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两个时辰过后,吕布下令暂作歇息。
“将军,我可不可以加入你们?”领路青年走到吕布面前,似是鼓起了万分勇气,目光里带着憧憬,心里有些忐忑。
吕布看得出,此人有些拳脚把式,却也没有明确回复,而是问他:“为什么?”
青年也不多想,如实回道:“我看你手下的人跟着你,都能吃饱饭,我也想。”
“怎么,难道其他军中的士卒,就吃不饱饭?”吕布眉头一沉,这看似荒唐的理由,却让他有了一丝震惊。
青年点了点头。
吕布仍是有些不信,又问他:“你从何得知?”
青年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子明显有过瞬间的僵硬,脸上也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的神色。
看似细微的反应,却逃不过吕布的眼睛。
见青年不想开口,吕布也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心间总会藏有一些,不能为他人所知的事情。
吕布不问,青年反而镇定了许多。他深吸口气后,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朝吕布低声说着:“其实,我是个逃卒。”
吕布诧然,军营中撰有明律,明明白白的写着:凡临阵脱逃者,轻则发配边疆苦役,重则斩首处死。
所以那些逃卒脱离战场之后,要么落草为匪,要么就脱去兵甲武器,混入百姓队伍中,一同逃命。
且不说眼前青年的品行如何,单凭他敢承认自己是个逃卒,尤其是在一个将军面前,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吕布看着他,笑容玩味:“你就不怕我将你按军法论处?”
青年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似是有些后悔说出了自己逃兵的身份。
他僵直的站在原处,心里头,砰砰直跳。
吕布对逃兵其实并无太多的轻视,保家卫国固然是男儿的职责所在,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视死如归。
“我可不养闲人。”吕布悠悠说道。
青年一听,立马有了精神,“将军,我可以给你扛戟。”
后来的交谈中,吕布得知文稷本有两儿一女。可惜的是,大儿子在昨年夏天患疫病死了;祸不单行,抵至凛冬,小儿子又患上寒毒,家徒四壁的文稷只得含泪把女儿卖了,换来几串铜钱,去请了郎中。
黄巾爆发之后,他逃离战场回了老家,带着婆娘和小儿子准备逃往北方,却在途中遇到蛾贼,被冲散不见了踪影。
原本只有几万的蛾贼,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多。许多百姓都随之加入,跟着在各地大肆抢掠。地方官吏要杀,豪强世家也不放过。
一名蓬头脏脸的小女孩远远望着吕布手里的饼子,一遍又一遍的咽着口中唾沫。
自出虎牢关以来,吕布途中见到过的难民数不胜数,但他从未有过一次施舍。
实际上他所带的军粮也只能维持日常开销,而且贸然救济,只会引起难民之间的争夺,甚至是一拥而上的哄抢,滋生暴乱。
也许几年之后,小玲绮也有这么高了吧。
想到这里,吕布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朝那边的小女孩轻轻招了招手。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名儒衫文士眼中。
第二一二章 宿命的际会
小女孩瘦弱的身体本能往后缩了一下,但总归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挪起步子走到吕布近前。
望着递过来的面饼,小女孩顾不得其他,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之后,放进嘴里就是一通乱嚼,很快咽下肚子。
狼狈的吃相,显然是饿了许久。
吕布伸手往后,刚入伙的文稷见机,立马取来水囊,递到吕布手里。吕布又传给小女孩,温和的同她说道:“慢点吃,别噎着。”
她却不管,只顾大口大口的啃着手里面饼,咽不下去了,就喝上一口凉水。
不知为何,吕布想起了那个曾在涿郡拽他衣角的小姑娘,同样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却承担起了,完全不属于她们的重担。
在一连吃完四个饼子后,小女孩停下动作,她本想再吃,可已经鼓起的小肚子,发出了严重抗议。
“真是没用呢!”她自言自语一声,看样子颇为懊恼。
“你家人呢?”吕布问她。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迷茫。
吕布这才注意到,小姑娘虽然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可她脸似荷莲,眼眸里有着星辰般的光彩,精致小巧的五官上沾满脏垢的泥和尘灰。如果能够洗净打扮一番,肯定会是个极为俊俏的美人胚子。
小女孩吃饱之后,似是不愿意走,就笨拙的呆站在吕布面前。
她知道,眼前这个站起来特别高的大哥哥,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
小女孩茫然的神情,吕布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死是生,倒是可怜了她,这么小就开始漂泊流浪。
“你走吧。”
沉默了晌许,当这三个字从嘴中说出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很是残忍。
小女孩死死拉着吕布胯甲,不停的摇头。
纵使如此,也依旧没能打动吕布。
此番南下是去讨伐乱贼,而不是旅游观光,他必须对身后的两千条性命负责。
若是在五原,吕布还能找户人家抚养。可如今是在颍川郡内,人生地不熟,贸然找户人家寄养,很可能还会害了她。
吕布能做的,只能是让她吃饱这一顿,仅此而已。
小姑娘朝吕布磕了三下,娘亲常说‘受人恩惠千年记’,刚刚她已经牢牢记住了吕布相貌。
但她更希望眼前的男子可以在这一刹,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