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侯傅友德听不下去了，作为一员老将，他对资敌卖国之辈简直恨到了骨子里。
“傅侯爷，是否资敌卖国，可不是凭借燕王殿下的一面之词，不然要我们刑部有何用？都察院大理寺难道都是摆设？”
被傅友德打断的商暠，表现的很是不悦。
“燕王提供的如此铁证，都还不能证明？那商大人倒是说说，那要如何才能证明？”
傅友德明显也有些怒了。
“不经过三法司会审，不经过陛下圣裁，什么证据都无法证明……”
“更何况，众所周知，燕王殿下此前执掌锦衣卫，炮制些证据又有何难？”
商暠梗着脖子，声音愈发激昂起来。
“住口！”
御座上的朱元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声厉喝。
“微臣失言！微臣有罪！”
商暠急忙跪下请罪。
“陈卿家，你们都察院怎么说？”朱元璋没有让商暠起身，而是看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宁。
陈宁自从胡惟庸谋反案后，一直非常低调，此刻被朱元璋点名后，心里就有些发苦。
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对这事表态，对于燕王朱棣，他其实是欠着人情的。
当时还是朱棣的及时出手，才把他和商暠从胡惟庸手中救了出来。
但现在的情况是，作为朝中重臣，他肯定知道吕本是太子朱标的泰山。
真要偏向燕王，太子那关又过不去……
“微臣以为，此事燕王殿下确有不妥之处，也应该受到惩处……”
他偷眼看了看一旁朱标的脸色，然后才接着说道。
“但是，微臣也以为此事事出有因，不如就陛下下旨申饬燕王一番，罚上一年俸禄吧！”
陈宁的意见其实就是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
“不可！微臣以为，燕王此例决不可开，否则会贻患无穷！”
这时候跳出来的却是礼部侍郎朱梦炎，自上次去高丽册封被弄的一鼻子灰之后，他在心里就憋着一团火。
现在的他，看谁都有些不顺眼。
“王景弘！咱让你派人去问魏国公的意见，可有回复？”
朱元璋垂下眼皮，然后问王景弘。
“启禀陛下，魏国公说陛下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王景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如此……甚好！”
朱元璋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问朱标的意思，而朱标为了避嫌，虽然脸色难看，却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拟旨吧……”
朱元璋没有继续在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做了决定。
“虽事出有因，但燕王罪无可恕……”
朱元璋的第一句话一出来，大殿里的众人就全部低下了头。
“即日起，解除燕王节制北平诸卫之权，除王府护卫军之外，不可调动一兵一卒……”
“嘶……”下面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等于就是要剥夺燕王的兵权了。
“且王府护卫军调动千人以上，也需提前向北平都指挥使报备……”
这一句话更狠，看这意思，就是要将燕王牢牢的困在北平城里了？
“令燕王禁足王府三月，反思己过，北平布政使负责监督！”
朱元璋说完之后，大殿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哪怕是力主严惩燕王的商暠，也没有想到朱元璋此次居然会如此严厉。
“另……北平都指挥使张玉镇守山海关，保障辽东战事有功，晋为五军都督府前军右都督，赐斗牛服，继续领现职！”
朱元璋又下了一道旨，直接将张玉的品级给提到了从一品。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后，朱元璋按惯例留下了太子朱标。
“父皇……”朱标不知道该说什么，朱元璋最后的决定，让他都感到了意外。
原本以为，这次朱棣最多也就是被申饬罚俸，结果却是直接剥夺了他的领兵之权。
“可是觉得咱下手太狠？”朱元璋一眼就看出了朱标的疑问。
朱标老实的点头。
“唉……其实咱也不想的……”
朱元璋叹气，眼神复杂。
“可是，为了以后你们兄弟，不至于你死我活，咱也只能这样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然后继续说道。
“夺了老四的兵权，让他反思，就是咱想给他机会，希望他能想清楚，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与你相处……”
“至于吕本……太子，你让咱有些失望了！”
朱元璋脸色严肃的看着朱标。
“你一定要记住，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不论何时都不可触碰！”
“儿臣知错了！”朱标低下了头认错。
第214章 贫僧送王爷一顶白帽子
“可是……父皇，那张玉能压得住老四吗？毕竟他以前还是老四的手下败将来着！”
朱标又提出了一个他疑惑的地方。
“太子不可小看这个张玉，咱看这几次他与老四的冲突，其人的气度和手腕都很不一般……”
“既能控制局面，也没有落在下风，而上奏的内容基本上都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不带个人情感……”
“有他在北平，可以约束住老四，让他不至于肆无忌惮，时间一长，老四就会学会该如何做一个藩王的！”
朱元璋对张玉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可是……万一这张玉被老四拉拢的话……”
朱标还是有些担心。
“此等担心就不必有了，他张玉现在已经官居一品，你觉得老四现在还能给他什么？”
朱元璋的话让朱标也释怀了。
当朱元璋圣旨的内容被昭示天下之后，朝野一片哗然。
削兵权、禁足反思，燕王朱棣成了第一位被如此严厉对待的藩王。
相对于其他王府属官的愤愤不平，朱棣本人却表现的异常平淡。
接了圣旨后，朱棣居然真的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王府一步都不再外出。
而这期间，无数与朱棣交好的人，纷纷派人送信到北平，都是深怕他会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朱棣的二哥朱樉三哥朱棡，还有五弟朱橚，也都纷纷上书给朱元璋为朱棣求情。
可惜，朱元璋似乎铁了心要教育朱棣，完全没有理会几位王爷的求情。
当道衍再次回到北平，光明正大前来拜访朱棣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很悠闲的在带娃。
二人到了书房，寒暄几句后，道衍就道出了来意。
原来，道衍离京前，再次受到了朱元璋的接见。
朱元璋非常仔细的询问了朱棣的日常行踪，并要求道衍回北平后要经常去燕王府探望朱棣。
至于理由，就是朱棣现在需要开解，而道衍就是那个负责开解朱棣的高僧。
“大师此行，可有什么能教我的？”
朱棣亲手给道衍倒了一杯茶。
“贫僧此行，只有一个收获……”
道衍看着朱棣，眼神灼热。
“那就是……陛下已经老了！”
“哦？此话怎讲？”
朱棣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显得很平淡。
“贫僧此次返京师，见过了太子，也见过了陛下，可惜……太子不再是以前的太子，陛下也不再是以前的陛下……”
道衍接过茶杯拿在手中，眉眼低垂。
“以前的太子，聪慧睿智，心怀仁义……而现在的太子却变得很矛盾……”
“贫僧能感觉到，太子殿下已经被“一代圣君”遮住了双眼，他内心的欲望已经被人点燃……”
“在现在的太子眼中，一切妨碍他成为“一代圣君”的人或者事，都是障碍，都需要搬开！”
“嗯……大师接着说！”
朱棣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心里却是认同了道衍的话。
他大哥朱标自从面临过了一次生死危机之后，就开始快速的改变。
开始变得渴望权利，渴望声望，开始日益沉迷于帝王之“术”中。
而这在朱棣看来，完全就是走错了方向。
帝王讲究的永远应该是“道”，而不是“术”，重于术必然失于道。
简单解释的话，意思就是作为帝王，最重要的是胸襟气度，而不是某些所谓的权谋。
“短短一年，贫僧就觉得陛下似乎苍老了很多，而且这种苍老还不是指陛下的身体，而是精神……”
道衍似乎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在评论一代帝皇的觉悟。
“以前的陛下，给贫僧的感觉，洞悉世情，果敢勇决，而现在却多了犹豫和无奈！”
“所以？”
朱棣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面色沉静如初。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王爷可以考虑换一顶帽子戴戴！”
道衍双手合十，眼神热切的望着朱棣。
“哦？大师是不是想说，本王可以换一顶白帽子戴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