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格先生。”
滕毓藻最后将目光转向美国公使康格,“对于你,我感到十分抱歉,美利坚合众国是对于我们比较友好的国家,贵国的威廉.麦金莱总统更是一位伟大的总统。”
前世的记忆告诉滕毓藻,从八月开始,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就频繁于麦金莱有电报往来,希望麦金莱发挥美国的影响力,让联军适时收手双方展开谈判。
之所以选择麦金莱,是因为麦金莱在开战前,就一直强调要保证清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只不过美利坚合众国此时的GDP虽然已经超过大英帝国,成为世界第一,可也仅仅是经济上而已,它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要说同英国比,就是被德国打得大败的法兰西也要略胜与它。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虽然麦金莱极力响应慈禧的请求,可其它列强对于美国的态度,几乎完全不予理会。
滕毓藻真诚地说,“虽然麦金莱总统也批准了出兵的命令,可他一直呼吁要保证我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对此我深表感谢,不仅我会记住美国的友好情谊,我国皇上也会如此的。”
滕毓藻露出些许苦笑,“只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有些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就比如自今天上午开始,约八千美军也参与了攻城战,甚至还趁着我军抵抗从东直门、齐化门、东便门进攻的俄日两国侵略军的时候,你们的军队自东便门和广渠门之间的城墙翻越进城,人数大约有六千人。”
滕毓藻的话,让康格不由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清国将军,此时还咄咄逼人地在这里同各国公使轻松交谈,显然进城的美军一定凶多吉少了,这怎能不让他吃惊。
滕毓藻似乎很无奈地说道,“你们进城的这六千余人,目前残余兵力大约还有两千余人,正同自广渠门攻入城内的五千多英军的残部在一起,已经被我们严密包围在一起,英美联军残部的总兵力还有约五千人左右。”
“不过很抱歉,由于他们还没有投降,而且,我也还要抽调兵力支援在东直门和俄军攻城部队作战的部队,不得已,我已经下达了对残余美军和英军的总攻命令,估计总攻马上就会开始了。”
“很抱歉!据我的部队上报的情况,参与这次进攻的美军部队中,有美国陆军第十四团,最多一小时后,这个十四团就将不复存在了。”
似乎是在配合滕毓藻的话,外城方向突然传来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门窗都微微作响。
滕毓藻一摊双手,总攻已经开始了。
脸色发白的康格苦笑着说道,“尊敬的将军阁下,非常感谢您对我国麦金莱总统的极高评价,以及您对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良好印象!”
“只是战争总会是残酷的,会死很多人,双方为什么不能早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
康格的这句话不是对滕毓藻说的,而是对一众列强公使们说的。
虽然窦纳乐也对于仅仅几个小时,前锋军就能将六千多美军打得只剩两千多人,五千多英军残部还有三千来人所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感到惊讶,可他对于康格的话还是不屑一顾。
仗达到这个时候,总要分个胜负,至少也要有一方不堪重负,否则怎会说停就停下来。
其它各国公使也大体同窦纳乐一个态度,这让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滕毓藻不有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康格又对滕毓藻说道,“将军阁下,我很希望阁下可以发挥你在贵国朝廷中的影响力,尽其所能促成谈判,这样会早些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对于康格的话,滕毓藻只是报以一笑。
“非常感谢康格先生关于尽早结束战争的好意,只是这不取决于我们,尤其不取决于我,要知道,我的官职只是北洋直隶军务总办,也就是只负责同你们联军作战的军事事宜。”
滕毓藻自嘲地说,“在朝廷那些重臣眼中,说到底,我就是一个丘八头子,在这种大事上,哪里会有我说话的份。”
“就我各人来说,我依然十分希望看到贵国继续发出你们的影响力,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对于滕毓藻赤裸裸的挑拨,窦纳乐早已感到十分不满,这很可能会在联军中造成分裂,甚至还会使一些国家间开始互相戒备,这对于各国对于此次征讨清国的战事极为不利,更会严重影响一些国家对于联军的支持。
这样的情况下,就很可能自乱阵脚,被清国人从中渔利。
一时间,窦纳乐甚至很后悔自己为了探查这个滕毓藻的态度,甚至想要鼓动他易途自立,从而在北方再为大英帝国培植一个代理人的想法,而极力要求在出城之前来见这个滕毓藻,如今看起来,他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甚至就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坏主意。
不仅自己的目的没达到,反倒给了这个滕毓藻离间联军的好机会。
想到这,窦纳乐不顾礼貌,苦笑着打断滕毓藻的话。
“将军阁下,对于我们增兵一事,还请阁下继续说下去。”
第282章 法国佬很有钱的
虽然还想继续给德、法、英之间再加把火,可被窦纳乐打断,再接着说下去他的离间手段痕迹就会太重了,那样恐怕就过犹不及了。
不过,既然已经部分达到了目的,滕毓藻也不再继续纠结下去。
再次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后,滕毓藻才好整以暇地对窦纳乐说道。
“好吧,既然窦纳乐爵士急于想要听到我对你们增兵一事的见解,那我就简单一些说吧。”
滕毓藻目光逐一扫过这些公使们,然后语态慷锵地说道。
“我认为,你们欧洲列强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宿怨很深,谁都不会,也不敢从你们国内大规模调集兵力赶来亚洲,前来增援伱们在联军中的部队。”
见众人神态各异,有的在凝神静听,有的则不屑一顾,滕毓藻露出一丝冷笑说。
“估计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未必会信服我的话,那么我还是从法国说起吧。”
“不过,我有言在先,既然你们要听我的见解,那么在我讲话的时候就不要打断我,否则,打断我讲话的人,就不要回去了,外面的那些义和团的人,会很高兴见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滕毓藻虽然依旧带着微笑,可后面的话说的杀意盎然,让包括窦纳乐在内的这些人都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对于滕毓藻充满威胁的话,没有人敢不当真,不要说清国人已经杀了德国公使克林德,甚至还围攻了使馆区两个多月,多杀一国公使,并不是什么难于抉择的大事。
更何况,这可是在一个敢于向全世界所有强国宣战的国度。
滕毓藻看着毕盛说道,“毕盛先生,我说的都是一己之见,恐多有偏颇,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使先生海涵。”
虽然滕毓藻说的谦虚,可刚刚那一群冲进来的卫兵,这些公使们可都是已经见识过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搞不好就会把自己毙了,即便有不满,谁也不会表现得过于激动。
而且,虽然大家都听得出滕毓藻是在有意挑拨联军中各国的关系,可他说的并非凭空杜撰,甚至许多事情就是真实存在的,毕盛和其它几个公使,倒是都很想听听这个清国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法国人不仅和英国人一样,都是老牌欧洲强国,甚至也是老牌世界强国,在世界各地有着众多殖民地,还一向以欧洲大陆老大自居。”
“你们最近虽然有所收敛,可你们在普法战争之前,不断干涉周边国家内政,甚至还对于新近崛起的德国,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断对其打压,这才导致普法之战之败,在英国人的帮助干预下,你们才勉强保住了一丝体面收场,以至有了《凡尔赛和约》之辱。”
“可以说,法国人现在不仅对德国人恨之入骨,更还在时刻想着报仇雪恨,只是你们法国深知德意志的强大,此时更多考虑的是如何防范德国人的再次入侵。”
“如果你们大规模抽调兵力加入联军,恐怕你们会很担心给德国人创造出一个极好的机会,会再割出第二个阿尔萨斯和洛林,这样的情形,德国人当然会很愿意见到。”
见毕盛张口想要说话,滕毓藻不客气滴摆手止住毕盛。
冷冽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我希望诸位先生们不要忘记我刚刚说过的话,希望先生们不要挑战我的权威。”
滕毓藻深吸口气,继续着他的演讲似的说教。
“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是你们法国的两个蕴藏丰富铁矿资源的省份,普法战争后被迫割让给了德国,致使一直极度缺乏铁矿。”
“我个人认为,因为你们法国缺乏了铁矿资源,再加上巨额赔款,极大地延缓了你们法国经济的发展,使你们法国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发展缓慢,你们的工业革命和经济发展进程已经明显落后于美、德、英三国。”
“普法战争的战败,导致你们即割地又赔款,这使你们法国失去了自克里米亚战争以来形成的西欧和中欧大陆霸主地位,而这个霸主地位现在被德国取代了。”
滕毓藻咂舌说道,“五十亿金法郎的赔款,这和白银是七亿两,而你们在两年内就还清了,虽然英国人借给你们二十亿法郎,可剩下的也绝对是一个大数目,我不清楚为此你们发了多少国债,可有一点是肯定的,你们应该卖出了不少矿产资源吧。”
滕毓藻在心中不由暗暗感叹,这法国佬还真是有钱,不愧是老牌强国,这么多年从殖民地国家抢来的财富竟然如此之多。
要知道,历史上,这一次庚子赔款4.5亿两白银,清朝还要分39年还清,价息合计超过9.8亿两白银,并以关税和盐税等作抵押。
从1901年开始逐年赔付,还清这笔钱竟然要39年,可法国人赔款比清朝还要多百分之五十以上,可在两年内就还清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滕毓藻虽然在心中暗自感慨不已,可依旧说着。
“甚至你们为了报战败之仇,已经开始调整与欧洲国家,如英国和俄国的关系,以寻求盟国的支持,共同对付德国,而各国也改变了自拿破仑以来的对法孤立政策,开始保持对德警惕。”
感觉在德法之间下的药,分量已经足够了,而且贝娄一直在奋笔疾书,记录着他的话,滕毓藻相信,贝娄的记录,威廉二世很快就会看到。
滕毓藻又看向忙着低头记录的贝娄,“法国人一直在想着复仇,想着夺回他们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估计还可能想着要你们赔更多的赔款,这你们德国人不会不清楚吧。”
“还不止如此,为了阻止你们快速崛起壮大,甚至不惜联合英国人共同对付你们,着你们也该清楚,我想他们会很愿意见到你们继续向联军中增派兵力的。”
“哦,对了,你们德国出兵三万,估计也快到了,应该在十月上旬或者中旬吧,但这些兵力还是不够用,我倒真希望你们再多出些兵力。”
第283章 牵强的修昔底德
滕毓藻狡黠地一笑,“虽然我和贵国的商人小克里斯蒂安是朋友,甚至同你们的雷曼上校也有些交情,但这不会影响我给你们一些难忘的教训的,我真诚希望你们再多派来一些军队来到大清。”
滕毓藻似笑非笑地扫了毕盛一眼,“我想法国人会很高兴看到这种情况,他们应该很希望伱们能派出更多的军队来大清,那样法国人应该就会有机会也尝一尝攻占敌国首都的滋味。”
“甚至你们强加给法国人的赔款和割走的土地,法国人也不会介意加倍收回的。”
滕毓藻促狭地想着,估计此刻贝娄会在心里说,“傻瓜才会继续增兵来呢!”
滕毓藻看了俄国公使雷萨尔一眼,然后把目光扫向几个欧洲列强。
“俄国人对土地有着极为狂热的喜好,几百年来不仅向东大规模扩张领土,向西,也就是你们欧洲腹地也在不断扩张。”
“你”
雷萨尔刚要出言反驳,被滕毓藻冷冰冰的目光看过来,雷萨尔顿时又紧紧闭住嘴,满脸怨恨地伸手抓过茶几上的酒杯,撒气般地把一大杯伏特加灌进嘴里。
“俄国人同你们欧洲所有强国,几乎都有仇怨,而且都是领土引发的,尤其是四十多年前,你们联合起来阻挡了俄国人向克里米亚扩张的脚步,我想,俄国人是不会忘记的。”
“一旦有机会,哥萨克的铁蹄还会踏上那片土地,甚至乌克兰、立陶宛、爱沙尼亚这些土地也都会归入俄国人的怀抱。”
滕毓藻顿了一下看着神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的窦纳乐继续说道,“你们不会认为,我这是在危言耸听,恐吓你们吧。”
“至于你们英国,为了维持欧洲的稳定,你们也不可能深度参与到联军中。”
“而且,虽然现在看是你们没有同那个列强有直接冲突的可能,但你们是法国人的盟友,法德之间早晚还会有一场大战,那时你们必定就会参与。”
“因为存在尤克里米亚和法国问题,所以,你们英国是俄国和德国的潜在敌人。”
“尤其是,德国的崛起速度极快,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工业生产那能力就已经超越了法国,现在距离你们也是越来越近了。”
在卫靖海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滕毓藻喝了一小口杯子里的红酒,接着说道。
“以往在欧洲,就实力上来说,你们英国是老二,法兰西是老大,你们一直互相敌视,为了争夺欧洲大陆的领导权,甚至不惜发生了一场百年战争,虽然最终法国取得了胜利,可也成就了你们英国人此后的崛起。”
“现在在欧洲,你们英国人是老大,而德国人是老二,按照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的看法,他认为,当一个崛起的大国与既有的统治霸主竞争时,双方面临的危险多数以战争告终,我把这句话简单概括为‘修昔底德陷阱’,我相信你们和德国的决定国运的一战同样会爆发。”
“我在此做个预言,你们之间是注定要发生一场大战的,甚至还很可能由此引发一场世界大战,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年,甚至更短一些时间就会发生。”
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的文献书籍,并不是这里的所有公使都阅读过的,根据滕毓藻的观察,似乎只有窦纳乐是读过的,或者,至少也知道修昔底德这个名字,而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
尤其是雷萨尔,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此时各国的外交官,可不像后世那样,职业外交官都要有高学历,而且还基本都是外交学院、或者是国际政治经济专业毕业的,现在列强的外交官们出身很复杂,甚为贵族子弟的还好些,这些人的学历都要高一些,他们许多人就是军人出身,比如死去的克林德,就曾经是德军的一个上尉。
当然,后世的美国大使除外,那些大使的职位,只要给竞选的总统捐上足够的竞选资金就能去担任。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滕毓藻又看向奥匈帝国临时代办罗斯通,“你们也不可能继续增兵,因为你们的内部并不稳定,而且还有巴尔干半岛问题,俄国人对那里可是觊觎已久。”
滕毓藻深吸口气,再次瞟了一眼雷萨尔后,对窦纳乐说道,“至于俄国人,倒是不排除继续增兵的可能,因为他们兵员众多,虽然军费稍微拮据一些,可只要他们能割走了关外的土地,他们就会获得丰厚的回报,这也是俄国人这一次借口义和团出兵十数万入侵关外的原因。”
“俄国人如果占据关外,甚至从此据为己有,不仅他们从此获得了进出太平洋的出海口,可以据此插手太平洋事务,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向南向西扩张,那时估计你们的亚洲殖民地都会紧张起来。”
“而且,关外的土地极其肥沃,只要俄国人用心经营,不出两年他们就会获得丰厚回报,那时他们的国力还会得到极大提升,他也会更有底气同你们争夺势力范围。”
滕毓藻这一番话,让这些,公使们都大大吃了一惊,他们能想象得出,俄国舰队出没于太平洋的场面,甚至就是出现在印度洋上也并不会令人奇怪。
“还有,日本人也会继续曾兵,可那样一来,他们两家必然会要求更多的利益,这不仅会严重损害大清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甚至,这恐怕也会损害你们在大清的利益吧。”
见小村寿太郎一副不屑的神色,滕毓藻冷声说道,“小村公使,你不会不知道吧,早在三十年前,你们明治天皇即位时,就曾发布过《御笔信》,称要继承列祖列宗的伟业,欲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从此定下了你们的大陆政策的基调。”
“而在十年前,你们的内阁首相山县有朋,在日本第一届帝国议会上发表施政演说时,也提出了所谓“利益线”理论,你们据此二线论,对东亚大陆素怀觊觎之心,始终试图用武力首先征服其近邻朝鲜、大清,而后横扫东南亚,最终直达印度,乃至称霸亚洲和世界,我说的也没错吧。”
“你们强占大清的属国琉球,割走台湾,甚至上个月你们入侵福建,就是你们这个大陆政策最好的明证,还好有英、美、法干涉,才让你们的妄想落空。”
滕毓藻提高了声音,“近年来,日本人正在大力发展海军,大清现在已经几乎没有海军力量了,那么他们如此大力发展海军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284章 没有俘虏
滕毓藻目光所及,两个参谋一前一后快步跑来花厅。
这两个参谋是从不同方向跑来的,当先的参谋一脸兴奋,是从户部正堂,也就是作战室方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