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温不火的聚宝街也在这几年火的不行，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年头大多数人都只认钱，没谁在乎祖传下来的那些锅碗瓢盆，只要能换成钱，没谁会当傻子讲这些东西放家里吃灰。
本来长春城的历史并不算辉煌，按理说民间没有太多精品古董，自然流传下来的也不会多，可架不住满洲皇帝在这里，而且大清国已经板上钉钉的要复国了。
贵族遗老们从各地带着家产赶来，都想捐钱讨个满意的身份，一大部分魔怔人捐完了钱就变卖家产，这两年可把聚宝路的古董商养的肥肥胖胖一个个从头到脚都在流油。
白天的聚宝路没什么人，基本上从下午开始，这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每月逢三，这里都会举办鬼市，各种来路不正的东西都会在这种时候出手。
秦天来这里已经学习了个把星期，交的学费也不少，每次来他都带着人皮脸，化名赵坤，乔装成一个纨绔商人，隔三差五的来溜达一晚上。
古玩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只要是生面孔，都会留几手，待人接物都是浮于表面，并不会与其袒露真诚。
只有眼熟之后，打听清楚一些根脚，搞清楚对方身份，才会慢慢的开始接触，这一行杀生不杀熟，能不能捡漏全凭各自的眼力。
秦天也正是因为被宰了几次生，还乐此不疲的来溜达，加上出手也阔绰，渐渐的被这里的大小商家接受，加上一些伙计的暗中调查，也搞清楚了他是来自关内的商人身份，时间一长，他也成为了这条街上有点小名气的老板。
这段时间，秦天每次来都会淘一些小玩意儿，也喜欢听人讲故事，反正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买东西也不怎么讲价，全凭眼缘，技术含量几乎为零。
倒是上过不少次当之后开始学习起各种知识，这里的行内人也会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一些门道里的东西，秦天也识趣，每次请教完人都不会空手走，为人也客气豪爽，这才没多久还落了个坤爷的雅称。
这天秦天继续来聚宝街晃荡，按照计划，他本来打算找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开始放消息，先让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重宝出现，以此勾起一些幕后大人物的兴趣，最后再把臧布小林给引出来。
溜达了两圈，正准备去荣宝斋散消息，结果刚进门，就听见荣宝斋的掌柜在和人谈论一件新闻。
居然有人放出消息，说手里有王羲之的真迹“二谢帖”，秦天一听乐了，二谢帖真迹刚好在他手上，这则消息肯定是假的，放消息之人一定是个骗子。
反正闲着无事，自己散消息的事情暂时先搁置，凑凑这个热闹再说，说不定不需要他出手，这个人就能帮他引出臧布小林。
与荣掌柜闲聊了一会儿，得知放消息的人会在两天后，也就是十三号晚上的鬼市出摊，到时候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获知了具体时间和地点，秦天也没有继续逛下的心思，见天色尚早，走出街尾叫了一辆黄包车先去了一趟欢乐地里的安全屋换好衣服，然后才从后门出去走了百来米开车离开。
回到雪月楼，福源惠子正在仔细的给秦天熨烫制服，见秦天回来，小心翼翼的将放有炭火的熨斗放置一边，迈着小碎步恭敬的迎了上去。
“大人，您今晚下班的好早，公事都办完了吗？”
在惠子的服侍下换完鞋和居家服，秦天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回到客厅和惠子卿卿我我了一阵，才来到书房里继续恶补古董文玩的知识。
夜深人静，在欢乐地里的一处巷子里，有一间民房里此时也有一人和秦天一样正在看书。
书桌前，有一名二十五六岁的清瘦男子，一手拿着一本残缺古籍，一手拿着放大镜，正在仔细比对平放在书桌上的二谢帖。
在书桌的旁边，有一名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的少女正在帮其持灯，男子的放大镜放在哪里，她手里的油灯就会挪到哪里。
许久，将桌面上的字帖完整的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纰漏后，男子才放下放大镜收起那张二谢帖。
“师哥，真没问题吗？我怎么还是有些担心。”少女的脸上似乎有一朵愁云。
年轻男子温柔的拍了拍女子白皙纤细的手，自信道：“这是咱俩合力做出来的，所有细节和古籍上的记录一模一样，要对自己有信心，何况这里又不是在北平，没有那么多老怪物，不怕的。”
“可我还是有点怕，这是我第一次制作这种大家的赝品，要是让人看出来了咋办。”
“别怕，师父在世的时候都说你的技巧胜过我，经过你的手，再加上我的手段，这副手帖足以以假乱真，咱们先在长春这个小地方试试水，要是没人能发现问题，我们再去天津和北平露露手，你可别忘了，咱们是比明眼梅花五脉实力更强的紫门，我们这一脉，谁不是技压五脉的存在，自信一点。”
“可...”
“你再这样，师父的在天之灵可要生气了。”
少女闻言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幕上的群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只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她，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次会出事。
第0309章 做回好人
两天过的很快，秦天早早的把公事做完，自己开着车先去了趟灵犀咖啡馆，见大老板来，吧台的主管小雨连忙迎了上去。
“老板您来了，我去给老板娘打电话，她这会儿应该还没下班。”
“嗯，给她说我晚上在这里住，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让她不用着急赶回来。”
吩咐完，秦天便走到后院，简单吃过一顿简餐喝了杯咖啡，等天色彻底黑下来，秦天才从后门绕出去，穿过几个巷子，在几十米外的一套带院子的民房里开出一辆车前往欢乐地的安全屋。
经过三次改变路线，拥有两个安全屋的掩护，如此谨慎的行为，能给秦天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全新身份转变。
从欢乐地坐上黄包车的时候，他已经变成那个喜欢淘小玩意儿的冤大头商人。
抵达聚宝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距离鬼市开街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此时整条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从八方赶来的卖家也开始陆续出现，只不过这些人都只是找好摆摊的位置，各自的包袱都捂得紧紧的，不到晚上九点绝不打开，这是鬼市的规矩，大家都是行业里的人，自然不会破坏这种规矩。
这些人越是搞的神秘，对来逛鬼市的人就越有吸引力，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些人的包裹里藏着什么宝贝。
除了街面上的地摊，最让人向往的是聚宝楼，一般有狠货的人都会把东西带到这里来进行现场拍卖。
聚宝楼的背景在业内是名正言顺的扛鼎大家，从古到今传下来已经十几代人，从事这个行当几百年，在长春是公认的权威。
不过聚宝楼背后的晏家历来有个规矩，所有拍卖和买卖他们都不掺和，只是提供聚宝楼这个地方给人使用，谁都可以上台展示自己的物件，只有一个掌柜负责拍卖流程，既不坐庄，也不和货主分利，全场也不参与鉴宝，一切都看自己个的眼力，晏家是只提供平台，其他的一概不负责。
聚宝楼也不搞什么邀请制，谁都能来竞拍，不过如果发现有人捣乱竞拍，最后出不起钱耍赖，晏家会出手按规矩办。
从古至今，晏家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只是来凑热闹的，都会站在墙壁的位置旁观，兜里有钱的主才会在中间的区域落座。
聚宝楼的一楼有半个篮球场大，比起一般家族里的祠堂只大不小，包括中间的座位在内，同时挤个两百多人不成问题。
秦天是来看热闹的，中间的位置自然不会去坐，只是提前来到聚宝楼，找了个靠前可以倚靠的位置站定，抽着烟无聊的打发着时间，顺便观察下四周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东洋人的身影。
没站太久，只听见聚宝楼的楼顶响起一声金锣，秦天顺势看了一下腕表，指针刚好指在晚上九点整。
锣声之后，原本就热闹的聚宝街瞬间沸腾，街面上大小摊位开始掀开遮盖在地摊上黑布，露出这些人从各地带来的尖货。
楼外喧闹无比，楼内的议论声也不低，此时已经挤满了人，都想先一睹狠货的拍卖，再出去逛一逛鬼市。
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鬼市刚开市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货，都是一些博眼球的小玩意儿，主打一个氛围烘托，真正想捡漏好货，都会等到聚宝楼的拍卖结束，等这些大买家出来后，他们才会摆上这一趟的尖货出来，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开始。
秦天的打扮并不出众，又靠在柱子边的角落里，人群挤在前面直接将其淹没，压根就没人会注意到他身上。
就在秦天四处打量人的时候，正东方向三阶台上出现了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提着一面小金锣，哐的连敲了三下，金鸣之音消失之前，嘈杂的大厅也回归宁静。
“诸位老板贵人，今日十三，鬼市如期开市，还是老规矩，有尖货狠货的只管上来展示，在坐的各位爷，是打眼还是捡漏，各凭本事，我这金锣一响，交易便尘埃落定，古董行的规矩，钱货两讫，互不追究，谁坏了规矩，这座楼您以后可就进不来了，话不多说，拍卖开始，谁第一个来？”
主持拍卖的人人称老金，他说的话就能代表晏家的意思，虽然只是个主持拍卖的人，却没人敢小看他。
一楼大厅是看热闹的人和买家，有货的人都会事先从后门上到二楼三楼，老金刚刚说话的时候最后抬头看向楼上，就是在提醒货主，可以开始了。
老金话音刚落，二楼一个抱着用灰布卷轴的白发老头冲老金挥了挥手，示意他第一个来。
得到老金的同意，老头快步下楼，从后面来到大厅从侧面上了台，有些激动的摸了摸手里的卷轴：“我年纪大，站不了多久，家里老婆子久病在床，膝下几个孽子又不争气，实在没了办法，才把祖传的宝贝拿出来，诸位大爷，还请高抬贵手给个好价。”
说完，老头非常小心的打开包裹在卷轴外的灰布套，取出画卷之后请老金帮个忙将其打开，让卷轴能够展示在所有人的眼前。
“大家都知道江南四大才子的大名，其中又以唐伯虎为尊，我这卷画虽然不是这四位的手作，却也与唐伯虎关系莫逆，此画名为《招仙图》，作者为唐伯虎的邻居张灵所作，懂字画的爷应该都看的出来，张灵的画技受唐伯虎的风格影响，颇有仙意，此图留白甚多，间接明了，寓意深邃，耐人寻味，画工技法虽不如唐伯虎，却也相差不远，这件宝物，起价五百大洋，价高者得。”
一口气介绍完宝物，现场瞬间议论起来，有人在问张灵是谁，也有人在讨论这件画作的价值，还有人离坐上台站在一米之外的距离仔细观摩。
秦天哪怕恶补了半个月时间的古董知识，也只是对这个张灵有印象，知道是唐伯虎的发小，以及一些风格描述，其他的还真不是很清楚。
因为能透视的缘故，那幅画能看的出来没有动过手脚，看成色应该是真迹，只是这五百大洋的起价，秦天觉得报低了，好歹也是唐伯虎的发小，本身也属于一流水平，只不过名气没有四大才子大罢了，这个价格还是有点作践这幅好画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老头家里的情况的确不好，要是能拍个小几千块钱，一家子的生活就能有不错的改变，与其放在那儿一文不值，倒不如换了钱解决现实问题来的实在。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秦天也只是在一旁看戏，今晚不管出什么狠货，他都不感兴趣，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臧布小林。
然而，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发现一楼有臧布小林的身影，东洋人倒是看见了四个，都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但从气质上来看，明显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秦天也没排除这分开坐的两拨东洋人，有可能他们就是满铁的人，只不过是地位不高的普通科员。
通过心灵感应，秦天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两拨人的真实身份，从了解到的信息中只知道两拨人分别属于不同的商会，都是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板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助理。
秦天没在意现场的拍卖，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人的身上，一时入了神，身边不知道何时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整抱着胸艰难的从人群外面往里挤，一些咸猪手暗地里出手，弄的女孩子又气又羞又不敢出声，只好拼命的往前钻，恰好这一幕被秦天看见，女孩子被一个小泼皮盯上，正在尾随她往人群里挤。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在少女此时窘迫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有时候做一两回好人还是可以的。
就在女孩快要被泼皮得手的时候，两人拉扯间，女孩一下挣脱对方的魔爪，身体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少女轻声啊了一声，根本来不及调整姿态，直接扑在了秦天的怀里。
而跟在后面的泼皮刚刚一喜，哪知膝盖不知道突然被谁踹了一脚，忽然感觉下半身跟瘫痪了一般，整个人疼的都叫不出声，直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龇牙咧嘴。
少女主动投怀送抱，秦天顺势搂住对方的小蛮腰，一个转身就回到了柱子边的墙角，这里人少不拥挤，也没什么人注意。
两人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没人说话。
直到台上的老金敲响金锣，少女才缓过神，跟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的离开秦天的怀抱，绯红着脸飞速窜入后台跑去二楼。
感受到女孩身上自带的清香慢慢消散，秦天双手抱胸靠在角落里，微微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女孩步履飞快的上楼，最终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边停下，当秦天看向那个男子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也正好投向他。
两道眼神隔空碰在一起，只是一瞬就有一种千军万马撞在一起的感觉。
不过两人的眼神较量没持续多久，楼上的男子在听了女子的话后敌意才消失一些，随即不再看秦天，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上台的第二个人身上。
第0310章 以假乱真
楼上的男子没再朝秦天释放敌意，秦天也不想在其身上浪费精力，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现场其他人身上。
一直接近拍卖会尾声，秦天都没发现可疑之人，这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难道臧布小林对王羲之真迹这种瑰宝都不放在心上？
不。
秦天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隐藏在了幕后，想通过其他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
不愿意花钱，想通过武力手段白嫖？
东洋人一贯的作风，的确有些让人恶心，连装都不装了。
没过多久，王羲之的二谢帖终于登台，持有者正是之前对秦天有敌意的男子。
看着男子打开手里的卷轴，在二谢帖全貌出现的瞬间，秦天都有些震惊，居然和皇后给他的那份一模一样。
这件重宝会出现的消息早就散开，这次来的人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开眼来的。
因此，上前近距离观摩的人不少，还有很多老板专门请了行家过来鉴定。
那名自称季川的男子特别自信，根本不惧怕现场的人观摩，而楼上的那名年轻女子则双拳紧紧的攥在起伏不定的胸口，明显紧张的要死。
秦天跟着人群排队也近距离看了好一会儿那张帖子，说实话，只是用肉眼去看，他根本分不清真假。
不过他有透视能力，能看到帖子夹层和细微的地方，普通人肉眼所不能及的地方，他可以看的清楚，这就给他带来了与众不同的视角。
看完整个帖子，秦天不得不服这个季川，这件赝品真的是鬼斧神工，只差是王羲之亲自动手写了。
无论是笔记，还是纸张材料，印章等等，都和真迹一模一样，甚至纸张都是真的，与真迹所用的纸张是一个时期的纸，包括用墨和印章的印泥，都是古物。
这种拿古物造假的事情秦天听过，以前都以为只是杜撰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下这种血本，而且技术会如此精湛。
最关键的还是字体的临摹，下笔运笔收笔，角度力道等等都挑不出毛病。
当场不少行家都确定了这件宝物九成五是真迹，只有少数人保持疑虑，他们的理由很充分，就是这个帖子遗留下来的脉络不对。
真正的宝物，它的收藏脉络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第一任收藏是谁，什么时候到第二任收藏者手里，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到第三任手里，最后落到了谁谁谁手里。
大多数人都同意这个二谢帖最后落在了满清皇室的说法，认为这个毛头小子不可能拿到手。
季川给出的答案也很有说服力，他挑明了这件宝物被溥仪带出了宫，然后在天津的时候流入了民间，最后被他弄到手里了。
溥仪在天津的时候日子过的十分奢华，没钱了就卖宝物，加上拉拢人维持小朝廷，经常赏赐，在天津没呆两年就霍霍掉了几十箱，当时天津的古董界可是赚的盆满钵满让人嫉妒。
当时流出的宝物特别多，明里的暗里的谁也说不清，季川一句话就唬住了现场所有人，加上字帖各方面都逼真的比真的还要真。