,本辅要就山东的灾情立刻做部署。”
“是。”
蔡瑄起身就要走,身后又响起陈云甫的声音。
“通知他们,这次本辅要做的是部署,不是讨论,这次内阁会,他们要做的,只负责执行!”
事态紧急,陈云甫要行使自己身为内阁辅,乾纲独断的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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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咬人的狗不叫
文华殿内,所有与会官员无不面色凝重。
现在大家都知道山东大旱的情况了。
缺粮不可怕,朝廷官仓里有的是粮食,一百万石不够就两百万石,养活山东五百多万百姓一点压力都没有,缺水最可怕。
“人都到齐了吧。”
陈云甫一直阴沉着脸,那表情,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中凛然。
齐德张张口想说句什么,但见陈云甫这表情,他现自己竟然会恐惧到失声。
“现在,本辅就山东的情况进行灾后部署,所有人不许讨论、不许随意言,此部署无须表决,即刻部署即刻执行。”
强调了纪律之后,陈云甫就直入主题。
“工部立刻派人前往山东,从山东当地、河北以及徐州府征募民夫,尽快挖通淤塞的山东段黄河,一个月,从此时此刻开始本辅只给工部一个月时间,河道疏浚的工作完不成,山东所有支流无法恢复,工部尚书及左右侍郎就地撤职。”
一个月,这岂不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工部尚书沈溍张嘴,可终究是没敢提出任何意见,他害怕他说一句不能之后,陈云甫就敢当场撤他的职。
他担心的一点不假,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只要沈溍敢说一句不行,陈云甫绝对直接撤他职。
“另外,工部和户部协调一下,组织三十到四十万民夫去山东,勘探地质,凿井取水,不仅要全力保障山东百姓不能饿死,还要保证不能渴死,要将死伤降低到最低标准,同时告诉山东百姓,今年的秋粮没了,不要难过更也不要怕,朝廷,会给他们拨粮过冬;朝廷,今年免了山东一切的税,同时,明年会免山东一年的徭。
一定要让他们心安,要让他们恢复信心,振奋心气,灾难不可怕,怕的是灾难中的百姓绝望。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灾情一定会过去,明年,又是风调雨顺的盛世光景。”
这场席卷山东全省的旱灾,若说一个人不死,在这个科技水平落后的年代是绝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点,陈云甫心中明白,他不得不接受。
同时,陈云甫也希望山东的百姓能够接受这个无奈的痛苦的结果。
你要说有车有飞机,那就能运水过去,可现在大明能怎么办,人工肩扛手提吗?
到地方水都臭了,喝了也是饮鸩止渴,万一再闹出瘟疫来,死的更多。
“另外,本辅已经就此事向陛下做过汇报了,太医院会抽调太医赶赴山东,以防可能会出现的其他突情况,毕竟,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一点上,户部也要做好准备,准备好充分的物资。”
葛循连连点头。
“兵部立刻通知五军府,山东都司要全力配合山东按察使司以及刑部下去的专员,在这期间,要保证山东的治安情况,不能出现因为哄抢粮食、水源而争斗的情况,不能出现散布谣言制造恐慌的情况,更决不能出现,借着天灾为由头,蛊惑民心,聚众造反的情况!”
陈云甫在这最后一条上咬重了口吻:“任何以天灾气数这种神鬼之说蛊惑人心的,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杀一个!
本辅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官还是民,谁说这种话,就地格杀勿论!”
愚昧无知的年代,这种跟气数有关的话最容易蛊惑人心,也最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万一有个野心党做起当皇帝的春秋大梦,拉起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反民出来,那山东可真就血流成河了。
因此,陈云甫在这件事上必须要行雷霆手段。
张紞立马表态:“请少师放心,下官亲自去山东坐镇。”
“你不行,本
辅还有别的事交代你,让左侍郎高勉去。”
交代完了刑部,陈云甫紧跟着看向吏部尚书田士恭:“这一次山东大旱暴露出了山东官员从上而下的严重惰懒问题,你们吏部要马上组织一次对山东官场的彻查,看看山东从上及下,省、府、县三级官员天天都在干什么,凡不思政务、终日闲散的一律拿下,送京查办。”
说完这话,陈云甫环顾全场,用极凝重的语气说道:“诸位,五百多万百姓的生死存亡现在可全压在咱们内阁的肩膀上,这个时候,本辅希望诸位收起所有心思,全力以赴先赈灾,不然,本辅只有一句话。
撤职不分大小,杀头,也不分大小!”
众皆一凛。
齐德吞了口口水,哆嗦着语气说道:“少师,这么大的事,咱们要不一起,先去陛下那再汇报一番吧。”
“齐尚礼!”陈云甫猛然转头看向齐德,俩眼珠子通红通红:“本辅说了,今天的内阁会,一切部署你们只负责去执行,本辅不听任何意见和建议,你听不懂吗!”
这么大的事,陈云甫已经做出了最妥善的灾后安置,任谁都知道朱标一定会支持,这时候陈云甫完全可以底气十足的去喝斥任何人。
齐德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这时候还想着出来秀一波存在感,唯一的结果就是被陈云甫当成反面典型痛骂一顿,顺道让陈云甫立威。
辅次辅一字之差,真到了关键时候,就这一个字,云泥之别。
众人乐的看齐德笑话,后者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糊涂,哪怕再是羞恼,也不敢继续还嘴,反而拱手说道:“下官一时糊涂,望少师不要责怪。”
就这一句话,让陈云甫猛然一怔。
会咬人的狗不叫了。
“嗯,齐阁老能支持,本辅很感谢,刚才本辅也是一时情急,话重了些,希望齐阁老不要往心里去。”
陈云甫摆摆手,而后疲惫的起身说道:“都去忙吧,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张紞,你随本辅来。”
众人顿散,各自脚步匆匆,张紞也紧跟上陈云甫离开文华殿,亦步亦趋等待后者示下。
“这两天,你去通政使司多了解了解湖广、贵州两省土司的情况,包括本辅就永顺和贵州土司的分化策略。”
张紞一怔,随后试探问道:“明台打算让下官去湖贵?”
“对,你去任湖贵经略使。”
陈云甫颔道:“你先后七年,在云南土民治理和辽东积累了大量的政治工作经验,湖贵交给你本辅放心,等山东的灾情处理好,本辅即刻就会南下两广去处理广东的宗族问题和广西的民族混居问题,等两广处理好之后,本辅就要着手动湖广和贵州了。
本辅需要你稳住湖广和贵州的局面,给本辅争取时间。”
“是,请明台放心,下官一定勠力而为。”
“那就好,那就好。”
陈云甫拍了拍张紞的手臂,随即转身离开皇宫,默默一叹。
“咬人的狗不叫,留给本辅的时间就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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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来水了
山东,滨州府。
七月的骄阳炙烤着已经寸寸干裂的大地,原本应该是青绿色的大地此刻处处焦黄。
狂风吹过,甚至连一点风沙都带不起来。
哪里还有细软的土沙啊,全是干巴巴如钢铁般的石块和躺在土地上干枯的尸体。
现在留给滨州府百姓的只剩下两条路,一个是往东向大海的方向走,在那里煮海水饮鸩止渴,要么往河北的方向迁徙。
可山东往河北,一路上处处小溪河流都是干涸的,恐怕还没等到河北,人也就渴死在路上了。
‘洪武二十五年,山东旱,溪水尽涸。’
史书上的寥寥一笔,就是眼下土地上那一具具横七竖八横躺着的尸体。
金日下,大地上人影绰绰,细看下,这是一队迁徙的百姓。
这段时间,山东的土地上从不缺少这样的队伍。
“娘,我渴。”
队伍中,一个孩子仰着头,可怜巴巴中又带着恐惧。
牵着小男孩手的妇人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水壶,拔开塞来也只是到出了可怜的一点,才点到小男孩的嘴唇上就瞬间蒸的一干二净。
妇人努力的去倒,却再也没有了。
霎时间,妇人顿时嚎啕大哭,可再怎么难过,早已开裂枯烂的眼里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这时候一个男人奋力跑了过来,他努力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喊道:“快走,前边有一个庄子,那里有井,有水。”
所有人顿时大喜,妇人也来了力气,抱起小男孩就拼命的奔跑。
这一刻,队伍里的人都迸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向着可能存在水的庄子方向狂奔。
终于他们赶到了村庄,可此刻的村庄外,几十个村民正手持叉子、棍子、菜刀等武器站在村口严阵以待。
“停下!”
“求求,求求你们,给俺们一口水喝吧。”
早前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她不停的叩头说道:“要不,要不就给俺们一口,给孩子喝,给孩子喝,他两个哥哥都渴死了,俺就剩这个一个儿子了,求求你们,俺求求你们。”
妇人的哭求声直击人心,村民们也纷纷面露不忍,可人群中的老者却是坚定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