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君见他高兴,便趁机说道:“今天我见到罗姑娘了,她有事相求。”
张宁随口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内阁,她不知怎么进宫来的,也许是跟着杨大人,也可能是找到了春梅,我没问。”徐文君道,“罗姑娘说有办法救萧青的父亲,就看王爷是不是真愿意帮她。”
张宁听罢,说道:“她有事求我,不自己来,却让你来说。”他踱了几步,想着罗幺娘以身相许,自己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办?而且也确实答应过萧青要救她的父亲,只不过当时没好办法而已。
想罢他见天色还早,干脆就趁今天把事儿办了。当下就传辛未出宫,把罗幺娘和萧青请到楚王宫来,问她们是什么法子。
等了一阵子,罗幺娘等二人就到内阁书房来了。她们猛一下见张宁的穿着打扮,不禁愣了愣,罗幺娘玩笑道:“王爷这是要唱戏,唱哪出戏呢?”
张宁这才意识到刚从军校那边回来,没换衣服,也不想多费口舌,便道:“我倒想问你们想唱哪出,听文君言,有好办法救萧太医?”
萧青一听对罗幺娘的斗嘴毫无兴趣了,忙道:“上次内侍省拿我作饵抓的那些朝廷刺客,里面有个女的,我忽然想起来可以拿她和陆佥事换人。”张宁没插嘴,只是认真地听着。果然她又继续说道:“被抓的那个女刺客,原本是个倭寇,名叫望月红樱;她还有个姐姐叫望月千雪,现在应该在陆佥事身边。这两个倭女是双胞胎姐妹,从小就被倭寇收养,不仅精通伏击刺杀,还会媚术……陆佥事很喜欢望月千雪,常叫她侍寝。现在红缨在王爷手里,千雪一定很想救妹妹出来;这时候如果通过千雪的关系,陆佥事一定愿意想办法拿我爹来换这个人。”
张宁皱眉道:“陆佥事愿意为了一个倭寇去诏狱打通关系?”
萧青使劲点点头:“陆佥事对千雪非常宠爱,只要能把交换的意愿告诉她,她一定会急着帮我们周旋。我在武昌出卖了锦衣卫的人,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我爹……”
“既然如此,好歹应该试试。”张宁大度地说道。他确实做得也够仁慈了,不仅对萧青不计较,现在又要拿另一个刺客去换人。
在大明朝还没遇到过外国人,他听说被抓的刺客里有日本人,一时也产生了兴趣。而且他对日本国也很有兴趣,听说那边的重金属非常丰富,大明朝现在还没和美洲建立贸易线路,海贸主要还是做日本贸易线,进口的金银大部分来自日本。
当下他就叫辛未去找内侍省常侍春梅,她有权限提审刺客,正好一块儿去见见那倭寇。
一行人到得内侍省关押犯人的院子里,周围戒备森严,张宁等先在一间厅堂里坐着等内侍省的人把人提出来。就在等候的时候,春梅靠近张宁身后,悄悄说道:“王爷今天见那女倭寇,不该带这么多人来,不然有好玩的。”
张宁随口问:“什么好玩?”
春梅笑嘻嘻地小声说道:“这种倭寇,在大明和倭国都不受律法保护,一旦抓住了,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你可以尽情凌辱折磨她而不必有任何责任。一般抓住的都是男寇,只能杀掉,抓住了女的却是难得。”
正说话,就听见一阵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哗哗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娇小的姑娘被人带进了厅堂。那姑娘个子小,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余岁的样子,但或许不止,古代日本人长得矮,所以看起来小罢了,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倭人。这娘们应该就是之前说到的望月红缨,大眼小嘴,长得确是还不错,上身被绳子五花大绑,胸部因为捆绑更加显眼,看起来发育得不错。
“松绑。”张宁吩咐道。侍卫忙道:“王爷,她是个倭寇,可得小心。”
张宁笑而不答,别说是倭寇,就是后来的忍者,他不信能带着脚镣飞天!他生性并不残暴,愿意先礼后兵,只要这红缨合作配合,也不必用严刑逼迫。
红缨瞪着一双大眼睛,注意力立刻被张宁吸引,满屋子就他一个男的,而且被叫作王爷,很明显是个有权力的人。
张宁好言道:“锦衣卫要谋刺我,但你们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我并不必和你们过不去,拿工具出气。你听得懂汉话?”
红缨开口道:“回大人,我听得懂。”她说话还很流利,虽然口音有点怪。
而张宁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仅有的几句亚麻跌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接着渐渐收敛,先随口问:“日本国如今是什么状况,你知不知道?”
“大人想知道哪方面的?”红缨小心对答。
张宁道:“是幕府将军统治?内部的大名能不能被幕府约束,还是各自混战?”
他实在对日本古代史了解甚少,根本搞不清楚日本战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之类的人物名字。
红缨道:“现在的征夷将军是足利义教,幕府第六代将军……小人不懂国事,只知第六代将军上位还不久。日本国以前分南北朝,不过几十年前就统一了,大名?应该是要听从幕府的吧;只是小人在船上也密闻一些事,关东地区的镰仓公方和九州大内氏不是很归顺。”
张宁点点头,从一个妇人口里也听不到什么全面的描述,只能在片言只语中猜测,现在的倭国好像并没有内乱,属于幕府将军统治全国的局面。当然他只是撞见了机会随口了解,暂时并非有窥欲日本国的打算,如今张宁的首要目标是解决内战,夺取大明的政权。
第五百零一章 朝回佩马草萋萋
从内侍省出来,张宁和罗幺娘在人工河边的一座凉亭里停留。夕阳西下,春风轻拂中水面上闪耀着梦幻的光泽,如非现实。宫廷里的一切山水都是人工雕琢的,看起来绿意葱葱自然清新,实则人世间并非天生如此。河岸铺着鹅卵石,让水看起来干净清澈,若非人为搬运了卵石装饰,这里应该是长满了杂草的淤泥,而不是眼前这番美景;林间石径幽静干净,每日都有人清扫,宫墙将喧嚣隔离在外,否则闹市地段如何这般清雅?
“你最好让萧青做好心理准备,我觉得这事儿很悬,恐怕不能成功。”张宁沉吟道。
罗幺娘道:“我们能帮她的已经帮了,况且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能看天意了。”
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就是将来要相处一世的人?今天他的打扮有点怪异,但总得来看还是很顺眼,这本来就是当年自己选中的人,当然各方面都能接受,唯一不太满意的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罗幺娘二十多岁了,年龄越大见识越多,反而越挑剔,要是刚长成人十余岁的时候杨士奇随便给她安排个夫婿或许都能接受,而现在反而很难遇见面前这样的人了。
张宁还穿着水师制服,青色的上衣、浅灰色的下裤,本来单色的料子比较朴素,但金线刺绣的领子花纹以及其它配饰增添了几分华丽花俏,腰带是盔甲常用的卡簧腰带,整体是黄金打造,侧腰的短剑剑鞘上镶嵌着珠宝和黄金,身上各处都有金属的厚重;手上戴的白手套有种做作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鎏金瓦凉亭中,周围都是古典的园林风景,站着一个好像不同时代的人,身边一个穿着鹅黄低腰襦裙的身材婀娜的女子,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场景。连张宁自己都感觉几百年的时光,也许只是幻觉。
也许是环境的幽静,张宁显得很有耐心,他说道:“锦衣卫军官恐怕不会为了一个妇人做什么事,大明朝的妇人地位很低,难道你还不懂么?”
罗幺娘微微皱眉道:“但萧青说陆佥事很宠爱望月千雪,难道为她做一件小事也不愿意?”
张宁摇头微笑道:“你以为世间所有男人都像我这样,很认真地把女子的事真正当成一件事来办?”
罗幺娘没好气地斗嘴:“王婆卖瓜也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罢!就算你说得对,那也是因为好色,若非好色之徒怎会到处沾花惹草?”
“并非如此,若只是好色之徒,定是把女子当玩物,我何曾如此?”张宁道。罗幺娘顺着意思问道:“那你是怎样想的?”张宁踱了几步说道:“我觉得女子是可爱又可怜的人,她们或许想要过好日子,有漂亮的衣裳,有人喜爱有人关心,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咱们打天下,如终有一天得到了权力财富、却失去了可以心甘情愿付出和分享的人,岂不遗憾?”
罗幺娘沉吟片刻,脱口问道:“以前我们家悔婚,你真不计较了?”
张宁摇摇头,显得很豁达。
……
世间尚有人为了别人的事费心费力,但真正对自己关切着急的还是最亲近的人。张宁可以为了交换人质,亲力亲为专门释放了一个锦衣卫军随回去报信,但事情是否能成功他会额外关心?关心萧太医死活的人只有萧青;关心望月红缨的人只有她的姐姐。
萧太医很快就被处死了,交换的妥协轻易失败,陆佥事身边的那个倭国女人悄悄离开。
陆佥事当然不会为了一件“玩物”去交换人质,虽然这件事他愿意的话可以办成。诏狱是北镇抚司管,陆佥事是南镇抚司的官,但他在锦衣卫内部总有一些好友关系,那萧太医的案子并不是什么要案,对于这种人物打通一下关节找个理由悄悄弄出来也是可能的。但关键在于设计刺杀湖广湘王的事在御前提过,如今谋刺失败,萧太医的事与刺杀有关联,陆佥事根本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交换人质以免节外生枝给自己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麻烦。
他甚至寻机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禀报了,以示忠心。
皇帝朱瞻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样的事,只问了一下结果就不再关心了。前阵子东厂锦衣卫和一两个文官有模有样地设局图谋刺杀,但朱瞻基现在似乎也明白过来,这些小道并不值得寄托太多希望,要获得胜利只能通过实力碾压。从小在永乐大帝身边的见闻、到做世子皇帝的经历,让朱瞻基心底认识到了这个世道的真正规则,只有正大光明的强弱力量才是王道。
阴谋失败让陆佥事在皇帝面前抬不起头,悄悄看一旁站着的英国公张辅,似乎对自己也有讥笑的意思,当初决定这事的时候,张辅就是极力反对的人。
果然张辅说道:“古时荆轲刺秦王,近十步内需付出燕国上将首级和一大片土地的地图,最后尚未成功。何况今番厂卫只是仓促准备?若是刺客这么容易得手,又何须劳师动众数年未平湖广?”
朱瞻基道:“锦衣卫还是有功的,对贼寇的动静探听详实。据报叛匪在九江大肆造船招募水军,他们真打算要走长江进攻南京?”
张辅忙进言道:“臣早有此猜测。”
朱瞻基忙问:“英国公有何良言与朕说?”
“叛贼占湖广江西地小力薄,以建造大船和四处征丁的形势看来,他们得倾力而为,绝非为了误人耳目的障眼法。以臣之见,叛匪明目张胆要取南京。这种动向确实也很合叛匪之利,自上游攻下游得地利,且一旦取得南都则能成气候,朝廷不得不防。”张辅苦口婆心的口气,“事不宜迟,朝廷必得早做定策,当下以保南京为要,诸事以此大事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